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阴何处》墨落无何

8、华阴，别按了

　　挑完人家手筋，小皇帝就立马想找人家谈心，谈谈人生，谈谈理想，谈谈抱负。
　　当然，凉安王爷什么都没说，只是绝望又痛苦地靠在墙上，无力又虚弱，唇色苍白，囚衣虽然不好看，但他穿得一丝不苟，只有囚衣与脸上挑筋时沾的已干的血，让他看上去太过落魄。

　　那群小太监很会揣摩圣意，包扎只胡乱缠了几圈，刀口有些感染，不过皇帝很心大的替凉安王爷着想了一下，反正右手都废了，包不包扎，没什么影响吧。
　　灵皇帝看着这个曾经自诩京城第一的人，依旧是那个桀骜的坐姿，半蹲半坐，想着他也就这点勉勉强强的要强了，啧，多可怜。二十多岁，知道一辈子毁了，残废了，有意思。

　　来接凉安王爷回府的人没几个，都不敢在这风口浪尖上做死，来的只有几个老得不能识人的家丁与姨婆。抄家的时候他们没走，因为除了凉安王府，他们早就无家可归了，一辈子都在那儿，没别的居所，带走的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小王爷，小王爷吃的上顿饭还是他们做的，没想到下顿饭就不在家吃了。

　　还有一个年轻人在里面，面色不虞，既不像家丁，又不像客卿，死死盯着绕在右手腕上的布条，每一点浸出来的血，都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李清诀走出去的时候，忽然顿了一下，继续走和走出去都需要巨大的勇气，继续走，甘心身上傲骨一分一分地折断，甘心平平庸庸一辈子，甘心做个废人，甘心任这狗皇帝无休止的践踏折辱。
　　张华阴搀住小王爷的一瞬，往后看了一眼――皇帝不了解他，他是个嗜血的人。

　　“华阴，别按了。”
　　张华阴一脸心疼地帮他按揉着手腕――挺神奇的，包扎时一点药都没上，伤口竟然愈合得还挺快，大概小王爷自小跟着老王爷在外面打仗，剑练出来了，愈合能力也练出来了。

　　“清诀，我教你用左手写字吧。”
　　李清诀微微抬眼，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阴影，整个脸的轮廓都很温柔，只有那苍白的唇色，削了两分暖意，姨娘做了好几顿好的，打算给小王爷补补，只是小王爷身体还没调过来，不能吃多。
　　“华阴，多亏你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张华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无非是帮他把府里不该有的东西及时转移了，“小事儿。”张华阴摆摆手道。

　　张华阴忍了几忍最终开口道：“素敬弹劾的你。”
　　“……”李清诀低头沉默。
　　“我去找过素伶，她不见我。”
　　“……”李清诀继续沉默。
　　张华阴又帮他按了一会儿，李清诀道：“华阴，你应当是个有身份的人，何必跟我在这儿浪费光阴呢？”

　　“穷。”张华阴言简意骇，回答也是一如当年。
　　“你不像是会缺钱的人。”
　　“谁知道呢。”张华阴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又按了起来。
　　算了，不说就算了……张华阴，谢谢你，一直都没变，你是我最好的兄弟。王爷话都到嘴边了，忽然就愣了一下，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张华阴的手长得很匀称好看，匀称修长，葱白葱白的，只是手腕那里束袖缠着的其实有一条很长很长的疤，一直蜿蜒到手肘，张华阴自己没提过，旁人没见过，只有小王爷不小心看见过，他给自己针灸的时候被王爷看到的，被看到时针已经卸完了，见了王爷，张华阴连忙把束袖缠上，自那以后，张华阴再施针就都把门锁上，后来这件事张华阴不提，小王爷便也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