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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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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月老殿,三生石。
月老笑眯眯地坐在一株连理枝下纺红线,机杼声声响,无数根红线自天界飞落凡间,隐没在滚滚红尘中。
王恂与司命与月老揖一揖手。
月老笑着点点头,看着王恂的左手,又瞧了眼他背着的两把神器,道:“这位小仙君没有姻缘线。‘凌云斩姻缘,落霞断红线,三生石缘灭,死生不相见。’你是鸿钧子的弟子?”
王恂点头,“正是家师。”
月老捋了一把胡须,“大洪荒时代,鸿钧老祖与三清四帝以荡清宇内为毕生宏愿,安定天地之序为己任,为清修历练,远古诸位上神大多自断情愿,他们的神器也多嗜血好杀,绝情灭爱。”
王恂眉头微皱,“师父将一品灵器‘凌云’‘落霞’传于我与师弟谢宴清。神器有灵,不可妄议。”
月老见这小辈拧得很,也不生气,笑道:“你倒是孝顺,鸿钧子如今逍遥四海,却收了个好徒儿。不知星君与小仙君,来找小仙何事?”
司命笑道:“凌云仙君在下界青城山收了一个徒儿,名唤谢玉。凌云仙君闭关期间,西域妖僧佛图澄乘机上青城山挑衅,两人在凌云峰决战,凌云仙君被贼人所害,为护住门派,迫不得已自曝心脉,本已油尽灯枯,无可转还。多亏徒弟谢玉及时为仙君服下丹药,又耗尽毕生修为,才救回凌云仙君性命。谢玉命中本不该有此血光之灾,此事因凌云仙君而起,仙君想救回徒弟谢玉性命,以还他的救命之恩。那谢子安的生魂还在青城山,智魂也已被仙君带回了,只差精魂。帝君有言,望月老多多指点,与他故友爱徒一些方便。”
“殊不知,前世之因,后世必果。仙君逆天而行,可想过后果吗?”月老叹口气,“我司天地众生姻缘,古往今来,多少仙神为情所困,想要逆天改命,最终都逃不过天道轮回。”
“还请老神仙教我,只要能救我徒儿谢玉一命,王恂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用我的命去换。”王恂栖身伏地,决绝坚定。
月老叹口气,扶起王恂,“随我来。”
三人来到三生石旁,月老挥手,三生石上众生姓名显现轮转,王恂的姓名赫然与谢启的姓名并列挨着。
王恂一脸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
“孽缘也是缘,你与谢启十世孽缘未了。你挥剑斩断与他之间的姻缘线也无用,除非你愿舍弃元神,以元神祭剑,毁了你和他在三生石上的姓名,你二人的姓名会永远从三生石上消失。只是这样一来,你自己也会元神俱灭。”月老又一挥手,谢玉的姓名却是单独刻在石壁之上,孤零零,无依无傍。“谢玉天命绝情无爱,与天地君亲师友均缘浅情薄,即便你救回谢玉,你与他依旧注定是无缘之人。你还愿意拼了性命去救他吗?你可知,你若放弃救谢玉,你与谢启的十世情劫不过千年,转眼即逝,到那时你与谢玉二人或许还有机缘再续前尘。”
王恂怔住了,他不相信,他以为只要救回谢玉,即使谢玉忘了所有,他有耐心,相信一切都能慢慢来,为什么命运如此捉弄他呢?曾经他与谢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为了谢启被家族所弃,被世人诟病,然而谢启却害怕了,退缩了,转身娶了杨国公家的小姐杨韵盈。他于俗世几无立锥之地。幸亏少时他与谢启游历青城山,与鸿钧子结下师徒之缘,他上青城山,斩断情丝,创立凌云观,坚守道心,只想拂尘青灯,冷心冷情,了却一生,却被小徒弟谢玉冲破了心防。
“凌云仙君?”司命轻声唤王恂。
王恂回过神来,机械地说,“救他,救他……他若死了,我这一生都不会心安,我独活,与死了又有何不同?”
月老道:“既是帝君之意,小仙自当从命。”
月老一挥衣袖,三人来到了一处犹如世外桃源般的仙境,四周山石环绕,里面充斥着颜色各异的精魂,有金色、白色、粉红色、灰色,甚至黑色的。这些精魂的相同之处是都赤身裸体,相互纠缠不清,有的像似在打架,有的像似在舞蹈,有的像似在缠绵……忽而一团粉红色的精魂围绕着王恂游移不去,甚至试图冲破月老提前为三人设下的结界,冲向王恂的心房。
月老一挥手,拍散了那团粉色雾团,雾团犹如受惊的兔子,立即向一旁的桃花林里躲开了。“是谢启的精魂。”月老对王恂道:“三生石上你二人姓名连在一起,它能感应到你的精魂,你们注定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月老默念咒语,一个黑色精魂从山石角落缓缓飘过来,幽幽的,仿佛风一吹便会消失无踪。月老取出袖中一只碧玉葫芦瓶,收了那精魂,递与王恂,“谢子安的精魂很比寻常人弱很多,仙君万万小心。”他又从一旁采了一株绛仙草,递与王恂,“谢子安七魄已散,若要逆天而行,三魂归位,需要以人血为药引,服下仙界绛仙草、冥界之花水晶兰,还有幽冥路上的彼岸花,方能成功。”月老默然片刻,不忍道:“我见仙君身上有红色煞气,想是闯地府的次数多了,生魂沾染了冥界的血煞之气,幸亏仙君生平功德深厚,换做他人,三魂生离肉身,往来冥界,必定早已灰飞烟灭。但仙君这般上天入地的折腾,换回的究竟还是曾经的爱徒吗?我敬重仙君,才忍不住开口多言,你与谢宴清的十世桃花劫,是因为你二人的精魂与常人不同,粉色桃花煞,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仙君逆天改命,说不定弄巧成拙,害人害己。不如,顺其自然,千百年后,或是另一番景象也未可知。”
王恂揖了揖手,感激道:“多谢月老指点,我只想救他,其他的事我都不在意。”
“凌云仙君于道心修为已至守纯合一之境,竟也堪不破世间情之一字,恕我多言了。”
灰暗枯槁的树木,滚沸如岩浆的河水。
冥界。
王恂手握水晶兰和彼岸花,足踏落霞,立于滚滚奈何水上。
十殿阎罗凶神恶煞地合围在他四面八方头顶。
“生魂离体,若不是六道轮回口的鬼差记住了你身上的味道,差点被你易容蒙混过关。”五殿阎罗呵斥。
“轻车熟路,想必采点探路过,定然不是一次了。”七殿阎罗转头问十殿阎罗,“如何处置?”
“大胆凡人,竟敢篡改生死。黑白无常,快去查看地府少了何人的魂魄?”十殿阎罗眯着眼睛,眸中寒光慑人,“落霞剑,你与鸿钧子有何渊源?”
王恂拔出肩头凌云,“多说无益,出招吧!”
剑光闪烁,王恂自知生魂离体之下,他绝抵挡不了十殿阎罗的围攻,百招之后,他将元神注入落霞,以剑为身,打算御凌云飞身逃走。
十殿阎罗齐念术法,一张巨大的结界压顶而下,眼看就要挡住王恂的去路。
忽然一个高大的鬼差冲出来,手持长剑,攻其不备,刺向了三殿阎罗的左眼。结界瞬间破开一道裂痕,鬼差御剑飞行,对王恂喊了一声,“随我来!”
那鬼差带着王恂飞过一片黑茫茫的河水,水中白骨林立,鬼魂时隐时现,还伴随着凄厉的哀嚎。
十殿阎罗紧随其后,千万鬼火自河水中窜起,眼看就要直撞向王恂。那高大的鬼差在王恂身后用力一推,将他推入一扇闪着白光的圆门,自己则深深看了王恂一眼,迎着十殿阎罗的法阵,颓然地闭上了双目。
法阵落下,霎那间那鬼差黑色披风兜帽中的黑洞洞的黑雾般的面庞有了具体模样。
是他!王恂惊呼一声,“宴清!”整个人快速坠落,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石窟外的山崖上。
王恂浑身钻心的疼,他顾不上身上的伤口,一瘸一拐走进自己和谢玉停放肉身的石窟中。路过他和谢玉长住的地方,他发现桌上的茶盏上已经有一层浅浅的灰了。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走了不到一日,人间已近一年光阴。他没有见到谢玉,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清楚,谢玉走不远,而且他早不该守着谢玉的生魂不放手,他要救活谢玉,一切都应该让谢玉自己去选择。
来到那处最隐蔽的石窟,王恂将三味灵草放进研钵研碎,又用落霞刺破左胸口,取心头血滴入灵草中,喂谢玉的肉身服下。
霎那间,石窟内暖意融融,破碎的七魄犹如点点萤火自四面八方飞入洞中,进入了谢玉的身体,谢玉左肩的莲灯也亮了起来。王恂打开碧玉葫芦,谢玉的右肩也有一盏莲灯慢慢亮了起来。
梁闻一和王恂都惊喜地站了起来,谢玉的脸庞也逐渐红润,但整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犹如睡着了一般。
还差生魂了。
王恂走出石窟。梁闻一不晓得他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