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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春来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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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春天来得颇早。二月里接连几个大晴天,似乎是一夜之间,山冈草坡都披上了一层鲜嫩的绿色。
郦琛骑了金睛雪花骢,踢踢踏踏,从小路上一径奔来,一面四下张望,一面便叫:“牧谦!牧谦!”听得远远有人答应了一声,当即催马过去,看见简淇立在小山坡上,刚刚直起腰来。郦琛见他满手泥泞,身边又搁了个小篮子,道:“下雨了,怎地你还不回去?”说着翻身下马。
简淇笑着向篮里一指,道:“刚只挖了一点儿,再多一些就回去。况且这雨也不大。”郦琛见他身上已然半湿,不由分说拉了他便走,道:“为了这一点野菜,冻出病来,可是不值。”拉拉拽拽,将他一路扯回了竹屋,又道:“你先把湿衣服换了,我再去烧些热水来炖茶。”
简淇答应了一声,去开衣柜。郦琛拿了一块手巾,踮起脚来,给他擦拭头发,问道:“你甚么时候来的?”简淇道:“午时前后罢。我给你带了点心来,便在桌上,你看见没有?”郦琛笑道:“正是看见了,才出去找你的。”将手巾一抛,从后面抱住了他腰,道:“你今晚留在这里么?”简淇点头,道:“不过明天一早可得回去。”郦琛道:“明天是你生日,你难道不和我一起过?”简淇微笑道:“明天也是琬儿的生日啊。你跟我一起去城里罢。”
郦琛怏怏地道:“好罢。不过宁婆婆那里,老有人过来问这个要那个的,实在是不得清静。”宁慕鹊处人多眼杂,便不能与简淇放肆亲近,这也罢了,他心中其实颇不痛快人人都把青姐唤作简淇的娘子,又时常打趣说些几时再养孩子之类的话——只是这般念头,显得自己实在小气,却不能宣诸于口。简淇知他心意,道:“晚上等琬儿睡了,咱们还是回这里便是。”
郦琛见他低头解着衣带,忽地起了戏谑之心,扑了上去,一把将他按倒在床上,便去咬他脖子。简淇触痒难禁,全身麻软,被郦琛压着起不了身,只得告饶道:“子坚,别这样——让我起来换过衣服罢。”郦琛将嘴唇轻轻触着他冰凉的耳垂,道:“我肚子饿了。”简淇道:“桌上不是有点心?”郦琛笑道:“我偏要吃了你。”说着一口咬在他耳朵上。
过了许久,郦琛将脸埋在简淇胸前,道:“你身上一股草药的味道。”简淇道:“嗯,这两天在做些丸散,身上染了药气。”郦琛道:“嗯,我喜欢这味道。”手指轻轻在他胸膛肌肤上划过,道:“你看着挺瘦的,脱了衣服倒还筋肉结实。” 指尖掠过他,忽地便拧了一把。简淇捉住了他手,不让他再继续,警告也似地道:“你再这般引逗,我又要忍不住了。”话音未落,唇上微微一痛,却是郦琛又啃了上来,耳听得他笑道:“我就是要你忍不住。”
自从那一夜心情激荡下冲破了禁忌,郦琛便似忽然落进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他平生头一遭发现了身体的接触竟能带来这般的快乐:简淇的嘴唇和手指在他身上引发的晕眩和快意,仿佛无数野火花必必剥剥地在身里心里蔓延燃烧起来,又是新奇,又是兴奋不已。他心中欣喜惶栗,行动上渐渐地肆无忌惮——以至于他看见简淇,就忍不住要想去吻他,情浓之际,几乎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同他贴身纠缠。
两人亲吻了一会儿,郦琛忽地向后一让,笑道:“等一等,先让我吃些东西。”一只手伸出了帐幔,够到桌子上的盒子,拿了块糕点,一掰两半,同时喂着对方和自己,一面含含糊糊地道:“牧谦,你做的东西真是好吃。”吃了几块点心,拿起了简淇的手来,亲了一亲,道:“我最喜欢你这双手了。”简淇的手指纤长有力,郦琛握在手里,想着这双手方才的动作,不禁又是一阵心神荡漾。
郦琛靠在简淇臂弯中,良久方慢慢平定下来,忽然道:“你怎么不早来?”简淇见他脸上染了薄薄一层红晕,连胸膛都泛着粉色,忍不住在他脸上轻轻一吻,道:“今天早上有好几个病人……我一看完,就赶着过来了。”郦琛道:“不是今天……”将脸颊与他相贴,做梦也似的喃喃道:“我是说,那三个月里……你要是早些来了,该多好。我想去找你,可就是不敢。”简淇道:“我其实来过的。在年三十那天夜里。”郦琛又惊又喜,道:“那天当真是你?我还道是我做梦。——唉,我是喝得糊涂了,否则怎么能让你又走了?”简淇不语,托起他下颏来,在他唇上又吻了一下。
郦琛忽然间心里涌起一阵热烈的感激,道:“牧谦,全是我不好。难为你不记恨我,还肯来找我……”简淇吻住他的嘴唇,不让他说下去,过得一刻,才轻轻地道:“我怎能够记恨你?”这几个字原本平平无奇,自他说来,却是满含柔情。郦琛心中感动,不自禁地抱紧了他,但觉一生之中,实在以此刻时光最是难得。
过了不知多久,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 简淇道:“怎么了?”郦琛道:“我忘记了赵暄。”原来这一日便是赵暄约定的见面之期。只是郦琛见了简淇之后,满心欢喜,这一下午缱绻缠绵,早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向窗外一望,见天色已昏,犹豫了一下,便道:“我去去就来。”匆匆穿衣起身。
他纵马出谷,向那树林飞奔而去。及待到了林中,天已全暗下来,郦琛心道:“这么晚了,他多半不会再等着了。”远远地瞧见那棵大树,底下并无一人。奔到近前,却见树后露出一片衣角,翻身下马,转过去一瞧,见赵暄坐在树下,抱着脑袋,小猫儿也似的蜷成一团。郦琛走近身去,伸手推他肩膀,道:“这潮地里,可睡出病来。”
赵暄抬头见到郦琛,道:“你怎么才来?”欲待站起来,却是坐得久了,手脚僵麻,竟是动不了。郦琛拉他起身,只觉他手指冰也似的冷,道:“你等了多久了?”赵暄道:“给你写的是未时,便一直等到现在……冻死我了!”
郦琛心中歉仄,道:“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赵暄嗤地一笑,道:“有人跟我说过,有事耽搁甚么的,都是随便拿来说说的藉口。你心中当中觉得一件事,一个人要紧,说甚么也不会误了时辰。”说着缩起脖子,忽地打了个喷嚏。郦琛除下自己的斗篷给他披了,这厢正替他系着带子,赵暄便顺势往他怀里靠去。
郦琛自同简淇有了肌肤之亲后,在这等事上敏感了许多,赵暄一靠过来,不由自主地便浑身僵了一僵。只是觉出对方身上寒颤不已,实在是冷得厉害,却不便将他推开。过了一会儿,赵暄道:“我肚子饿了。”郦琛道:“你身边随从呢?怎地便没一个人跟来?”赵暄道:“我不许他们紧跟着。我要同你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说话。”郦琛道:“这树林子里,又是晚上,我却到哪里变出东西来你吃?”赵暄笑道:“谁说要在这林子里吃了?我要同你去湖州城里,叫那城里最好的大师傅过来做菜,慢慢地吃上一夜的酒。”郦琛摇头道:“我出来得匆忙,跟家里只说是一会儿便回去,可不能待得晚了。”
赵暄道:“家里?你成亲了么?”郦琛道:“那倒没有。不过……也差不多。”说了这句话,心头便感一阵甜蜜。赵暄看着他脸上神情,忽地一笑,道:“原来你已有了相好的意中人——却是谁家的姑娘?”郦琛不愿向他细述,只道:“是。”赵暄道:“那好。不用耽搁你一夜,半夜总成了罢?我有好些事情,要跟你说。”说着拍了拍手。一个黑衣人形同鬼魅般,应声从林中走出,向赵暄躬身行礼。郦琛暗暗心惊:“这人躲藏在这里,我居然毫无所觉。” 不由得便多打量了那人两眼。却见那人身量纤细,眉目娟秀,竟是个女子。年纪说大不大,说轻也不轻,似乎总有三十来岁光景。
那女子将手指放进嘴里,嘘溜溜地吹了一声,林中哒哒作响,两匹马跑了出来。那女子随手抄过缰绳,拍了拍马颈,将其中一匹恭恭敬敬地牵到赵暄面前。赵暄摇头道:“我手脚都冻僵了,控不住马。”拉起了郦琛的手,却向那匹金睛雪花骢走去。郦琛听他之意,分明是要和自己共骑,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失约在前,便扶着赵暄上了鞍桥,自己跟着翻身骑上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