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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江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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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气氛诡异,凝结的空气气压低到极点。除了元士先和李蘅璋在里间并无他人。
元士先尴尬的坐在床脚,盯着时穗的肚子,手足无措,想离开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道:俩祖宗闹气,我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会不会被秋后问斩?
李蘅璋坐在床头,神色复杂的看着冷漠的时穗,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把他的衣服拉好。
‘嘎吱……’
救命尔茶端着药进来,元士先从来不知道自己兄弟未来的老婆这么美丽过,根本就是救苦救难的九天玄女下凡尘!
他连忙起身,装模作样的用手背试探了温度,又闻了闻,点头,说:“是这个味儿,赶紧给少爷喝。”
尔茶挑眉,心道:本姑娘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孙子在这儿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放在以前她肯定要打趣他一番,不过现在屋内气氛浓烈压抑,她也不敢多说,端着药进来。
“爷,药熬好了。”
李蘅璋点头,极尽轻柔的捞起已经脱力的时穗,把他抱在怀里。
时穗见机,微微蹙眉,动动手感觉肚子里的疼痛缓解了,连指尖也有了力气。
抬手对着李蘅璋就是一掌,哪知对方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直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动弹不得。
李蘅璋把他护在怀里,右手端着药,好言劝解道:“不管怎么说,别和自己的身子置气,方才疼成那样……”
时穗反唇相讥:“秦王爷虺蜴为心豺狼成性也有柔肠寸断的时候?呵!收起您的虚情假意,便是做了冢中枯骨又与你何干?”
李蘅璋也不恼,卑微的软声软语:“你之前身子受损,如今与孩子同身同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护不住他,你也会丧命!”
他把药送到时穗嘴边,对方咬紧牙关硬是不张口,他逼于无奈,只能掐着他的下巴,强行把药灌进去。
时穗浑身疼,皱着眉呛了几口药,眼角也有些湿润,恶狠狠道:“孽种!”
他动了胎气伤了身子,本就没什么精力,满脸的仇视更不愿意与李蘅璋多说一个字。
二人就这么冷冷的,离心离德莫过于此。
李蘅璋为他擦了嘴角,又说:“拿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他尽心尽力的为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就像曾经的很多时候。
时穗大约累得不行了,还没等衣裳换好,就已经睡过去。
他把人安置好,不敢离开,只在房间尽头,靠着窗户,远远地透过屏风注视着这边。
元士先开腔道:“幸而之前养的极好,加上月份大了,所以这次虽然动了胎气,到底也没有见红。若是少爷之后能安安分分的静心躺几日,便能恢复。”
他想起时穗在客栈里矫健的身手和伶俐的轻功,小心翼翼的瞅着李蘅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继续说:“只是看这情形,少爷怕是与您水火不容,对腹中胎儿也记恨上了,静心养病大约是不可能了。”
李蘅璋回过头,看窗外日华浮动,忧郁的日光把梧桐树染上落日的余晖。
“他想起来了。”
元士先点头:“从脉象看,应该是棠月酒的药效突然消散导致,看他的言谈,大约是想起了曾经的事……”
李蘅璋愁云惨淡的哭笑不得:“可是忘了后来发生的事。”
他凭栏远眺:“他恨我。”
他背对着元士先挥手,示意他下去。
元士先拱手,道:“少爷身子不同寻常,点穴过久会导致气血阻塞。属下在他的安胎药里加了些安神的药物,于身子胎儿都无损。”
“嗯。”
听着关门的声音,李蘅璋心乱如麻,时穗那双干净明亮充满仇恨的眼睛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停地叩问:穗穗,我该怎么办?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端详着他的睡颜,伸出手把他的眉头抚平。
把手伸进被窝,握着他温暖的手。
‘你贪财好色贪生怕死,你的手不该去碰匕首这种肮脏的东西。’
‘你想起来了对不对,你只记得我对你的暴虐,把我们以前的点点滴滴都掩盖的丝毫不剩。’
剪开布帛后,他肚子上被勒出来的红痕,一条一条都像是细腻的钢针,不停的刺透他的内心,旧患新伤,痛彻心扉。
李蘅璋眼里噙着眼泪:‘你就这么恨我吗?连他都不要!尔茶说当初你知道小艾,第一反应也是能不能流掉。’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不,不关你的事,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他双手握着时穗的手,手心有些出汗,埋着头在他的身旁。
无声哽咽,他无能为力,惆怅彷徨,脱力的甚至不敢触碰他伤痕累累的肚子。
直到夕阳的余晖退出天际,夜幕中爬上冷月,李蘅璋才缓缓起身,给时穗把被子压好。
他走了几步,把从屏风上落下来的衣服捡起来挂上,一张纸从衣服中落下来。
他纳闷的蹙眉,捡起来大致看了,心道:是张药方?
他又看看衣服:这是穗穗下午换下来的衣裳。
不安弥漫心头,他把药方放在怀里,悄悄退出屋子。
“好生守着。”
他对尔茶吩咐了,有对娄敬说:“我就在楼下,有事大吼。”
二人皆拱手:“是。”
李武项、高峙、元士先三人已经在楼下等待多时,连李蘅璋缓缓才来,李武项直接坐不住了。
起身说:“二哥,二嫂怎么样?”
李蘅璋面无表情的说:“还在睡。”
他坐在桌边空位,理了理衣裳,单刀直入的说:“说说什么情况。”
李武项坐回原位,一脸严肃:“二嫂今日起来直接点了尔茶和娄敬的穴道,独自一人出去了,一句话都没说。”
李蘅璋点头,这事他已经从尔茶和娄敬口中知道了。
他本来与李武项等人晨间去了长安城门外的大营,与几位将军密谋夺位之事。本来也就是早就谋定好,只是一些细节还需要确定,便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他看看日头尚好,想着回来还能陪午膳后的时穗散步消食。结果一回来,看到的是被摆了一道的尔茶和娄敬。
他心中不安,当即黑了一张脸。
从尔茶的描述,加上之前卢思晗的嘱咐,他已经猜测的七七八八,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李武项继续说:“二嫂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随后去了一间医馆,但是只开了一张药方就走了。”
李蘅璋微微蹙眉,从怀里拿出之前捡到的药方放在桌上,问:“可是这张?”
李武项把誊抄的药方和李蘅璋这张对比了,点头,说:“就是这张!”
又问:“二哥你哪儿得来的?”
“穗穗的衣服中掉出来的。”
李武项几人对视几眼,眼神交流,欲言又止。
“这是治什么的?”
李武项嗫嚅了,不敢开口。
元士先不要命的小声说:“落,落胎药……”
又补充:“少爷只拿了这张药方,并没有抓药。”
李蘅璋心中的怨气横冲直撞没有出处,只把自己憋的整个人都要暴走了。
‘你看过大夫,就该知道你现在的身子根本受不住落胎。为何还要一意孤行的把药方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
他愁肠百结:‘你就如此恨我,恨他,甚至宁愿死也不要他?’
李武项连气氛凝结,连忙继续汇报:“这个医馆我查过,无可疑。”
他拿出时穗下午拿着的西府海棠放在桌上,说:“二嫂从医馆出来,正好有个小姑娘送了他这只花。”
“那姑娘我也查过,也无可疑。只是这花有些名堂。”
高峙点头,说:“是西府海棠。”
只有弘农杨氏以西府海棠为式!
“全镇就只有那家‘等你来’客栈的门口种了西府海棠,那人有些可疑。”
李武项面露菜色的说:“还没等我上刑,他就嚷着‘属下誓死追随主上,请主上善待我的家人’。”
“说着就咬舌自尽了。”
李武项有些可惜的摊手,又说:“结果刚刚又接到汇报,他的家人连夜离开了镇子,才出去就被灭了门。”
李蘅璋冷笑:“意料之中!”
元士先分析说:“寻常人就算是要誓死追随,直接自尽就是,他嚷嚷个什么劲?倒显得欲盖弥彰了。”
高峙也点头,面无表情的说:“就像是他怕他的主上怀疑他背叛,迁怒他的家人一般。”
李蘅璋面无表情的意有所指:“更像是刻意说给谁听的。”
在座三人都是在阴谋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李蘅璋一言惊醒,都后脊发凉的倒吸一口气!
不约而同的想:也就是说他的主上确实控制了他的家人威胁他效忠。他之所以自尽之前嚷着自己的忠心,求主上不要迁怒家人,是因为他知道有人可以帮他把话带到。
换言之,他们之中早就已经混进了敌人的细作!
三人面面相觑,不谋而合的竖起双手,掌心向外。
“不是我!”
“不是我和尔茶!”
三人都看着高峙。
不善言辞的他有些害羞的支支吾吾:“那个,我,我俩誓死追随爷。”
李蘅璋也没心情去搭理他的儿女私情,挥手不耐烦的说:“没说你们,只是这人是个无法预知的危险因素,必须尽快揪出来,断不能让他伤到穗穗。”
三人抱拳领命:“是。”
李武项把时穗的匕首放在桌上,有些困惑的说:“我只知道二嫂是弘农杨氏遗孤,难不成弘农杨氏还有其他人?不然为何以西府海棠为信,又给二嫂送来这东西?”
李蘅璋拔出匕首,看着匕身的一梗四叶七花西府海棠,若有所思。
下午在西府海棠的客栈找到时穗,却见他一身冷意,仇深似海的看着自己。他运起伶俐的匕首,挽起流利的招式,让他错愕不已,他从来不知道他的穗穗身手如此好!
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瞬间,那个他宝贝着养身子的人已经凌空翻越,凭阑跳下。
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
当时他就觉得不对,他的身姿太过行云流水,直到看到束缚着的肚子,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我猜测弘农杨氏还有幸存者,并且已经集结了不少兵力,想来实力不弱。”
他把匕首完全抽出来,又说:“当日穗穗从长安逃离,那个所谓的主上就已经派人守在他身边。”
“可惜对方太过心狠手辣,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但凡有点蛛丝马迹都给他灭了口。”
李武项反应稍微比他们慢一点,问:“他们有什么目的?”
李蘅璋嘴角勾起阴恻恻的冷笑,轻蔑道:“弘农杨氏还能有什么其他目的?”
握住匕首,用力一刀将桌上的药方连带桌面一同刺穿:“自然是,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