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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遇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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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阳被两江环绕,东门口长江沱江交汇,形成明暗分明的界限,暖流与冷流交错,富含营养与浮游生物,鱼虾繁盛,便引来从北方迁徙而来的红嘴鸥歇脚。
暴雨初歇,嫩绿的柳枝被洗涤的干干净净,把严冬带来的一点慵懒都褪散了。垂着挂着水珠的枝条,地上有些不堪无情雨水的落叶,可怜兮兮茕茕孑立的躺在地上。
江边的风总是有些喧嚣,不过一会儿便带走了潮湿的地表的水汽,暖阳躲在白云后面,藏不住的光亮把白云勾勒出金边来。
两江交汇的驿嘴人声鼎沸,慢生活的江阳百姓正悠闲的坐在堤岸边享受雨后初霁,吹着带着江水气息的风,喝着下午茶,借着水音听水榭上的戏曲。
江阳喜欢种植香樟树,暖阳羞羞答答,金边的云朵不遑多让的照射在人身上,在地上投射出微弱的影子。
李蘅璋一身墨蓝,站在水榭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仪表堂堂逗引的路过的人都捂着嘴羞涩的浅笑,忍不住多看几眼。
尔茶拿着团扇在一旁为他扇着,见他有些不耐烦,说:“爷,江阳城虽不大,只是高峙不敢暴露身份,找人还是需要费些精神。”
李蘅璋不悦,却不语,一手自然下垂,左手摩挲着白茸莲蕤玉坠放在身后。
从江南到江阳大半个月的路程被他日夜兼程的赶路,只花了不到七天就到了。
他挂记着时穗,心心念念都是他。恍然听到他的消息,只觉得阳光又重新光顾他内心干涸阴暗的院子。
没有时穗的日子,度日如年,仿佛已经过去了千百年,孤独寂寞的千百年。他的内心是如此空虚,一望无际,寸草不生,只是漫无边际的戈壁。
他衣不解带的抵达江阳,已经在城中逗留了好几日,他几乎走遍了江阳的大街小巷,却连他一个影子都没能捕捉到。
“爷,这江阳的气候着实有些闷热,虽然太阳不出来,却总觉得空气中带着丰沛的水汽,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尔茶常居北方,十分不适应潮湿闷热的江阳。她一边扇扇子一边拿着手巾擦擦身上一直没干的薄汗,只觉得黏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姑娘,您二位是外地人吧?”
一旁茶棚里的小伙子观察尔茶二人多时了,端着两碗凉茶走过来,笑嘻嘻的递给她。
“西南潮湿,喝碗凉茶吧!”
尔茶点点头,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有些警惕,也没有伸出手来。
小伙子倒是无所谓,热心的塞到她的手里,说:“不收钱的。”
“你们也是特地来看红嘴鸥的?”
尔茶看他淳朴,却之不恭,捧着茶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又把另一碗送到李蘅璋手里:“爷,润润口吧。”
李蘅璋面无表情的接过去,看着清澈的茶汤,小嘬一口,味道有些熟悉。
他愣愣的看着茶汤:穗穗也喜欢用蒲公英泡茶,总是喜欢放凉了,再用井水镇一镇才喝。
尔茶谢过了小伙子,笑摇头,道:“我们是寻人的。”
小伙子手心托着茶碗,恍然点头:“我说呢,这个季节江阳可热了,看二位怕是受不住这气候。”
尔茶认同的点头:“这气候确实闷热的够呛。”
又问:“对了小哥,您是土生土长的江阳人?”
小伙子点头。
尔茶不抱希望的试探问:“小哥可认识一个名叫时穗的人?时辰的时……”麦穗的穗。
话还没说完,小伙子从容不迫的点头,朝着水榭抬抬下巴,说:“认识呀,那儿不就是?”
意外之喜让李蘅璋有些措手不及,他茫然的看过去。
临江搭建的水榭上,时穗扮作小生,一身红衣,淡扫峨眉,玉面红唇,巧笑嫣然。
远远看着不太真切的熟悉身影,甚至听不清他熟悉的声音。李蘅璋心中一颤,惊讶又犹疑,神色微顿,不由自主的牵动双腿往水榭移动。
越是临近,越是清晰。
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他回来了,他还活着,他还活蹦乱跳,他还能嬉笑怒骂。
微弱的阳光带着他的涂脂抹粉的扮相,穿透堕入冰窖的内心;水声携着他珠圆玉润的花腔,钻入他的骨髓;喧嚣的暖风吹起他的青丝,凌乱了他的面颊,一抹莞尔直击心灵。
他是那样的明媚动人,是那样的婀娜多姿,是那样的万众瞩目!
仿佛站在秦王府的水榭上,自信俊逸神采飞扬的演奏小提琴。
他呆在那里,心跳混乱不堪,世界静默无语,只剩下……
水榭上,红衣水袖,唱陆离。
尔茶谢过了小伙子,正看着高峙小跑的过来,便指了指台上,悄无声息的跟在李蘅璋身后,不置多言。
二人心中皆是一阵安心:终于,找到了。
曲终,未卸妆的时穗走下水榭,新的曲子唱起袅晴丝。他冲旁人挥手打了招呼,拉拉袖子,往李蘅璋的方向走来。
李蘅璋的双眼追寻着红衣水袖的时穗,呼吸急促,四肢僵硬的立在原处,手足无措。他很紧张,心中忐忑不安,患得患失。
他看到我了吗?他是在对我笑?他还爱我,还爱我!
时穗整理好袖子,抬起头,浅笑换上了明媚,眉开眼笑春风得意的笑着。手指压着手心处叠的整整齐齐的水袖,兴奋的拎着裙角小跑过来。
李蘅璋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忘乎所以的往前走了几步。把万千的思念化作惆怅,只想把人紧紧的护在怀里,感受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味道。
穗穗!
他的周身都在叫嚣了这个名字。
红衣水袖的时穗与他擦肩而过,撒娇的冲着身后不远处的人邀功。
“怎么样,我说我不错吧?”
他原地转圈的展示自己,得意洋洋的抬着下巴叉着腰。
卢思晗身量高挑,一身女装挽着云髻,一颗简单的珍珠簪子斜着坠着,梨涡浅笑。
“是是是,你最厉害。要点脸成不!”
她拿着团扇给时穗扇扇,又用手巾给他擦汗,说:“看你这大汗淋漓的。”
“嘿嘿,为爱发电不怕热。”
他拿着手巾自己擦,左看右看的打趣的问:“平时寸步不离,怎么今天没见人?”
卢思晗没好气的说:“让他给你买凉茶去了。”
时穗和卢思晗差不多身高,他单手搭在她的肩上,拿过她的团扇自己扇,拈酸吃醋的说:“还是咱们思晗会疼人。”
李蘅璋呆站在原处,妒火中烧怒在心头,他强迫的压抑着自己的震怒。窝火的凝视着对自己视而不见却与别人打情骂俏的时穗。
他目光如炬,咬着后槽牙怒目而视,双拳紧握,机械的走过去。不怒自威的把正在嬉笑的二人震慑的有些张口结舌。
李蘅璋气上心头,眉眼通红,与云淡风轻的时穗四目相对。
心中控诉:你还在生气吗?做出这些事是因为恨我,想要气我吗?
时穗面对眼前这个一脸捉奸在床的俊美男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的和卢思晗面面相觑。
气氛一时之间凝固,尴尬的让高峙和尔茶不自在的对视一眼,眼神交流:少爷胆子还是这么大。之前敢携妓夜饮通宵达旦,一年多不见,胆子大的竟敢当着爷的面与姑娘勾肩搭背!
消防员元士先拿着装满凉茶的竹筒走过来,看到的便是两人短兵相接的模样。
李蘅璋气势汹汹,怒发冲冠,时穗正与卢思晗勾肩搭背。
他吓的后背发凉,心想:这姑奶奶怎么连爷也招惹上了!
他赶忙小跑的走过来,挂着尴尬职业的微笑,把时穗的手从卢思晗肩头拉下来,又把竹筒放在他的手里。
转而笑道:“爷,您怎么也来江阳了?”
李蘅璋紧盯着时穗一言不发。
时穗喝了茶,爽快的大呼一口气,对上李蘅璋赤条条炙热的视线,有些蹙眉。把竹筒抱在怀里,这才看到李蘅璋身后的高峙和尔茶。
他笑着寒暄道:“高大哥,尔茶,好久不见。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江阳,怎么也不告诉我?可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高峙和尔茶有些诧异,面面相觑,心道:少爷这是铁了心不理爷吗?爷被气的脸都黑了。
尔茶咬咬牙,要哭不哭的说:“才,才来几天,此前也不知道你就在这里。”
时穗通情达理的点头,嘀咕:“也是!”
又有些愧疚的笑道:“怪我,当初走得急,也没跟你们好好道别。久别重逢,一会儿我做东,咱们聚一聚!”
他狐疑的看着李蘅璋,试探的问:“这位兄台可是与你们一起的?”
尔茶和高峙微微张口,不明就里。
元士先打着圆场说:“时穗,这位你不认识,他是我们的朋友,姓李。”
时穗一脸认真的点头,仔细打量了李蘅璋,心道:长得好看是好看,就是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人瘆得慌。
他拱手笑道:“未请教兄台?”
李蘅璋一脸悲伤,动动喉结,唇角有些颤抖,紧盯着他淡然一笑的脸,说:“平安。”
时穗礼貌的点头,笑道:“在下时穗,时辰的时,麦穗的穗。”
李蘅璋追问:“你不觉得我的名字很称你?”
时穗一脸问号的看着他。
李蘅璋皱眉,说:“穗穗平安。”
时穗一愣,转而淡淡一笑,看元士先三人都聚精会神的盯着自己,仿佛考研答辩现场。
他有些好笑,受教的说:“李兄还挺幽默。”
卢思晗一听元士先恭恭敬敬的称呼爷,便把对方的身份猜的七七八八,打定主意要替时穗出口气。
便解下腰上挂着的艾粽囊挂在手指上,上前几步,特地展示着艾粽囊,抱着时穗的手臂,撒娇的说:“这天好热,相公快给我扇扇。”
此话一出,时穗倒是习以为常给她扇扇子,卢思晗得意的瞥了一眼李蘅璋,宣示主权一样的抬抬下巴。
元士先只觉得脑仁疼,心想:姑奶奶,你怎么还持续招惹他!
李蘅璋三人当即石化。
高峙结结巴巴指着卢思晗,瞠目结舌:“她……”
打结的舌头硬是没办法把这句‘她是谁’说出来。
时穗坦然的笑着,一边伺候的扇风,一边介绍:“看我,乐昏了头忘记介绍了。”
“这是在下的妻子卢氏。”
又用扇子指了指元士先:“这是二卿儿元氏。”
大业把嫁人为妾的男子称为卿儿,按照排行,称为x卿儿。
高峙和尔茶惊诧于时穗娶妻之外,更多的便是高傲的花花公子元士先竟然为了替爷守着时穗,甘心伏低做小?
李蘅璋在看到艾粽囊,听到那句妻子时,整个人都已经混乱到了极点,混沌的内心把嫉妒推送到巅峰。
他恨不得上前将抱着时穗手臂的女人素手撕的稀巴烂,把本该只属于自己的艾粽囊据为己有!
我为你疯傻,为你筹谋,你却把我抛诸脑后,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见着我也只当做陌生人。连你我之间的定情信物也随手给了他人。
曾经的柔情缱绻仿佛早已经是吉光片羽,消失在过往的时光中。
我以为你恨我,至少还能说明你心中还有我。可现在这样,你已经把我忘记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不要我了吗?
是我,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不是吗?你对我深重的爱意,已经随着小艾一起,渐行渐远。
只剩下我心中的爱,化作无尽相思泪,把我自己淹没在苦海里,不能自救。
满腔思念与怒火,最后都只化作无尽的疼惜,他痛心疾首的指着时穗。眼角含泪,一字一顿,虚弱的咬着后槽牙,周身的不可置信。
“你,怎么敢,怎么敢!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