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全家都在狗血文里当反派》不溯生

12、运动会

　　二十年前的运动会是什么模样的？

　　晏时的印象里，好像大多都是一群蓬头垢面穿着土气却颇有精气神的少男少女，举着寒酸的班级牌在破烂的沙地操场上排方阵原地踏步。

　　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的。

　　今天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温度上升，运动员穿短袖的不在少数。

　　晏时套了件上世纪复古风流行时常见的棒球服，里头一件黑色短袖当内搭。大长腿上裹一条她特地让王妈改过的黑色牛仔裤，收了收宽宽的裤管，松紧合适，衬得人的腿不那么粗。头上戴顶这年代最受弄潮儿追捧的阿迪斯达鸭舌帽，惹得一群人想看又不看，随手撕开一袋子这年代人见人爱的方便面干嚼。

　　可能昨晚因为即将目睹她妈运动身姿的这一幕太过于具有历史性，晏时胡乱幻想了一堆有的没的，仿佛已经看见她妈板着惊艳绝伦的一张祸水脸淡定地驰骋操场，全校师生目瞪口呆。兴奋地一夜没睡好。早餐时都精神萎靡，吃得不太多。

　　无意识地咀嚼着方便面等开幕式，周围毫无预兆地陆续有羡慕的目光投来。晏时似有所感地一顿，刚转头，就见常跑来和她主动搭话的长发及腰的王涵飞快收回盯她手里方便面的目光。

　　沉默了半秒，晏时反应过来：这年代的方便面对于广大学生而言可不是能随便吃的。貌似普通的不知名方便面，基本都是袋装的一块，盒装的三块。她手里这个是从家里拿的，忘了哪个国家进口的，看看标签十块一袋。再者，这会大部分高中生一个月零花钱连三十都没有。住宿的稍多，但刨去伙食日用基本没得剩。就这还是超一线城市里的情况。

　　吞下最后一口，晏时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趟小卖部，回来时抱了两箱子康老板方便面，一箱给了一班，一箱放自己班。

　　王涵拿着方便面一脸不好意思：“呀…这，这一箱不少钱呢…”

　　晏时笑笑：“运动会么，人人有份，不贵。”

　　王涵于是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把方便面放进书包里。盒装的康老板三块五一个，她平时买袋装的还要稍微犹豫一下。晏家可真是有钱。

　　晏岐和贺呈珉在厕所换好运动服出来。他这会有点烦身边陆陆续续停着不走的女生，于是先找个空地热身。

　　晏时看了半晌，终于看见她妈出现在方阵队伍里。可她还是一身校服，和往常没区别。她有些丧气。不过还是上前：

　　“闻桓，你怎么不换衣服？”女生四百米快开始了。

　　闻桓宽海带似的厚刘海被风吹得稍动，女孩还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我没打算上场。”

　　“可是名字不是报上去了吗？”

　　闻桓的半张脸上难得有些表情波动，似乎不悦地扯了扯嘴角：“那是他们强加的，我没同意。”

　　“好吧。”强颜欢笑，晏时默默地起身，“那我等会跑的时候你会替我加油吗？”

　　闻桓微不可察地点头：“嗯。”晏时不愉的心情微霁。

　　口哨划破天际，一声令下满操场热血沸腾。晏岐做完热身运动，胳膊搭在贺呈珉肩上，俩人一起靠在铁栏杆边看男生跳高。

　　一个男生直挺挺地以头插进垫子里。

　　“啧。”

　　晏岐嫌弃地一咂舌。“这都是什么猪头？这么点高都过不去。”

　　贺呈珉看着第二个男生还没起跳就脚一崴滚到边上去，也忍俊不禁：

　　“我上回看身高统计表，高一男生平均身高才167.8。这高度怎么也有个一米五，毕竟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能有这么大个子。忍忍吧。”说是这么说，贺呈珉总是笑盈盈的脸上却没少见幸灾乐祸。

　　“诶，这么快就到女生了？快看看有没有好的。”几句话的功夫，上场的已经换了性别。

　　晏时坐在人堆里，看着远处两人颇有兴致地盯着女生跳高看，见她们穿着热裤，心下了然，不由鄙夷地在心里翻白眼。

　　狗改不了吃屎。

　　她爸和贺叔叔这样到底是怎么进化成后来的稳重大佬的。还是说…以后也这样只不过装得好。男人真是面具千百张。

　　这时男生四百米点人头，晏时起身离开观战。正巧错过陈雨萱跳高。自然也没看见贺呈珉用胳膊肘推晏岐。

　　“这不是晏少前女友？”晏岐冷哼，顺着贺呈珉动作看去，才想起来确实有这号前女友。这些天不撞见他都快忘了。

　　小姑娘头发松松垮垮地扎在脑后，穿着一条棉热裤，细白的腿跑动两下，在一众男生的目光里略有些含羞地一跃。

　　不巧，杆子掉了。陈雨萱红着脸被人扶起，不大好意思似的。

　　“做作。”晏岐不耐烦地别过头。之前跑来和他处对象时他还挺喜欢这股娇娇柔柔的劲，可娇柔地不分场合就没意思了。没意思了，自然就分手了。

　　这厌旧的速度。贺呈珉笑，忽地想到了个人，打趣：“漂亮姑娘不都这样？你现在又喜欢不做作的了？那闻桓那样的铁汉如何？”

　　晏岐一噎，目光定格到对面操场里那个正看着书与热闹格格不入的身影，拳头紧了：

　　“…你再给我提那个不男不女的？”

　　贺呈珉边躲晏岐的拳头边笑了好一阵。

　　闻桓看书时，总感觉有两道眼神在她身上打转。太阳刺眼，周围也吵闹。索性不看了，掏出包里的水，却发现变成了一瓶果汁。

　　大约…是阿姨放的。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今天学校有运动会。取出隔层里放的药，闻桓眉头却一皱——又忘了带治疗胃的。不过只能将就，倒了点仅有的保健药丸就着果汁吞下去。

　　刚喝两口果汁垫胃，突然老李一脸焦灼地冲了过来：“闻桓！你快上场！男生的初赛马上结束轮到女生四百米。杨小甜跳绳摔倒了，没有办法替你！”

　　闻桓微微昂头，面色微结。“还可以换别人。”

　　“你这说的什么话！哎呀算我求你了，你就去跑一下吧！一个人只跑一百米，怎么就和要了你命似的？”老李气急。

　　闻桓不语，脸有些发青，刘香香在铅球组，也替不了她。

　　不远处跑来个女孩，正是接力赛队伍里来找人的，大喊：“闻桓！你快去吧！不然人不满就算弃权！我们一班可是十项全能班，怎么能输给别人！”

　　“…”剩下的二十几双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她。闻桓心头阴郁。

　　她起身，略略抚了抚胃，气压极低：

　　“我跑得很慢。”

　　“没事，你去了就行！”

　　彻底没退路了。既然如此，闻桓不语，也不再做无谓挣扎，径自起身往比赛场地去。

　　晏时正好在队伍里，不过隔着四个班，她兴奋地朝闻桓挥挥手。

　　闻桓点头，不欲多言。只有刘海下紧皱的眉头彰显着她浑身的不悦。

　　人数清点完毕，四个班一组，闻桓人在最后一棒。走到那位置，相当于绕了大半圈。好在她的位置离班级很远。闻桓低调惯了，打心底厌恶被暴露在众目之下。

　　就像这无边无际的阳光，一处不落地笼罩大地。她是与暖阳截然相反的一从阴影，脱离了那片狭窄的舒适区便无所遁形。

　　她默默回头，第一棒已经开始准备跑了。秋风拂来，微微扫过单薄少女的发梢，掠过洁白细长的脖颈。

　　闻桓不太专心，蓦地，似乎听到一声讥笑。她一顿，微微动动，忽地厌恶地一抿唇。右前方十几米的位置，讲台下的香樟树后，有两人趴在铁栏杆上。

　　不巧，其中一个人是她最烦的那条疯狗。讥笑不出意外也来自于他。

　　闻桓不再往那看，哨声已响，她得准备好完成热闹任务。

　　那头的晏岐大手抓着栏杆，瞧着闻桓看到狗屎一般晦气地转过头去，心头那股无名的火突然就哗啦一下爆燃，一瞬间快要掀翻栏杆。贺呈珉前些日子跟着晏时去讨教过问题，闻桓倒真给他点了点，自然也不好太缺德，忙按住栏杆劝了劝晏岐：“哎，何必呢。这事都过这么久了 。”

　　晏岐不说话，死死盯着她。

　　第三棒很快就跑了过来，闻桓接了棒子到手，拔腿跑动。不过别的班的人抱了决胜的心，她一个敷衍了事的，自然落后。

　　真要垫底，老李怕是会气死。

　　闻桓认命地一叹，加快了步子缩短了距离。

　　逐渐强力的冲击使得她的厚刘海慢慢分向两侧。闻桓暗道不好，低下头，好在一百米不长，忍着因为剧烈运动带来的胃部不适，闻桓很快就要到终点，忽地，脚下却一滑，闻桓差点栽了个跟头，一口气没喘上来，胃部突然剧烈地抽动，疼得几乎一头栽倒。闻桓捂着胃，削瘦的身体颤抖着蜷起，半跪在操场上，冷汗涔涔。

　　“闻桓怎么回事？”贺呈珉一直静观全程，见状一顿，随后反应过来这是出事了，连忙叫了声晏岐。

　　晏岐自然看到了，也是一愣。另一边的第二梯队这时却已经开始跑了。刚跑过的三人登记完才发现不对，远处班上的人也察觉到不好，连忙叫停比赛往这跑来。

　　老李正巧尿急去了厕所，晏时在那头听见了熙熙攘攘的什么，半晌才知道她妈出事了，连忙扔了棒子扒开人堆冲过去。就见闻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脚下倏地一软立即上手扶她，一边喊人：

　　“来个人和我一起把人抬去医务室！”

　　不巧，这会多是男生项目，来的都是女生，一个个慌乱地七手八脚不知怎么办。晏时想试着自己把人抱起来，可一动还是高估自己了。她妈是瘦，可好歹也和她一样高。骨架重量摆在那。

　　“来个有力气的男生啊！”晏时心急如焚，一个小痩鸡似的男生灰溜溜地要过来搭把手，忽地被人撞开。

　　“放手，我背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