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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三章.意难平(中)--10.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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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回到许府时,我是怀揣了几分不安的,等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我终于可以去到床上歇息时,却怎么也不能成眠。
夜静人稀,我迈步到房外,青花瓷瓶方自打开,黑夜里就有人应香现形。
万夕,修长沉默的万夕,俊美到叫我讶异的贴身保镖。
我对他的现身速度很是不解,于是侧了头问:“我不明白,你这么随唤随到,到底是藏身在哪?”
“屋顶上?这秋深露重的,你在屋顶上吹风?就为了等我召唤?”
他不语。
依照我和他的接触经验,这人绝对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寡言程度和许君山有的一拼。
他不说话,往往意味着默认。
看来这一路来,他是真正的风餐露宿,苦头可算吃尽了。
我一向对帅哥颇有怜爱之心,立马就开始心疼了,翻来覆去一句话:“我一定想个什么法子,让你不再受这老罪。”
他摇摇头,话比金子还贵重,挤出来几个字:“无妨,惯了。”
接着身形闪动,静悄悄没入了夜色。
而我因为念着自己被这样一个美男日夜守护着,色心又起,难免有些甜丝丝外加激动,结果到了夜心方才睡着。
次日一早就被唤醒,伺候小西少爷梳洗,我怨天怨地怨自己,差点就要用根牙签撑住眼皮。
好好的发疯,来当什么丫鬟,二十一世纪的人,哪个不是夜猫,我在上午十点之前向来是神志不清的,这下可好,到宋朝倒时差来了。
怨归怨,也没法子,服侍完小西梳洗,他腻着我说了好一会子话,噘嘴前去练剑读书了,我以为可以休息,结果被小西房内的大丫鬟差遣去剥榨菜皮。
宋朝就有榨菜,这也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榨菜居然有皮,就大丫鬟所说,榨菜必须剥了皮,吃了方才爽口,小西爱吃莴笋芯子凉拌榨菜,每日都离不了。
真是万恶的剥削阶级,可怜我剥了一上午榨菜皮,剥的指甲都劈了,接着又晾晒了一下午被褥,连想死的心都有了,终于是良心发现,开始思念我二十一世纪男友席君同志,想起有他在日子,我是什么都不用做的,整日要不在电脑前盘腿坐着,要不就在沙发上横着。
思念里开始有了些怅惘,自己曾被这样宠溺,当时竟没有知觉。
生活虽则平淡,但却切实是幸福的。
那我还来这里找寻什么呢?刻骨铭心的爱情,惊天动地的爱情,真有吗?真值得吗?
我一般不太思考这样伤神的问题,这会子猛一回神,心里倒真似被计闷棍敲了,颇有些不好受。
也正因为失神,身后突然有人伸手拍了我肩膀,我才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
“袭妹妹,你真是袭妹妹吗?小西没骗我?”
来人神情兴奋,是许府三小姐许云意,正细细打量我易容后面孔。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看来这小西同志还是憋不住把我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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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懊恼只是一时,我很快发现了这位许府三小姐的好处。
我早听府内碎嘴女人们说,许府之内,她是唯一能和许君山说的上话的人,而且因为为人随和,和府内众人也相处的来,基于这点,许府霸王许君山同志将府内当家大权给了她,人事调派,金银来往,这些实权全都握在她手。
和她攀谈不过片刻,我就获了大赦,自此再不必从事体力劳作,告别丫鬟身份,人也搬到她闺房隔壁,方便两个女人穷聊。
我故技重施,再次强调自己失了忆,于是她便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直说了一夜话。
她说,她与我是这样好的朋友,我在许府将近三年,和她彼此熟习到谁脚底有颗痣,半夜各人爱说什么梦话都一清二楚。
她说,不怨我留书别去,这许府是个冰冷泥潭,所有人都恨许君山,连带也恨上了我,于是话里夹枪带棒,冷钉子暗绊子齐齐甩来,渐渐吞噬了我自由呼吸的空气。
她说,她也想着早日离开,可惜的是那个他早有了所爱,对方家长贪慕许府权势,硬是逼着他割爱娶她,她却反是不愿,不愿有个人终身横在他们中间,不愿要这物欲换来的爱。
这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一言三叹,说到伤心事时停不了口。
直说到天光微透,她才突然自感伤里脱身,提起一件要紧事。
缺乏睡眠,我俩都有些神志飘忽,但她的这句话却叫我瞬时清醒。
她说:“我托人捎给你的帕子你收到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回头,可惜你迟疑了这么久,这些日子,大哥可是变了许多。”
我即刻灵光突现,将那张染血的白绢掏了出来。
这个谜算是解开了,可以料想,许君山率兵出征,刹羽而归时见了袭罗衣留的别书,于是在这绢上留了印记,斑血的印记。
是辜负叫他心寒了吗?所以绝了情,欢爱再不念记。
我自诩已猜中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我留了书,他见后吐血,自此失了武功。你不忍,便托人将这血书交给我,盼我回头吗?”
谁知云意居然摇了摇头道:“那口血自是他吐的,血书也是我托人给你的,可他武功为什么失了,为什么突然间成了千夫所指的小人懦夫,这些我也不知晓。”
话说到这时分,府内突然有了响动,远远近近的嘈杂声起,似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许云意方自出门,就有小厮跌跌撞撞前来禀报道:“三小姐三小姐,出事了出事了。”
慌张到说话字字都用叠音,看来该是出了什么大事。
云意稳住他,叫他慢慢道来,他才一字一顿说道:“有位李少爷送来封信,说是二少爷在倚云院纵欲过度,已经那个,那个精尽而亡了。”
云意自是被唬的不轻,我听了更是连连乍舌,精尽而亡,好个风流的死法。
但细想之后,有三个字却在我脑内惊雷般炸响。
李少爷!哪个李少爷!!
四
许府一片哗乱,许君山听说是得知消息后即刻去了,还吩咐无关人等一概不许跟来。
这是自然,如此少儿不宜的场面,还是观瞻的人越少越好。
我已然是绝对成年人了,所以忙扯了云意衣袖说同去瞧瞧热闹。
她有些扭捏,但到底还是咬牙去了。那叫倚云院的香艳所在气势恢宏,院内布置旖旎香艳,但俗到极处,俗到理直气壮,倒也生出别样的美来。
我推开一扇上有描金牡丹雕刻的大门,就看见了许君山立在一张紫色围纱飘摇的大床前,床上男子盖着锦被,上身赤裸露在被外,脸上已泛出苍中带青的颜色来,那种人体内温热气息一旦散尽就会浮现的死亡颜色。
许君山脸上神色捉摸不定,冷声问向床侧立着的三个女子:“他是什么时候断的气?”
三个女子身上衣衫都是东零西落,看来是被许二少撕的不成了样,其中一人细声答道:“就,就方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许君山挥手唤了身后人来,那人提了药箱,看模样是个大夫,他上前去揭了锦被,许二少赤条条的身子即刻示了众,云意脸上一阵臊热,转身不语退后,我被她扯住衣袖,虽然不以为然,但到底还是避嫌出了房门。
房外有人急扑而来,王夫人,这次没涂脂粉,人倒是看着舒泰多了。
她推门而入,到底是王族贵胄,没有歇斯底里一通尖啸,只是扑在许少身上哀哀哭泣,而后转身,愤怨都发泄给了许君山,厉声道:“他都死了,咱们就该裹了尸回府准备丧事,你这是做什么,还嫌我渐儿丢人不够吗?”
房门大开,我勾头望去,瞧见许君山对方才质责概不回应,只盯着眼前的大夫,大夫点了点头,他脸色即刻一沉,眉尖蹙起,现出了狠辣颜色。
“夫人。”他道:“东渐死了不过盏茶时分,但报信的人却早去了我许府,好像事先知道他哪时哪刻要风流而死,这你不觉得蹊跷吗?”
王夫人这才回过神,犹不置信的问:“这么说,渐儿是被人害死,那到底是谁,谁这么狠心害我渐儿!”
许君山冷冷笑道:“害他的人未必是狠心,只不过是来偿血债而已。你那渐儿逼死人家娘子的时候,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这仇家厉害,早摸清咱们东少喜好,也不知什么时候给他落了蚀魂散,这药出自江湖,人吃了一时无事,可只要一沾女色,离死就不远了。而且这药随□□排出,除了人刚死后下身有些迹象可寻外,再不会留下半点凭据。”
这话证实了我的猜测,害死李君慕娘子的,果然是许二少,李家远在定远,消息闭塞,听到许府人害死了他家娘子,因为许君山素有恶名,居然即刻主观臆断的把屎盆子扣在了许君山头上,想着和他同归于尽。这会子来了京城,自是一切知晓分明,去找正主报仇了。
可是……蚀魂散――这么不精神文明的害人方法,怎么想也不像温文尔雅的李君慕能够做的出的。
而且,他做便做了,还差人前来许府送信,生怕人家不会去寻仇似的,也不知是有持无恐还是想着早日去和娘子团聚。
果然,许君山将袖一拂,冷声道:“我知道他是谁,我也早警告过他。我许府虽然失势,可也不是秋日里的软柿子,任人拿捏。你们收拾了尸首回府,我定会叫那人血债血偿。”
言毕就出了门,经过我身侧时,我发现他脸色不好,很不好,似冬日新雪般煞白,额头汗珠密集,牙咬着,在勉力抑制咳嗽。
看来他身子很是不适,可我这会子没功夫担心他,该担心的,是李君慕同志。
我也不是同情心泛滥,可李君慕这样一个痴情忧郁加温柔的帅哥,就这么被杀人不眨眼的许君山害死了,也未免太资源浪费了吧。
现在天还未曾亮透,我赶紧借隙来到室外,将万夕唤了来。
“快,跟着许君山,如果他要加害李君慕,那么你一定要护得李君慕周全。”
他这人行动总是悄无声息,闻言后瞬时就没了踪影。
我有些不放心,怪自己没说清楚,这李君慕他根本不认识,也不知能不能完成使命。
回身时许云意正站在门口,眼珠子溜圆瞪着我:“这是谁?罗衣,你不会对大哥死了心,那个……。”
她这话问起,我倒是有了个主意。
我将前情后事跟她说了,接着便请她想个法子,要万帅哥不用天天在屋顶吃西北风守护我。
到底是许府实权派人物,她立马就有了安排,说是如若万帅哥不嫌弃,可以入了许府做护院,光明正大保护我。
我舒口气,万帅哥的风餐露宿生涯总算是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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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许府,许云意要安排丧事,忙的脚不沾地,我一个人在房内闷闷待着,魂不守舍,等待万夕的消息。
结果入了夜,万夕也没回来,倒是许云意入房来找我,说是许君山回府了,将自己关在房内,外人一概不得入内。
“他每次发病,就这副模样。”云意接过小厮手里汤药,急急出门:“你和我同去看看吧。”
到了许君山房前,云意叩了好一会子门,门才被人极不情愿的吱呀一声打开了。
许君山回身坐在几案跟前,右手支住额头,对云意语调倒也算和善:“我已经好了,你去忙你的。”
云意近前将汤药搁下,他想也不想一仰头喝了,直挥手:“你去吧。”
云意和我讪讪站在原地,不知该是进是退,他突然扶住桌子开始喘气,极低极低的喘气声,痛苦已经被极力压抑,但还是不受控制的弥散开来。
我从不知道呼吸会是这么困难一件事,那口气从他腑腔到达口鼻,竟像是历尽了千山万水,他背上脊骨戳着衣衫,不停颤动,为这□□命之气挣扎,看似随时都会不堪重负。
接着便是咳嗽,这通咳嗽,竟是维持了半小时以上不能止歇,只咳得我都气血翻涌,这才极不情愿的断了线。
过后他汗湿重衫,低低伏在案上,样子像是倦极睡了。
云意示意我扶他上床,大约是想给我个和他亲近的机会,我上前去扶他平躺,又替他脱了鞋袜,他神志未曾完全昏沉,有意思想挣扎拒绝,但到底力不从心睡了。
室内烛晕温柔,他右手无力垂在床侧,脸颊拢了烛光,眼闭着,眼帘轻轻闪动,再没有一丝平日的寡情冷漠神色,只有倦意,很深很深的倦意。
睡时呼吸仍不能平顺,每呼出一口气都万分艰难。
活着,仿似是这么艰辛难耐。
我叹口气,问身旁云意:“他这是什么毛病,什么时候得的。”
云意回答:“从四弟被赐明心锥死后,他就突然这样了,没因没由的,我请了大夫强行代他瞧病,开了方子不知多少,可没有一个有效。”
又是个没由头的病,他这人真是奇怪,什么都是谜,身世,武功的失去,是正是邪,乃至得个病,通通都是谜。
我承认,我无限好奇。
于是我和云意守了他一宿,到天亮时,我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
房外有人敲门,非常执着的通报:“静澜求见。”
我非常困难的睁开了眼,云意仍在床前鸡啄米似的打瞌睡,倒属许君山最是清醒,吩咐我:“开门去。”
门外人进来,在许君山耳畔低语了片刻,许君山轻轻点头。
我基本上什么也没听着,只隐约听见什么什么解决了。
――解决了!!!
我一下和周公诀别,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谁解决了?解决了谁?李君慕吗?
我心惊肉跳的看着许君山,结果他自床上半坐起身,推醒了犹在梦里的云意。
“云意。”他道:“事情解决了,你那个定远县的情敌家中犯了事。他爹不日处斩,男的通通充军,女的到妓院为妓。”
“我再施些压,你那殷哥哥应该不日就会来府上提亲的。他不会这么傻,还死心塌地要娶一个妓女吧?”
云意看来是被这消息敲昏了头,一时说不出话,我也是半天才理清头绪。
感情许君山去到定远县不仅是为公干,外带还公报私仇,把许云意的情敌全家一锅端了。
绝对是不择手段,人神共愤。
我忍不住发言:“你这么做有经过大脑吗?地球人都知道,对付情敌要用阴的。你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人家害了,叫云意以后如何自处?逼的他殷哥哥把她娶回去,逼的他殷哥哥一世恨她?”
许君山的回应更是惊人:“我没害她全家,她爹本来就受贿通敌。如果不是他孝敬了我白银若干,我手下容情,她全家都要人头落地。”
收了人家好处,还害的人家家破人亡!这下不是人神共愤,该是人神天地共愤了。
我这厢还没愤完,许云意却立了身,掩面夺门而去。
而我开始相信外面关于许奸的传言,看许君山的眼光里,首次带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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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云意夺门而去,肯定是哭着去找她的殷哥哥澄清,结果我小看了这小妮子,这一日她照旧张罗府里事物,忙到掌灯时分才回房。
回房时她眼圈周围铁青,绝对象只熊猫。
“怎么办?”她拿她尖削下颚顶着桌角,幽幽问我:“我怎么办。”
“不如去找他澄清,说这事与你无关。”
她摇摇头:“人家失了所爱,我这会子巴巴的赶去说不是我干的。我没这么蠢,去干这越抹越黑的事,白叫他更嫌恶我。”
孺子可教!我竖起一个大拇指,凑到她跟前问她:“你愿意被你那殷哥哥娶了,他一辈子恨你,又或者十年八年后才原谅你。还是愿意失去他,留一个潇洒背影,要他一辈子念记?”
她想了片刻,很快找到答案:“我从没得到过他,也无所谓失不失去的。”
“只是要请教你,怎么留一个潇洒背影,怎么要他一辈子念记?”
“这就对了。”我拍拍她肩:“好姑娘,得不到的未必是最好的,最好的极有可能是下一个。”
“今日这是个大好机会,有可能叫你从抱死的那棵树上下来,从此看到身外茂密丛林,芳草霏霏。“
“什么树,什么草?”她没太听明白我这现代爱情理论,不解的望向我。
“走吧。”我起身,拉她同出房门。
“去哪?”她不解。
我回答:“去问那个静澜,你那个情敌被卖到了哪家妓院。”
“然后去妓院赎人,赎不到就抢。”
“对了,你把你私房钱带上,赎人,没银子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