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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鱼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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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是雨水聚集的季节,北方也不遑多让,今年的雨水有些多,天气变幻无常。
昨日还是晴空万里、碧空如洗,不过一夜,天空积攒了好些日子的阴郁,阴霾的就要塌下来。
雨水从在昨日夜里沥沥淅淅再也没能止住,不大不小密密麻麻,如绳的细雨化作剔透的银针,把李蘅璋的双腿扎的痛入骨髓。
他静静的坐在一侧,双腿疼的好像没有了直觉,只这么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就已经筋疲力尽的没办法再有更多的思量。
他不敢想象安神药的药效过去后,再次醒来的时穗会如何与自己拼命,又会如何折磨自己与孩子。
一想到这些不确定因素,心酸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呜咽的不能呼吸。
若是你没有想起来,这会儿一定急得晕头转向,跑上跑下忙前忙后的也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只一心想着我的腿疾。
要是知道我这么彻夜不眠的守着你,一定会大发雷霆,耳提面命的拧起我的耳朵。
要是我再不听话,你一定会嚷着离家出走来威胁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又瘸又瞎你也视若无睹,诅咒的想要我和孩子赶紧去死。
自从在江阳碰见时穗后,他的双腿和双眼已经被照顾的很好,已经许久没有犯病的双眼也因为过度的劳累、流泪有些捉襟见肘。就算离得这样近,他也只能勉强面认出床上是一条人影。
天昏暗的很,延绵到一望无际的天边也是一片乌云密布,渐变的云层在天尽头积攒成灰黑色,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外间的阴沉让屋内也没有什么光亮,又怕时穗睡得不好,屋内也没有掌灯。明明已经是日禺时候,看起来却像还在破晓时分。
尔茶轻轻推开门,看李蘅璋还是昨日她离去时那样,坐在时穗的床边静默不语的守护着,于心不忍,只能叹气的摇摇头。
“爷,您一夜未睡,还是去歇息会儿吧。”
她走过来,见他不为所动,又说:“屋外禁军守着呢,想来要带走少爷也不是易事。”
她从高峙那里知道了细作的事,又看李蘅璋谨小慎微的守着时穗半步也不离开,大约猜到这细作的目的就是时穗。
‘只是少爷现在想起了曾经的事,恨死了爷,就算那伙人要带走少爷,少爷到底会不会自愿跟着走,从此与爷反目成仇,还真不好说。’
李蘅璋眼底发黑,头晕目眩,双腿麻木,疼的根本站不起来,他还是保持着姿势,没有理会。
尔茶再接再厉,抿嘴说:“士先说药效就要过去了,要是少爷醒来见到您,以他的性子也不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到时候怕是伤了身子……”
话音未落,李蘅璋有些身形不稳,勉强撑着床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多亏了尔茶扶着才不至于跌到地上。
高峙在门口机动的守着,就等着李蘅璋首肯了才好进来,听着尔茶已经把人劝好,便进来扶着人,往外间走去。
李蘅璋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又疼惜的看着,还是被高峙半扶着半挟持的离开的。
时穗是被饿醒的,超级无敌饿的那种,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根本就是饿死鬼投胎,心道:不就是一天没吃饭吗,至于饿成这个样子?
心中有些宠溺和愧疚:馋猫!昨日委屈你了。
看着床边兴奋激动的尔茶,他面无表情,微微皱眉,略有所思。
尔茶不敢上前,平淡的说:“门外高手如云,禁军已经将客栈团团围住。若您想故技重施,如昨日那般,也是不能逃脱。”
“就算您恨爷,腹中孩子到底是无辜的,他与您血脉相连,一损俱损。如若您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尔茶亦无话可说。”
这话听起来淡淡的,实则充满了威胁弹压。
时穗没有理会,把手放在肚子上,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
微微还有些疼的肚子一直在提醒他的存在感,心中充满了无法诉说的愧疚歉意。
他闷着头,慢慢的撑着起来,动作极尽平缓,仿佛国际性端水大师。
尔茶见他沉默寡言,咬咬牙,上前扶着他起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又看他看向门边,便解释道:“怕惹您生气,也不敢出现在您跟前,好说歹说的才把人请回去。”
时穗不语,觉得身上凉津津的,稍微一动又有些冷汗涔涔。
尔茶给他把衣裳穿好,特地加了一件鹤氅:“下雨了,有些冷,昨日动了胎气,更是再也经不起冻,还是穿着好。”
时穗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心中默念:下雨了。
自始至终,时穗都一言不发,按部就班的在尔茶的带领下完成了所有步骤,孤零零的坐在桌边,盯着茶杯出神。
李武项亲自端来了好些吃食,门打开的一瞬间,时穗明明白白的知道了那句不可能逃脱的意思。
门口守着好些人,身材挺拔、魁梧有力,一看就是打十个时穗不带眨眼!
沦为计量单位的时穗默默回过头,一动不动。
尔茶和李武项交换了眼神,尔茶低着头退出去了。
李武项把饭菜放在桌上,说:“二嫂,当日之事二哥也是受害者。”
时穗冷眼相待。
李武项换了个说法,带了些俏皮:“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恨他,我是没惹到你的,你就不当我是朋友了?”
“别这么称呼我,还当你是朋友。”
时穗冷漠无情的扫了他一眼:“拿出去,我不吃!”
李武项说:“又说浑话了不是?你跟谁赌气也别跟自个的身子赌气,昨日就一天水米不进,今日又不吃。”
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手心里,说:“就算我放你走,以你现在的身子,又不吃不喝的,你能走多远?”
时穗稍微有些动容,看着手心里茶杯中平静的水面,喉咙干涸的早就在控诉他的凉薄行为。
好一会儿,他才端起茶杯,慢慢的把水喝进去。
李武项稍微有些成就感,娃娃脸上拉着笑容,把碗筷推到他的跟前,自己也端起一碗饭,说:“二……”
被时穗瞪了一眼。
马上改变称呼:“时穗,一个人吃着不香,我陪你吃,就当给我这个朋友一个面子。”
时穗盯着桌上的菜,面色越发的难看:‘下着雨腿不疼了?还去做个屁的饭!’
他默默的端起碗,小口小口温暖鲜香的饭菜进入寂寞空虚已久的肠胃,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一碗饭见底也只觉得肚子里依旧是空落落的。
他放下碗,心想:饿过头了。
李武项瞅着他自己倒是没怎么吃,又给他添了一碗饭,也没说话。
时穗心中百转千回,思虑万千,陷入沉思的他也没注意自己的碗又被添满了,只重复的做着机械的进食动作。
‘昨天受了那么大的罪,委屈了我家崽陪我演戏,硬是没把狗日的细作勾引出来!’
一想起事后被李蘅璋知道自己又不跟他商量,擅作主张的带着崽以身犯险,还动了胎气。也不知道会生多大的气,他免不了头皮发麻,不自觉的身形不稳的打了一个战栗。
昨日睡到中午才起来,眼睛一睁开,曾经被他遗忘的事情就像是钱塘江大潮,一波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的把他淹没。
突如其来的痛苦压的他喘不过气来,猝不及防的回忆几乎要打乱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极度平静的躺着,摸着自己的肚子,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现在的情况,谨防自己掉入过去的囹圄之中。
好一会儿,才找回思绪,他却已经沉浸在一片冷汗之中。
卢思晗告诉过他棠月酒可能会失效的事,而且非常肯定的说‘经过多日的观察,药效一时半会消失不见。比较可能和之前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散。’。
还说让李蘅璋放心,别整天提心吊胆的总觉得时穗想起来了就不要他了,跟个怨妇似的,看着碍眼。
当时还把时穗逗的笑了好久。
他眉头紧锁,手心微汗:思晗医术高明,她说药效不会一夕之间消散,就算没有十成把握也有八成!为何我会突然就想起来了?难道是意外?
不,不对!马上就要夺权,在这个关键档口想起来绝非巧合。更何况这是小说,小说里面哪儿来的巧合?绝对是某些事件的伏笔。
既然如此,我是怎么解毒的?吃的用的闻的喝的?
时穗摇头:范围太广了。
他看着帐子,一动不动:能下那种傻逼都不会写的罪己诏,还诏回平安晓谕四海,说明那个乌骨鸡已经被平安控制了,多半也没能力做这事儿。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嫌疑人,尚清的神秘主上!
露出狡黠的笑意:让我想起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让我记得仇恨。既然如此,怎么可以让你失望呢?主上大人。
引蛇出洞!
这个屋子里谁可以相信?我要怎么告诉平安我的猜测?会不会是我想得太多?
尔茶扶着他起来,他已经手比嘴快的点了对方的穴道。
我想起来了往事,平安又正好不在,巧合的也太拙劣了吧!再说谁这么牛逼,思晗都说无药可解,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他一身冷冽,看了一眼尔茶,心中默念:如果是我多想了,回来再跟你道歉。但如果不是我多想了,见我想起来往事,定会有人来联络。
在大街上闲逛着,还顺便去医馆做了场戏,无功而返。本来都以为是自己胡思乱想,将要放弃,一个姑娘送来了西府海棠。
他心中得意,心道:果然没错!之前听平安说过,弘农杨氏以西府海棠为信。难不成除了我还有杨氏的人?
他顺着小姑娘指的路走去,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李蘅璋暴怒的模样,不觉得瑟瑟发抖,摸着肚子:崽啊,要是你爹发火了,你得帮着我啊,不然我们俩真的会被赶出家门的。
他心里盘算:尚清那孙子说过,他主上不会让我死,那应该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我还有崽呢!冒险这种事给平安留着。
只是引蛇出洞这事儿怕是还是得我身体力行,没法借他人之手。
若是平安身边真的窜进去了什么歪瓜裂枣的魑魅魍魉,暗箭难防,我孤儿鳏夫的多可怜!
他站在西府海棠下,双手自然下垂,紧握,眼中坚定:你时穗爷爷也不是吃素的,我的男人当然要我来守护,敢动他试试?
我到要看看这个神秘的主上到底是什么牌子的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