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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食客论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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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客扯了扯髭须道:“我教你几招,你打赢了我,这两娃子归你,若是你输了,嘿嘿,我用他们煮汤。”
戴北杉叫道:“臭不要脸!武功既是你教的,她如何能胜你?”
髯客转过来,吹胡子瞪道:“这个嘛……也不是非比不可,若是你们自绝经脉,现在就可以走了。”
戴北杉白净的脸又青又紫,气得直哆嗦:“你,你……”
林枫染道:“前辈,开始吧。”
髯客道:“走,我们去外面,免得这臭小子偷学。”
说着,两人走出山洞,戴北杉的凄哀之声仍断断续续传来:“师姐……你说怎么办啊?把我们煮成汤,也不好喝啊……”
林枫染与髯客来到洞外一片空旷之地,却见他踱来踱去,似未有传授招式的意思,心中不禁讶异。
半晌,髯客转过身道:“《南华经》中所载《说剑》篇,你读过吗?”
林枫染摇摇头:“晚辈于诗书之事,知之甚少。”
髯客道:“篇中所说,庄子扮作剑士,向赵文王呈上三剑,这三剑分别是:天子剑、诸侯剑和庶人剑。你想不想看看这三把剑?”
林枫染这两日,只见过他随身的袋子里装着一把大铁箸,除此之外,并未其余兵刃,那随身的袋子圆鼓鼓的,难道他将剑放在这里面,亦或是埋到了附近?
于是说道:“晚辈好奇得很。”
髯客哈哈大笑,伸出手道:“给你。”
林枫染见他手中空空如也,睁大眼睛道:“什么也没有啊。”
髯客不知从哪里折了一根树枝,在她头上敲了敲:“此剑非彼剑呐!”
林枫染疑道:“那这三把剑是什么?”
髯客道:“赵文王也是这么问的。庄子就说,这第一把剑,天子之剑,是安邦定国之剑,此剑一出,匡正诸侯,天下顺服;第二把剑,是诸侯之剑,中和民意,以安四乡;至于这第三把剑,蓬头短衣,如斗鸡一般。”
林枫染听得似懂非懂。
髯客继续道:“其实,除了这三把剑以外,还有第四把,无数的武林豪杰都想得到它,持此剑者,天下无敌!”
林枫染问道:“那是什么剑?”
髯客道:“庄子剑。”
林枫染心中一凛,说道:“难道,一把剑,真有如此威力?”
髯客大笑:“世间有三种剑士,最末者,重器也;中者,重神也;最上者,道也。前两者可学,后者,却需要你悟了。”
林枫染细细思量着他的话,不觉恍惚。忽听他大喝一声:“看招。”一只大铁箸在他手中舞地风声呼呼,那劲风来得好快,林枫染不及抽剑,只得以手撑地,飞脚格开。不料那铁箸像是吸到她腿上一般,在她的腿周绕着圈。
林枫染暗自叫苦,两手着地,双脚在空中踢转挑闪,斗了十几个回合,那铁箸势头不减,但自己双腿怎会像双手使剑般灵便,越斗越觉得腿重。
髯客在旁边用一只手的食指在铁箸末端轻轻地推来送去,那铁箸在他手边好似生出魔力,将林枫染双腿围得严密,难以冲出,他口中嗑着瓜子悠然道:“这教你的第一招嘛,叫‘借势东风’。”
林枫染叫道:“‘借势东风’怎么用?”
髯客吐着瓜子皮道:“借其势,乘其风。”
林枫染见他卖关子不说,知他存心要考验自己,只得在踢打之际分出心神来琢磨,但腿上酸痛,愈发吃力,心道:如此死缠烂打下去,自己体力终会被这铁箸耗尽,可这铁箸,却是不知疲累的。
她心光一闪,脚上虚踢箸头,掌端蓄力,猛地拍地而起,脚尖回勾,身子已腾至半空,脚底稳稳踩住箸身。那铁箸原本借助的是左右旋转产生的惯性,髯客在一端挥出时,只是巧妙运用铁箸自身之力。那铁箸此刻被林枫染一踩,像是脚底的木棍般动弹不得,直随着林枫染落下来。
髯客笑道:“小丫头不傻嘛!来来来,看我第二招。”说着,收起铁箸,拍拍随身的袋子。
林枫染望着他那口袋子,问道:“前辈还有什么兵刃?”
髯客道:“兵刃嘛,若用时,随用随有,随时随处。”
林枫染愈发不懂,因他时而馋嘴贪吃,时而疯疯癫癫,又时而文邹邹地吊起书袋,似乎全无章法。忽见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包瓜子来,心中不禁好笑,便道:“难不成前辈好心,要请我吃瓜子?”
髯客道:“小丫头少套近乎。”说着,顺势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嗑了两嘴。林枫染这才注意到,地上已经一片瓜子皮了,刚才自己只顾拼打,他倒是两不耽误。
髯客道:“用嘴嗑瓜子,忒也累人,你会不会用剑?”
林枫染“啊”了一声,叫道:“不会是,让我用剑来剥瓜子吧?”
髯客笑道:“正是。”随手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铁盘来,“你把剥好的瓜子放进来,瓜子仁要完好的,削断了可不成。”
话音刚落,已抛来两枚瓜子。林枫染甩手抽出长剑,凝神劈去。她自小用剑,挥出时又快又准,这两枚瓜子飞将过来,落地速度并不快,她看准了“唰唰”两剑,正好刺中两枚瓜子。可是,待得落地时,却是完好无损。
林枫染长剑还悬在半空,髯客叫道:“暴殄天物啊!浪费粮食啊!”跳出来摸到两枚瓜子,向空中一丢,两指扣住剑身,轻轻一拨,剑刃掠过,瓜子皮剥落,两枚瓜子仁正好落入他凑来的口中。
他这一丢一拨,动作随意之极,但用的却是上乘武功,林枫染心中大奇:剑身比之瓜子,算是庞然大物,就像是用斧子劈绣花针,何以如此精准地剥去外壳,又未触动瓜子仁呢?
林枫染叹气道:“前辈这一招好生厉害,我却是不会的。”
髯客道:“非也!小丫头天资不错,要学这招‘剥瓜子’并不难。”
当下将如何凝身定气,如何剑刃着力,如何收放自如的功法要诀告诉了她。
林枫染心念口诀,振剑而刺,有时将瓜子切去一半,有时只剥开一片皮,另一片皮还留在瓜子仁上,好在已能剥去少许。她如此练了一阵,只觉手中之剑,愈发灵动,练到后面,竟有一瞬像是自己伸长的手臂般。
林枫染心知厉害,可这招也绝非速成之功,便道:“我一时练不精熟,现下无法发挥它的威力,日后定当反复习练。”
髯客嗑着剥好的瓜子仁,缓缓道:“你练不好,可不是你习练的不够,是你生了轻慢心。”
林枫染连忙解释道:“前辈教的,我可不敢轻慢,心中知道它厉害得很。”
髯客摇摇头道:“不是剑招,而是你觉得剥瓜子不甚重要,你若是像我这般,把天下美食看得比性命重要,就能尝到剑味啦!”
他拍拍手,把剩下的瓜子一把塞进嘴里,嚼地胡子眉毛上下起舞,然后说道:“这第三招嘛,叫‘满汉全席’,席上的菜,有一百零八道,想要吃遍这些菜,自然是越快越好,我这招,也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刺出一百零八下。”
他指着地上的瓜子皮:“你向这一堆壳子,刺一百零八下试试。”
林枫染依言,一剑一剑地刺出,直刺到一百零八下,髯客在一旁看得直打哈欠:“等你刺完这些,满桌子的菜早被人家夹完了。”
林枫染道:“晚辈愚钝。”
髯客道:“递出一百零八剑,再快也快不过只递一剑。我这招‘满汉全席’,就是一剑刺出,能发挥一百零八剑的威力,此剑需用内力,一剑刺出,力道绵绵不绝,气贯始终,第一剑刺出,乃至连续到最后一剑,剑力丝毫不减。”
于是,他又将内力运行和“满汉全席”的要点一一相授,林枫染听了便即领会。
突然,洞里传来大喊大叫的声音,正是戴北杉。髯客喝道:“好小子,这般不耐烦!”说着,两人向山洞走去。
原来,戴北杉在洞中等得心焦,害怕林枫染被那髯客骗了去,自己和师姐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大叫大嚷,想要把他们引到洞中,到时若髯客耍花样,他们三人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也比坐以待毙强。
段凌云见林枫染进来,连忙道:“林姑娘,若是你无把握,不用为我们冒险。”
戴北杉却叫道:“那个林,林姑娘,你替我们好好教训这老头。”
段凌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髯客也不与他们二人啰嗦,说道:“小丫头,我就站在这里,随便你用什么兵刃,若是能让我挪动一步,我就算输了。”
林枫染道:“得罪了。”
说着,剑光闪动,林枫染飞身跃起,从半空中挥剑刺下,髯客左闪右避,灵活非常,赤手推迎,那剑始终无法欺近他的周身。林枫染分别使出适才学过的“借势东风”、“剥瓜子”和“满汉全席”,剑法轻灵周密,她虽用地有些滞碍阻塞,但其功力,已非昨日可比。
戴北杉看得愣愣的,心想:原来我竟小觑了她,短短数日,她的剑法竟长进这么多。看到精彩处,不觉叫道:“好剑!”“刺他左腿!”“妙!削他胡子!”
段凌云轻斥:“你可别分了她的神!”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但髯客的下盘极稳,无论她如何左冲右刺,他始终气定神闲地应对。林枫染心中越来越焦急,她心知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是他始终不回击,自己非立时败下阵不可。可饶是他不还手,自己久斗下去,迟早也是败。
这时,她忽然听到洞外声响,心中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