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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频伽惊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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髯客见她脸露微笑,不知她打得什么算盘,只听她道:“马上回来。”语罢,飞身出洞,不多时两手提了六只肥鸽子回来。
髯客道:“想用鸽子诱我,我才不上这个当!”
林枫染笑道:“打归打,不吃饱肚子打起来实在没力气,北杉,凌云姐,你们饿坏了吧,烤野鸽怎么样?”说着,就要找干草,准备生火。
戴北杉和段凌云自从被髯客擒住,早饿得晕晕乎乎,忽听她在缠斗之中,还惦记着给自己烤野鸽吃,心中不禁一热。
戴北杉叫道:“妙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段凌云道:“多谢林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林枫染口中说着:“嗐,不麻烦,我也正饿得慌”,手中不停,已自点燃了火堆,拎起鸽子边拔毛边道,“看看这通身的羽毛,多么有光泽,再看这胸脯,啧啧,丰满厚实,烤出来啊,肥美喷香。”
髯客心想:刚才既已答允寸步不动,任她诸般花言巧语,我说什么也不能上当。于是,当下调息收神,全不理会。
可是,林枫染故意在他身旁拔毛剖肚,将一只鸽子烤的金黄,不一会儿,香气就已在整个洞内飘溢。
戴北杉忙不迭地叫道:“真香!真香!好姐姐,给我来一口。”
林枫染将一面已经烧至焦香的肉撕下来,塞入他嘴中,戴北杉狼吞虎咽地道:“好吃!”
林枫染将其他鸽子一一架上火烤起来,说道:“这就觉得好吃啦?要说这鸽子的地道做法嘛,我曾经在岭南一代吃过的,可称得上绝佳。”
髯客在旁忍住口水,心中略略转道:她这鸽肉我决计不吃一口,至于地道做法嘛,听听也不为过,日后说不定能一饱口福。
只听林枫染道:“这烤鸽子肥是肥的,就是肉老了些,若是选不足三旬的乳鸽,加上花椒炒香,再用桂皮、拉架、八角等秘制调均的卤汁浸泡,最后再上火烤,尝一口啊,外酥里嫩,满口香汁,才叫美味呢!”
髯客暗暗想:这丫头什么时候成了美食行家了?
林枫染将三只烤好的鸽肉,撕给戴北杉和段凌云吃了,又取了水让他们喝,自己则慢慢地吃另外一只。
吃完后,将最后两只烤成焦糖色的鸽子叉到一根木棍上,问髯客:“前辈也饿了吧,吃不吃?”
髯客“哼”了一声,闭眼不瞧那流着油汁的鸽肉,肚子却任自咕咕叫着。
林枫染道:“我拿这棍子和你比一比,夺过了棍子,这鸽肉归你。”
髯客说道:“夺你的木棍,又有何难?”
林枫染纵身上跃,将木棍向空中一扬,右手却抽剑刺来,髯客一面以手拨剑,眼睛却望向鸽肉,可那鸽肉始终在自己上方,非腾跃不能够到。他心知林枫染有意逼他跳起,因此稳住脚,只是不时踮起脚尖,身子左右挪移,来回防住剑势。
林枫染抢步上前,手中长剑越挥越快,两人相斗一阵,髯客眼见那木棍上的鸽肉离自己越来越近,突然沉肩避开她横挥来的剑,反手已点住她左手臂弯,林枫染大惊,“啊”地一声,左手松开,木棍脱手飞出,她的身子蓦地一斜,险些要栽倒,髯客迎头便接木棍。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戴北杉和段凌云登时骇然,原本揪着的心俱是一沉。
只听倒在地上的林枫染笑道:“前辈,我赢了,你不许耍赖。”
戴北杉与段凌云俱感惊奇,却见髯客手中抓住叉着鸽肉的木棍,已经仰面跌坐在地,一旁的林枫染还伏在地上,手中抓着几根羽毛格格笑个不停。
原来,林枫染自知,若论武功和力气,自己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远远不及这中年髯客,只能以智取胜。她方才听外面有几声咕咕啼叫,忽生一计,虽然没有把握,但总比坐以待毙强。
因此,她先是以鸽肉相诱,自己本就坐的与髯客相近,在拔毛剖肚之时,便将羽毛肠子丢在他近旁,过招时又将鸽肉伸到空中,使髯客误以为她想逼自己跳到半空抓肉。而林枫染一手举鸽肉,一手将剑舞得如银蛇乱舞,髯客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两方,她脚下则暗暗用力,将羽毛肠子拨弄到他脚边。
髯客在夺鸽肉和闪避中,脚下难免有踮脚、虚浮之时,若在此时踩到羽毛,也很难注意。加上山洞地面本就是石板,肠子、内脏在地上一抹,立时油光水滑,她左臂被点,大叫一声,髯客自然轻心,只管去夺空中的鸽肉,下盘失了稳力,她就势跌在地上,用手去拉他脚下的羽毛,地面打滑,他想不跌倒也是不能了。
髯客坐在地上,鞋子也飞脱了出来,叫道:“还是中了你这女娃娃的诡计!”当下也不生气,索性光脚坐在地上,抓起木棍,对着鸽肉大口撕啃起来。
戴北杉喜道:“大胡子,你说话要算数。”将手递向林枫染,她挥剑一挑,两人立刻被松了绑。
戴北杉拍了拍手上的灰,整整衣服,又是一脸的倨傲模样,张口道:“刚出来就受一通气,哼!大胡子,走着瞧。”对身旁两人道:“师姐,枫染,我们走。”说着,就要向洞外走去。
段凌云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却一动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髯客,眼神中透着古怪。林枫染推了推她:“凌云姐,怎么了?”
段凌云不答,兀自盯着髯客,一字一句地道:“你是谁?”
髯客嘻嘻笑着,吞了一大口肉道:“我么,说了你也不知道。”
戴北杉道:“那日在九鼎山,他也是如此说,问不出来的,我们走吧,师姐。”说着,便要上前去拉她离开。
段凌云甩开他的手臂,向髯客问道:“你脚上的这块疤,是怎么弄的?”
林枫染放眼看去,不觉倒了一口冷气,只见髯客的脚底,布满了铜钱大小的疤痕,虽然看上去已形状模糊,但仍有几分可怖。
髯客的胡子似乎颤了颤,旋即哈哈笑道:“行走江湖,谁没没有磕着绊着的时候?断手断腿也正常得很嘛!”
段凌云正色道:“行走江湖弄的?这疤痕,少说也有一二十年了。”
髯客放下手中的兔肉,敛去笑意道:“看在这小丫头的份上,我已经放了你们,别在这里啰哩啰嗦的,去去去!”作势要赶他们走。
段凌云呆立不动,说道:“你这疤,是受了宫里的‘刺刑’。”
髯客怪声怪气地道:“茶馆里话本看多了吧?你倒说说看,怎么个‘刺刑’法?”
段凌云道:“刺刑是宫内的一种私刑,宫中的人为达成某种交易,让提出求肯的人,从布满钢钉的长板上走过去,若是走完全程仍不倒地,便答允那人。”
戴北杉插嘴道:“你是说,一根一根地踩那些长钉?”
段凌云道:“正是。”
戴北杉呲牙咧嘴地道:“真够狠的。”
髯客冷笑道:“说得倒有模有样的,刺刑也好,磕碰也罢,与你有什么干系?”
段凌云问:“你听说过频伽乐师吗?”
听到“频伽乐师”的名字,髯客的脸已经微微变色。
段凌云继续道:“二十多年前,江湖上盛传的一名宫廷乐师,颇受皇家赏识,但不知为何,他离开皇宫,披发入山,在山水音律中悟得武学妙旨,自创‘频伽音’,据说听闻此音的人,如痴如醉,似在梦寐,那笛声在耳中数月不绝。可那频伽乐师避世而居,深居山中,十几年前已经仙逝,是以世人并不知,这频伽乐师是男是女。”
林枫染好奇问道:“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段凌云道:“一男一女,频伽乐师其实是两个人,他们是夫妻,男子临风玉树,女子秀婉温柔,他们相知相守,隐于山林中。”
戴北杉感叹道:“看来是一对神仙眷侣,令人神往。”
段凌云顿了顿,缓缓道:“可惜,好景不长,那些人还是找到了他们,让他们交出一样东西,频伽乐师拒绝了。那些人忌惮他们武功,便施毒计,将他们逼入了一口枯井,想将他们活活饿死。”
戴北杉问:“后来呢?后来怎样?”
段凌云眼角闪出泪花,恨恨地道:“我只道……他们死了,可却是,却是……”说道这里,已哽咽不能言语。
髯客清了清嗓子,说道:“却是如何?”
段凌云稳了稳心神,厉声喝道:“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只问你一句话,当年,你与我娘被困深井,两人眼看便会饿死,可是,我娘死了,你……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戴北杉和林枫染听她说“我娘”,都大为吃惊。戴北杉自幼与段凌云一处习武,一处玩闹,在他心里,段凌云就像是与他无话不谈的亲姐姐,可没想到,她却有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往事,口中不禁叫着:“师姐,师姐……”
髯客的眉头皱起,脸上的大胡子都僵住了,口中却是一言不发。
段凌云怒道:“段清平,你到底是如何活下去的?在生死关头,你抛下了我娘,抛下了我,为了自己苟活,不,不如说,你吃了……她,才能活下来,对不对?”
髯客的眼中映着一种深深的悲伤,全身不住地颤抖着。
戴北杉从未看到过她如此愤怒,他上前拉住她的手,说道:“师姐,你会不会……弄错了,方才你说,频伽乐师玉树临风,又擅音律,可他满脸眉毛胡子,又大口吃肉喝酒,怎么也不像啊?”
段凌云双眼怒视着髯客:“不,我不会弄错。段清平,你如今这副模样,不过是为了伪装,你以为这样,就能掩盖你做下的事吗?”
髯客怔怔说道:“不错,我是段清平。你叫段凌云,是不是?”
段凌云刷地抽出长剑,架到段清平的脖子上,恨恨道:“你害我娘性命,我今天,就报这杀母之仇。”
段清平满脸茫然,口中却说:“云儿,你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
段凌云冷笑道:“我被人救起,那人告诉我当日发生之事,我长大后追查,自然知道了这一切。”
段清平道:“那人是谁?”
段凌云道:“怎么?你还想去害人?”
段清平问道:“是不是袁应辉?”
段凌云摇了摇头:“不是,那人戴着面具,我不认得。”
段清平道:“那人的话,并不可信。”
段凌云怒道:“难道,让我相信你这个杀妻弃女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