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色之颜》奈明

10、折断的羽翼

　　第十章折断的羽翼

　　酒吧里，昂祎明依旧神色低调，话很少，脸上努力维持着微笑。他身边的若寒怯生生的打量着这群怪异的哥哥们。
　　“这位小姐···还在念书吧”恽列军试图找个轻松的话题，目光落在若寒身上。
　　昂祎明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大哥，你忘了？这是若寒，我妹妹。”
　　“啊？难怪……”恽列军恍然，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也觉得不可能这么快，毕竟你从前一直单着。”昂祎明无奈地摇摇头，游离和岚勖也忍俊不禁。
　　昂祎明的目光转向若寒，她早已羞得满脸通红。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这次，笑容里终于透出些许真心。
　　那晚五人并未久坐。看着久别重逢的朋友，昂祎明沉郁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些许。几杯酒下肚，便各自散去。
　　次日，昂祎明决定独自返回苍云。他只告知了若寒和母亲，便悄然踏上火车。
　　车窗外，福泽的街道显得格外萧索。连绵的阴雨浸透了大地，青灰的天空压在头顶，漆黑的树干映衬着积水未退的路面，潮湿阴冷的空气透人心骨的凉。
　　初夏的寒夜，昂祎明斜靠着火车车窗，冰凉指骨抵着额角，眼中大雾弥漫。列车疾驰，眼前的高山变成了平原，高楼林立的城市逐渐被散落的别墅区取代，草原的广阔与茂密的山林彻底消失——苍云到了。
　　苍云的天空是混沌的灰白，铅色的云层低垂，仿佛地平线下酝酿着风暴。纵横交错的黑色电线切割着视野。黄昏的日子，看不到太阳的方向，黑白的城市，一切都只是黑白，听着陈旧的动漫CD每一段都那么优雅，温馨而伤感。封了又封的记忆，时不时的从记忆的屏风里逃逸出来。
　　昂祎明离开的几日，凌宇每天都给昂祎明发短信或打电话。此刻，出了车站的昂祎明看这手机上这些天凌宇发给他的短信，快步上了出租车。
　　回到苍云，已入夜
　　昂祎明拖着行李箱，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零落的霓虹灯影不时掠过他苍白的脸。过分的心不在焉，险些被疾驰而过的车子撞到。他麻木的抬眼望去，随即沉默的提起行李箱，继续向公寓走去。夜空像一张冰冷的面具，看面无表情的俯瞰着一切。
　　　重新回来的感觉有些许的温暖。昂祎明一脸疲惫的笑容，迎上凌宇又惊又喜的表情，眼中又多了几分落莫，让他担心了，真不应该。他无力的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凌宇看着他，目光里隐匿着无限的深情与依赖。两个人久久相顾无言。这些日子，凌宇坐立难安，什么事也做不进去，就坐在电脑前看着昂祎明曾经的文章。幸好，昂祎明如约一周就赶了回来。
　　经过几天的恢复，昂祎明整个人看上去也有几分神气，那久违的风度优雅、温文尔雅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昨晚，他收到恽列军的短信，说已到苍云，想见他一面。
　　二日，昂祎明心绪烦乱的坐在约定酒店的大堂沙发上，喝着咖啡，等待着正在里面和客户谈合约的恽列军。他中长的头发许久未剪，额前头发已覆过眼睛，脸上那份颓然与伤感依旧难以无法遮掩。
　　这时，一阵喧闹声从电梯方向传来。昂祎明循声望去，是恽列军一行人出来了。他淡然的目光却猛地定住了——人群中竟有哥身影如此熟悉！···昂祎明慌忙收回视线，低下头，却再也无法平静的咽下杯中最后一口咖啡。
　　“祎明--“列军的声音传来，只见恽列军笑容满面的走过来，昂祎明敛起心神，换上淡然神色，“谈完了，还顺利吗？”
　　“还好，正式合同明天签。韩先生是位出色的商人。”恽列军说着，目光又转向那群人，昂祎明也不由自主的随之望去，意外的，他看清了那个人。是他！和电视上一样，就在那一瞬，两人的目光隔着距离骤然相撞，虽然遥远，昂祎明却无比清晰的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惊愕万分、却又饱含灼热的目光。
　　之后的一切都模糊了。恽列军还说了什么，自己又是怎么从那双炽热眼眸的注视下仓皇逃离的，他全然不记得。
　　回到家中，昂祎明失神的坐在电脑前。凌宇察觉了他的异样，两人沉默着，彼此间的话少之又少。
　　“你今天怎么没出去？”昂祎明低声问。
　　“没心情。”说这话的凌宇背对着昂祎明，昂祎明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时，手机响了。凌宇身体微微一僵，径自走回了自己房间。昂祎明看着手机，是一条短信，“祎明，是我。能出来吗？我想见你，回忆咖啡厅，17点，我等你。”昂祎明原来颇不宁静的心海，猛地被飓风袭击一般，汹涌不止。他知道是韩谦诺，终于还是来了···该来的，终究躲不过，像一场躲不掉的劫···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静静的关了电脑，披上外衣。“凌宇，我出去一下。晚上早点睡，别等我。”说完这句，他匆匆出门了。
　　七年光阴，早已将两人推向截然不同的世界，韩谦诺现在事业如日中天，公司正值鼎盛时期，而昂祎明不说落魄潦倒却也实在无所成就。七年，两人的世界，已天差地别。
　　昂祎明坐在出租车里，心情复杂。眉宇间忧心忡忡，他怎能不忧心忡忡！过去的回忆里，那些最深的幸福与快乐，几乎都与那个有男人有关，甚至至今，他某些习惯仍残留着对方的影子。那断弦之音，袅袅不绝，终是难以断绝，难以忘却。
　　他感觉今天这原本二十分钟的路程，格外漫长。
　　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复杂的心绪，他推开了酒咖啡厅店门。他屏住呼吸，故作镇静的走进去。店内暖色的灯光映着颇有格调的装修，空气中弥漫着温情的暧昧。昂祎明目光梭巡，并未看到那个令他紧张的身影，脚步却仍不由自主的慢步向前。会不会是一场误会？那并不是他发的短信，或许他早已忘记了我这个人，只有我还在这多年后念念不忘？昂祎明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可笑又幼稚，竟还像年少时那般冲动！他暗自冷笑，觉得自己荒唐至极，转身想逃离这种尴尬的境地——
　　猛地撞上一个坚实的臂膀，昂祎明惊愕的抬头，撞进韩谦诺深情的目光里，“祎明！我等你好久了，你终于来了！”他看着眼前的人成熟优雅，一脸温存的笑意。昂祎明瞬间不知所措，抬头的刹那，四目以对，时间仿佛凝固，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在对面的韩谦诺，变了许多。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昂祎明胸中翻腾。那双外表自信的眼眸深处依旧透着只有他才懂得的忧伤，什么都变了，只有这眼神依旧如昨。
　　“好久不见，韩谦诺。”昂祎明笑着故作镇静道。
　　韩谦诺凝视着他，目光像一潭温热的深湖，闪动着微光，坚毅的嘴角向下弯着弧度。“我一直在找你···我从恽总那知道你的号码···”低沉的嗓音戛然而止。昂祎明一时语塞，面对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旧人。从前回忆的一幕幕像电影般飞快掠过脑海。笑着的韩谦诺、运动场上驰骋的韩谦诺、忧郁的韩谦诺、打架的韩谦诺，最后的镜头定格在他朝他挥拳的那一幕，他追到火车站，一脸决绝痛苦的样子，可他却微笑着和他告别。七年过去了，昂祎明此时看着微笑着的韩谦诺，眼神依旧破碎，昂祎明的视线开始模糊，那笑容在满目的回忆中那么明亮的绽放。
　　“你现在工作还好吗？应该很忙吧，著名青年企业家了。”
　　“你看电视上那个了？”
　　“嗯，看了。”昂祎明习惯性的点头。
　　“你在环水高中教学？”
　　“嗯···”
　　“那个··你结婚了吗？”韩谦诺问。
　　“没有，连女朋友，都没有眉目呢。”昂祎明苦笑。
　　韩谦诺略显惊讶，“你呀，还那么···心境怡然。”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起。
　　“你有事情要处理吧，接吧，别耽误了。”昂祎明忙说。
　　“没事，是西雨。她没正经事的。”韩谦说着，干脆的关了手机。
　　七年的空白与全然不同的生活轨迹，让两人之间竟找不到太多可聊的话题。近两个小时的长谈里，他们多数都在回忆过去，只是谁也没有提起当年的误会。更多时候，两人就默默的喝咖啡，昂祎明刻意避免和韩谦诺目光交汇。
　　最后昂祎明起身告辞时，不小心碰掉了纸巾，忙弯腰去拣。
　　平静的海面下暗涌着风暴，表面却只有些许的涟漪。韩谦诺如旧日般大雾弥漫的眼眸，深望了一眼昂祎明低下去的侧脸，在昂祎明拣起纸巾坐直，他慌忙收回目光，“你成熟了·····”刚要再度开口。
　　这时昂祎明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凌宇。”他立刻接起，语气瞬间恢复了日常的平静。韩谦诺欲言又止。简短的通话很快结束。“凌宇是现在和我同住一个公寓的学生。”昂祎明解释道，韩谦诺听着脸明显颤动了一下，“哦···很负责的老师嘛，像你的个性。”两人最后彼此微笑着道别。韩谦诺没有再说其他，转身离去时，眼里明显的失落神色。两个人出了咖啡厅，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昂祎明穿越喧闹的街道、寂静的树荫，心乱的不能自已。
　　韩谦诺的车疾驰在夜色深处。他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而落寞。冷冷的夜风吹进车窗，他驾车返回暂住的酒店，街边闪烁的霓虹在他眼底化作一片混沌迷离的光影。
　　昂祎明回到公寓，立刻发觉了异样，凌宇没在客厅也没在房间。他换了鞋，一边向卧室走，一边喊凌宇的名字，“奇怪，出去了吗？”目光猛的顿住，衣柜门敞开着，凌宇的衣服全都不见了，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走到桌前，发现凌宇的东西果然全都不在了。“他搬回家了···为什么这么突然！”他紧张起来，立刻打电话给凌宇，却显示对方无法接通···蓦的，看到桌上的电脑还未关机，忙打开凌宇的博客，目不转睛的查看起来。
　　“祎明！我走了，在你回福泽的那几日，我哥和我爸妈要我搬回家去，一个月前他们就打电话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我一直拖延，我以为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事，也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那阵子看你很忙，不想让你担心。可现在我决定了回家。”
　　“2013年3月
　　很多年，我没有朋友，孤单一人。表面放荡不羁的生活让我感到自由自在，但却不是我真正想要的。直到我遇见他，——昂祎明，我找回了我自己，别人眼里，我无药可救，叛逆任性，只有他关心我，真心对我好。我喜欢他，就算那时我还不完全了解他。
　　小时候，父母忙于工作，对我很少照顾，可我心里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我想有人爱我，关注我。所以我故意任性，故作冷漠，但心里却在喊，‘我需要你的关心，老师，我知道我给你找了很多麻烦。但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老师。我的心···’
　　“2013年3月
　　这几日，老师对我很冷漠，甚至是视若无睹，我很难过····
　　他有多在意我？他有那么多朋友，而我···只有他。可悲的是，我似乎永远无法真正靠近他、理解他。
　　我努力改变自己，学着替别人着想，不再对什么都无所谓，我的真心，老师，你感觉到了吗？我已经没办法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2013年3月
　　他早心有所属我知道，我只是怕，因自己的过错而失去他。我，难以自拔，从头到尾。我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可得到的温暖却只有一瞬便失去了，为什么爱让我这么难受·····
　　我不想放弃。看着他每日的行为，很清楚他心里没有我。他根本就不了解我。我感觉不到他需要我，或许，已经被讨厌了吧，那次他骗我说工作没做完，让我一个人先走，结果他自己跑到体育馆去淋雨，是为了甩开我吗？他不知道，那晚我就站在体育馆外和他一起淋雨！我学会关心别人。做了许多从前绝不会做的事···为了他，我学了，也做了。可到最后，在他眼里我依然只是他的学生！我还能怎样？”
　　昂祎明看到这，手指不住的颤抖，眼睛刺痛，头欲裂痛。他没想到自己忽略凌宇的日子，竟给他带来这么大伤害，他其实早就隐约感觉到凌宇对他的感情不寻常，但作为老师，他不敢、也不能回应。昂祎明痛苦的伏在桌上缓缓的闭了下眼···

　　“2014年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哭，为什么会这样？我到底要为他哭几次才算完？
　　我本是个习惯独处的人，什么事都自己扛。只是得到过温暖却怎么也回不到从前，我只想和他呆在一起。意外看到他为那人写的文章，看了几千字，我瞬间要疯了，头脑一片空白，他们有那么深的过往···那我呢？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没自信可以与韩谦诺比，我那么任性，给过他什么？除了这颗心，我一无所有。写这些字的时候，我泪流满面，为什么···会这么嫉妒！
　　他不懂我，只怪我们相遇太晚，只怪我生的太晚，为什么先遇见的人是韩谦诺而不是我？我们之间那么远，远到我无法触及。不经意的心动，不经意的沉沦···
　　我连自己都不爱，有什么资格去爱他？又凭什么奢望他的爱。停止吧！不要再这样下去！
　　2014年3月
　　他家里出了事，离开几天，我却这样想他···
　　明知他的心不在我这，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我总是拼命的试着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却没有回应。保持着仅有的理智，对自己说要一直相信他。可我还是错了。我知道那个人他回来了，不然祎明不会整日的眉头深锁。也许他们一直都有联系，可为什么当初和我说，一切都已是过去。我那么相信他，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坦露一切，原来真诚也没用。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错。错只错在，他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说了，我还会死缠着不放吗？是我自作多情还懵然不知，我的真心，就这样被忽视。
　　爱已不在，我再不放手，还能怎样？原本被他救起的心，重新被撕裂成碎片。
　　只是你曾经温暖我，我怎么能不感动···
　　看到最后昂祎明心痛不已，他眼框泛红，打开自己的微博联系他，结果意外看到一封新邮件，他的图文集《划破2005的泪》已经被出版社选用，此刻的昂祎明完全没有喜悦的心情。他联系不上凌宇心像疯了一样难受，脑子里满是平日里凌宇的样子。他一下瘫坐在椅子上。这房间里没了凌宇，瞬间变得落寞无比。
　　错了，错了时间地点的相遇。如果早一点以一颗健全的灵魂去面对，该多好···此时已是午夜，窗外细雨斜落，昂祎明的心，难受的不能自已，一种复杂难清的情绪压抑着崩溃的胸膛，那个男孩如此真诚而热烈的爱着他，相信他、依赖他，可他却不敢回应，终是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