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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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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刺杀之后,时穗胃口便不太好,一顿总是吃不了多少,一会儿又饿了。一天到晚都能看到他嘴巴叭叭叭个没完,跟个仓鼠似的到处找吃的。
大半夜被饿醒的他双肘撑在桌上,捧着脸看着正系着围裙煮面的人,闲聊:“今天那人是谁?”
李蘅璋用筷子搅拌了锅里的面条,说:“安然,在皇兄小时候就近身伺候的公公。”
锅里的面汤还在翻滚沸腾,碱水面把清澈的水染的发白,面条在沸水中摇曳起舞。
“他,为什么叫我少主子?”
李蘅璋拿起碗开始准备调料,回头笑笑,又说:“他本来是弘农杨氏家生子,虽然是个天阉但文帝甚是喜欢,精心栽培。后来便把他赐给皇兄,此后就一直待在我们家。”
“多加些辣椒!”
时穗提点了,心道:都快忘了我是弘农杨氏遗孤这个设定了。
又说:“你说当时是他帮你逃出长安的?他不是李定君的人吗?为什么要帮你?”
李蘅璋认真的搅拌面条:“他很忠心,虽然在李家伺候,却只忠心杨氏。改朝换代之后也是他藏着掖着把你送到太原王氏,企图蒙混过关。”
他在碗里加了些热水,摇头说:“只可惜造化弄人,皇兄不知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你,也知道我的心意。特地把你找来受训,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时穗点头,好笑的看着李蘅璋:“算起来你爹和我名义上的爹是表兄弟,怪不得说我和李定君长得像!”
李蘅璋把面条端着放在时穗跟前,脱了围裙坐在对面看着他。
时穗噘嘴嫌弃:“不是让你多加些辣椒吗?这清汤寡水的怎么吃?”
“什么时候卢大夫说你可以吃辣椒,我就给你吃,不然就憋着!”
时穗鼓囊着面颊,把面拌了拌,小声嘀咕:“怎么对她这么言听计从了?”
李蘅璋反问:“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
时穗夹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故事听呗,你继续说,给我下饭。”
“当我天桥下说书的呢。”
李蘅璋宠溺的笑笑,继续说:“冬至时他慢了一步,他的人没办法把你从火场救出来。一度以为你已经命丧火场,一心殉主。但是他是皇兄的心腹,又是近身伺候,所以能提前知道很多消息。”
“皇兄见我痴傻病重,怕我是装疯卖傻,就让他来照顾我病情,实则是来监视我,一旦你跟我联系就将我们一网打尽。”
他脸上染了苦涩:那时候我确确实实一心想随着你去了,根本不是装疯卖傻,只是他不信。他没有爱过人,所以不知道失去挚爱的生不如死!
“就是那个时候,他告诉我你确确实实有可能还活着,也告诉我皇兄想要一石二鸟。也多亏他,才能及时把高峙和尔茶从崔峤的剑下偷梁换柱的救回来。”
他看时穗慢条斯理的吃着,心中仿佛回到了李蘅璋口中那个两年前的长安,在那个普通的升平坊的茶棚下的日子。
“也是他瞒天过海的把士先藏在五三府中,叮嘱五三要小心。”
时穗点头,说:“原来他就是你宫中的眼线!”
李蘅璋不置可否,抿嘴笑道:“也是托了你的福,要不是他一心效忠弘农杨氏,誓死也要护住你这最后一点血脉,想来也不会轻易归降。”
“他当时做那些事也不过是做投名状,力表对你的忠心,想让我放下戒心摒弃顾虑,一心一意去寻找你。”
时穗喝了口面汤,心想:还挺鲜。
又说:“他可真有本事,能让李定君下罪己诏。”
他竖起大拇指:“大写的牛逼!”
李蘅璋只温柔的笑笑,并不说话。看他一碗面条吃的干净,心情颇好,问:“难得见你吃这么多。还要吗?”
时穗揉揉肚子,摇头:“够了够了,好饱……”
“所以说看电视下饭这话真没错!”
李蘅璋把碗筷放在灶台,洗了手,说:“才吃了东西,坐会儿再去睡。”
时穗点头,又说:“他今日来干嘛的?”
“皇兄诏我回京。”
时穗有些惊讶,心道:下午还说回长安的事,诏书就来了?李定君姓曹操的吧!
李蘅璋漫不经心的说:“诏书上说他自觉志大才疏,逆天而行终遭天谴。锦元二年后染上恶疾,精神失常神思恍惚,近来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本想告天罪己,以求宽恕,却是无济于事。每每回想起曾经兄友弟恭的情形,只觉得悔不当初,便想在临死之前再见见我,求我谅解,还政于我,正本清源。”
时穗听得牙疼,瘪嘴说:“怎么这诏书听着这么让人恶心?茶言茶语的,该不会是想让你在路上出点什么意外吧?”
李蘅璋揉揉时穗的脑袋,说:“有那么点宰相大人的意思了,果然还不笨!”
又补充说:“就算没有意外,也必须要有意外。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片送上门的浓情厚意?”
时穗看他志在必得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默默称赞:搞事业的男人果然是高光时刻,帅呆了有没有!
他挑眉道:“看你这副样子让我突然想起宋太祖来。”
李蘅璋看着他等下文。
“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三让而后受,传为佳话。”
他眉眼带笑的说:“以后大业朝肯定也会流传咱们秦王的丰功伟绩、逸闻趣事。”
又问:“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走?”
李蘅璋体贴道:“等你身子好些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时穗摸摸自己还没什么存在感的肚子,说:“没个一年半载这身子哪儿好的起来?再过些日子肚子大起来更不方便了。”
李蘅璋也摸摸,说:“至少等三个月稍微稳定些再说。”
……………………………
四月末,一切准备就绪,在安然带来的禁军护送下踏上了回京之路。
时穗掀开轿帘,看看抱着敦敦的卢思晗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有些舍不得,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叹了口气。
‘李蘅璋,照顾好他!’
这是卢思晗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郑重其事的称呼李蘅璋,声音还在耳边,那样的不忍分别又担惊受怕。
“起初我曾怀疑她靠近你是不怀好意,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才知道,她确实是把你当亲人一样。”
时穗抬眸看着他,心下了然:怪不得你俩一见面就跟乌眼鸡似的!她不爽你是个渣男,原来你是怕她害了我。
他捏捏他的手,说:“她的人生很单纯很简单,痴迷医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嗯。”
李蘅璋点头,又说:“本以为她会哭天抢地的不准士先抛妻弃子,不准他离开涉险。没想到她竟然二话不说相送,明明心里十分舍不得,还笑着,笑的比哭还难看!”
时穗脸上浮现了欣赏与不忍:“她不是那起深居闺阁,脑中只有相夫教子的寻常妇人。她深明大义,知道士先跟着你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而是为了大义,为了天下太平。所以她即便心中有千百万个不愿,也不会拦着士先。”
“她有次跟我说,她知道士先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天下。他的心中宽广,不该被儿女私情牵绊。”
时穗惋惜的摊手:“她巾帼不让须眉,曾经女扮男装把太医院的医正都比下去了,连李定君都赏识她。可惜说她益州卢氏乃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姓把她从太医院除名了。”
他兴致勃勃的说:“然后我就在秦淮楼碰见她,成了酒友哈哈哈!”
李蘅璋挑眉,脸色诡异的看着眼前的人,心想:原来她就是当日皇兄为了引我入局驱逐的太医!
说到秦淮楼,时穗秒怂:“我错了,我不该去秦淮楼。”
心中只骂对方:让你骗我,下次我还去!秦淮楼的姑娘是真好看,声若莺啼,婀娜多姿,聘聘婷婷,我见犹怜!傻子才不去!
看对方没有异常,又说:“她说前朝有木兰代父从军,本朝有军礼下葬的平阳昭公主。她也不落人后,要让世人都知道,谁说女子不如男!”
李蘅璋点头,心中倒是对卢思晗刮目相看了。
一直以来他都只当她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还是个惯会使绊子,从不会好好称呼人,半点没有尊重的大夫。
心高气傲的只会骂他龟孙子,在无形之中就把自己的辈分比龟儿子时穗降了一级。
他倒是没想过卢思晗竟然有这样不同俗世的一面。
怪不得能得到士先倾心,成为穗穗的好友。便是这一番对女子不俗的见解,就让人由衷倾佩!
才出江阳城门,一个络腮胡黑黑壮壮的男人已经等候在路旁。他一身黑衣,额头系了暗红色的白茸莲蕤抹额。看着骑马在前护卫的高峙和元士先,笑得一脸灿烂,露出白亮的大板牙和一只酒窝来。
“高峙,士先,好久不见!”
元士先一脸惊喜:“莽夫!”
高峙微微浅笑:“娄敬!”
娄敬拉了拉缰绳,笑道:“算起来两三年未见了。哥两个还是这样,一个弱不禁风一个面无表情。”
元士先威胁的挑眉,拉着缰绳说:“我最近可是手痒得很,你这脑袋看起来就很衬手,不如给我试试?”
娄敬抱拳告饶:“好哥哥饶过我,我这脑袋不轻不重,不适合给哥哥玩摸头杀!”
高峙冷眼看他,说:“有表情,刚刚笑了。”
娄敬:“……”
元士先问:“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吗?”
“嗨!说起这个就来气,那婆娘趁我在外面打仗就乱来?”
他有些烦躁的皱眉,挥挥手说:“要什么婆娘,通通都赶走了。还是跟着爷好,吃穿不愁还没甚烦心事。”
元士先和高峙对视一眼,便猜了个大概,心道:这莽夫还能咽的下这口气?赶走?赶哪儿去?地府?
娄敬看二人不说话,又问:“这两年天灾人祸搞得民不聊生,我那几个子儿也败的七七八八了!”
元士先戏谑:“哟,敢情拿我们爷当冤大头呢?”
“说什么呢?我这是求爷收留!”
娄敬又说:“舒齐王起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其他几位将军也起兵勤王,把长安围的是水泄不通。朝廷内外,天下万民都只等着爷回京拨乱反正。”
“那位退位也是众望所归,身为秦府旧人,怎么能置身事外?自然是要回来效忠爷的。”
高峙目视前方,说:“算你有良心。”
娄敬略微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消息落后又粗笨,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安公公奉诏到江阳迎爷回京,便紧赶慢赶的赶来了!幸好来得及!”
元士先指指后面的轿子,说:“爷在那儿!”
娄敬顺着看过去,嘀咕:“爷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还坐轿子了?”
便调转马头往轿子方向去。
元士先看他那副莽撞样儿,心里只想看热闹。
心想:就看你这大嗓门的莽夫惊扰了时穗休息,不被爷往死里锤才怪!
高峙把他的不怀好意看戏的心态看了个底儿朝天,一心为李蘅璋着想的提点:“娄敬,爷大约在休息,小声些!”
元士先无趣的回过头,不做他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