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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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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的不期而至,让千篇一律的生活在这个冬天终于发生了一点变化。
Atobe还是会在课上课下和Oshitari针锋相对,然而眼神交流间有了不一样的气氛,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开始熟悉对方每一个习惯的小动作背后代表的意义,让这段秘密的恋情大胆冒险地行在众人的眼皮底下,有一种异常刺激的偷情般的快感。
Atobe向来自负自己看人的眼光,对Oshitari却到底还是看漏了一点,他没想到那张轮廓分明英俊的脸其实已经厚得登峰造极。他可以一脸正经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传递暧昧的暗示,也可以在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毫不脸红地说出肉麻的情话。Oshitari是个表里不一的不良教师,是只披着羊皮的狼。不过,除了这点之外,他堪称是一个完美的情人。
私底下的Oshitari是个非常懂得享受生活的人。他的阳台上种满了各种时令不同的花,在景致单调的北地也一年四季总有开放。他有很高的音乐素养,喜欢歌剧和舞台剧,自己还拉得一手好小提琴。他的舞跳得丝毫不逊帝都的贵公子们,他还会调酒……Oshitari总有办法把二人时光安排得浪漫又惬意。
自从发现了Oshitari厨艺了得,Atobe经常在非周末的时候也偷偷溜出来打牙祭,当然,不是白吃,他会带上专门让母亲从家寄来的最上等的宁佛萝丝雪茄。这个男人,只有表面洒脱不羁,实际上非常的传统守旧。他忠实于固定的牌子,无论是烟,洗发水还是衣服;他每天往返于学校和自己的公寓,过着规律的生活;他执著于家乡的方言,做传统的家庭式的南方菜。
Atobe享受于每当他拿出礼物时,Oshitari眼前一亮的样子,也享受于Oshitari酬谢的轻吻。他喜欢坐在烧得旺盛的壁炉前,捧一杯香浓的咖啡,望着Oshitari在灶前忙碌的身影。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和随意地拢头发的动作,让他有一种文学青年般浪漫颓废的气质,完全看不出一丝军人的感觉,和墙上那些奖状和军功章形成一种奇妙的违和感。
这令Atobe感到他和Oshitari之间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一层什么东西。
Oshitari,你是为什么而战?
好几次Atobe都差一点问出口,话到了嘴边又压在了舌尖下。屋子里太温暖,咖啡的味道太香醇,炉子上滋滋作响的奶油浓汤或者烤箱里的迷迭香小羊排的香气也太诱人,他轻易地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变得曛曛然起来了。
这种时候是不该讨论这么肃杀的话题的,不是么?特别在这样的和平时期,这样的时光多么难得,为什么非要自寻烦恼,有太多的未雨绸缪的思量?用不了太久,即使Oshitari不说,他也会懂得。Oshitari眼中不散的迷雾和他选择的生活方式,他都会懂得。
两个人一起共进晚餐,然后的固定项目是下一盘棋。用Oshitari的话说,一盘棋就是一个微缩的战局,从棋盘到规则的设计都包含着军事思想,是很好的训练战术思维能力的活动,要坚持做下去。Oshitari博学强记,往往会结合一些经典战例进行讲解,有时来了兴致两人还会在纸上画图推演一番。
这样书本之外的拓展训练在他们日常的相处中随处可见。Atobe犹如海绵吸水般贪婪地吸取着知识,而Oshitari愿意倾己之力地帮助他成长。他是他的爱人,也是他的良师益友。行棋如运兵,这时候的Oshitari会变得非常严格,谈笑间杀机隐现,拾子落下毫不留情。Atobe确实是有天分的,他从零开始,但进步很快,从初时的盘盘皆输,很快到可以和Oshitari一较长短。
接下来的时间就很随意,他们一起看一部片子、讨论一本书,或者做功课和备课。往往因为一次眼神交汇,或者一个不经意地碰触,温暖的空气中就擦出了火花,他们放下手中的一切,任这火花燎原肆虐,把他们融为一体。
无论在哪一方面,Atobe都是最好的学生。他很快就学会享受并且爱上了这种美妙至极的身体交流,他把Oshitari施在他身上的,都学以致用地一一施与回去。他们在沙发上缠绵厮磨,在炉火前忘情欢爱,这一方小天地就是他们的全部。完美而契合的性*爱让他们的心变得更加完整,好像他们本就该是一体,只是在遥远的洪荒时期不小心失落了对方,经过了长久的岁月又彼此遗忘了而已。
情事后两个人靠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在慢慢歇落的高*潮的余韵渐渐找回自己。Oshitari喜欢闲披一件衣服,拥着情人懒懒地躺在窗前的靠背椅上,心满意足地点起心爱的雪茄。
被淡淡的烟雾包围中的Oshitari看起来忧郁又性感。宁佛萝丝雪茄有着极为醇厚的酵香和焦糖燃烧般微甜的回味,那种浓烈的辛辣和焦香是Oshitari的最爱,Atobe却嫌它的味道太浓烈了。当然他也抽烟,抽的也都是极好的烟,不过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当兵的哪有不抽烟的?
他还没有领略到烟草对男人的诱惑和影响力。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下,尼古丁被血液带着流向大脑,仿佛也能渗透进灵魂,把Oshitari带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在微微的晕眩里,他时常会想起南郡一年四季充足的阳光,一眼望不到头的葡萄庄园,安于一隅却对远方来客盛情款待的人们。那也算是Atobe的半个家乡,如果可能,他也想带Atobe去领略这一切。任外面风云变幻,他们只笑看云起云落。
但是一切已经面目全非,连他自己,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Atobe有时候会留宿,有时候不,Oshitari就把他送到离校门最近的路口,然后一直看着他走进去。和Atobe坚定交握过的手,余温很长时间都不会散去。令他不禁去想,凭他们的手,能够把握这个时代吗?凭他们自己的力量,能够令那些渊源已久的纷争结束吗?冰帝的明天,会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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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深夜,Atobe在睡梦中被急促的铃声吵醒。他迷迷糊糊拿起电话,里面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但无比熟悉的感觉让Atobe瞬间就清醒过来,“Oshitari?”
低柔的声音响起,很快的语速中透露着不寻常,“Keigo,我刚刚接到了归队的通知,立刻就要出发,我……”
“你在哪里?”Atobe截断他的话,夹着电话迅速地开始穿衣服。
电话那一边沉默了几秒:“我就在离你宿舍最近的西侧门附近,飞机正在基地等着,我只能再待10分钟。”
“等我。”
街角的电话亭里,Oshitari拎着已经挂断的电话,那简短有力的两个字,仿佛仍透过嘟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回荡。Oshitari微微苦笑着把话筒放回去,Keigo啊,其实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而已。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自己虚伪,明明是那么地想见他,如果没有期待何必专门跑到这里打电话,明明知道他一定会冒险出来,深夜擅自出校被发现可是要记大过的。
10分钟很快就过去了,Oshitari把嘴里早已熄灭的烟屁股拿下来,捏在手中,最后张望了一眼洞黑的兵营,果断地转身。
“Oshitari!”才走了几步后面便传来呼声,Oshitari心中一阵喜悦,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扭头折返回去。路面上覆着一层薄霜,Atobe收势不及直直撞进他怀里。
两个人一起退了好几步站定,Oshitari一搂住Atobe就感到他身上只穿了一层单衣,不由得皱起眉来,“怎么穿这么少?”3月底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虽然不是像冬天那种呵气成冰的酷寒,却格外湿冷,阴寒渗骨。
Atobe满不在乎地一挥手,“要不怎么溜出来,穿多了多累赘。”他头上还冒着热汗,一阵冷风吹来,不禁打了个哆嗦。这样最容易感冒,Oshitrai赶紧拉起他来到避风的墙角,解开大衣的扣子把他严严实实地包进去。
这件大衣Atobe看着很眼熟,略一回想,Oshitari穿的正是他们初见时的那一身装束,身后背着简单的行囊。
“怎么这么突然?紧急任务吗?”
“嗯。”
Atobe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他不知道Oshitari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要多久不能见面,唯一可知的便是此刻的相拥短暂到要以秒来计算,过一秒便少一秒。但是,纵然有满腹的疑问也要全都压下,这是纪律。Atobe沉默着,不让别离的情绪流露。
Oshitari细细端详着怀中的恋人,Atobe自寒假中参加特别部队的实战演习归来后,眉宇间多了些坚毅沉稳,生死边缘的磨练让他更加具有身为军人的觉悟。
“Keigo。”他唤了一声,接触到少年隐含急切的目光,不禁微微沉吟。Atobe一直努力得让人觉得心疼,他知道他努力的目标,也感得到他迫切的心情,有一些话现在说还嫌早了些,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现在的Atobe,即使心里不认同也会听进去细细考虑思量,他的话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效果才对。
他斟酌着开口:“毕业以后不要进特别部队了,去下面磨练两年,然后争取进总参谋部,那里更适合你发挥长项……”
话才说了一半,Atobe就倏地从他怀里弹开,惊怒的目光在他脸上巡视,充满抗拒。
“嗨嗨,别这样,”Oshitari伸手摩挲少年紧张的肩膀,小心地安抚他的情绪,柔声地开导他:“常规部队有什么不好?总参谋部对全军都具有重要的指挥意义,统筹帷幄,方能决胜千里。你的谋划策略能力非常突出,正面战场更能让你施展身手。”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跟他说这些?Atobe脑子转得飞快,敏锐地问道:“要打仗了么?”
Oshitari摇了摇头,低头专心地搓着他冰凉的手,放在嘴边呵气:“现在还很难说。”
Atobe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惶然,他挣开,用力扳住Oshitari的肩,目光牢牢地锁住他:“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吧?”
Oshitari一怔,随即笑了出来,“当然。”他贴近Atobe,用唇轻轻碰触他的眉眼,他的额头,他的脸颊,一下一下,如蜻蜓点水,但肯定确实,“我怎么会出事呢,放心。”
只是这次可能会离开很久。形势日益严峻,上面已经不会再放任他逍遥在外不思进取了吧。
Oshitari切实的保证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即使心中仍有疑虑,Atobe此刻却愿意选择去相信他。
“不要再那么脏兮兮地回来,让本大爷看到就当不认识你。”Atobe勾起嘴角嘲笑挖苦他,而下一刻,他的吻却热烈地缠了上来。
Oshitari仿佛要把他楔进身体里般用力地搂紧他,不愿承认此刻从脊柱升上来的颤抖是源于恐惧。多么可笑,只不过是要回到自己真正的身份,回到熟悉的生活中而已。
但是,已经有些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啊。以前从不去想自己会死在什么地方,为了任务需要,也扮演过各种身份,甚至从来不想明天自己会在哪里,会是谁。他的身体只是承载帝国需要的容器,他会把自己的心放空,血好像也渐渐变成冷的。是在这个小郡上,他开始思考个人的理想和存在价值;同样也是在这个小郡上,和最重要的人相遇,变得更加珍惜自己,从而敬畏生命。
Oshitari放任自己尽情回应着Atobe,让这个吻越发地深入。每一次都是如此。对这个孩子,他知道应该放手,他无数次地想要放手,却怎么也放不开手去。
最后还是Atobe一咬牙,喘着气先推开了他,“好了,你快走吧。”他边说边从身上掏出一个精致的烟匣,递给Oshitari。
Oshitari一看不由得失笑,这太奢侈了,在战区他怎么可能有享受一支雪茄的闲暇?可他才略一迟疑,Atobe立刻不悦地瞪他,“拿着啊,磨蹭什么?”
Oshitari知道自己绝拗不过倔脾气的恋人,只好笑笑接过,珍而重之地放进大衣口袋里。他摘下羊绒围巾,一圈一圈,慢慢地绕在Atobe脖子上,细心地打一个结,“我走了,你回去时候小心点。”
时间已经刻不容缓,纵然有千言万语也不能再说得更多。这是第一次Oshitari先转身,换作Atobe注视着他走开。Atobe迎着风,感受着围巾上属于Oshitari的体温和熟悉的烟草味,看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在街道尽头转过一个弯,不见了。
这是第一次,也成了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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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历451年4月初的一天,霍伍兹堡皇家军事学院突然被大批正规部队包围。学校被迫停课,所有的人员和武器都被管制起来,校方高层和有影响力的学生领袖更是被单独隔离。紧接着军情局的专员进驻学校,自校长往下的全体师生分批接受审查,一时间人心惶惶。
尽管上面想要封锁消息,惊天的大新闻还是在校内沸沸扬扬地传开:他们的老师,昔日的战斗英雄Oshitari中校正以叛国罪被秘密通缉中。由于他携带己方作战计划和军事布防图在阵前向叛军投诚,导致精心策划的全歼西北部叛军的军事行动失败,多日的努力付之东流。
Atobe也被军情局叫去问了话。人人都知道,Atobe是Oshitari最钟爱的学生。这本来只不过是履行正常程序,然而Atobe在问讯过程中表现出了异常恶劣的不配合态度,令特别调查组的官员大为光火,险些正式拘捕他进行进一步审查。最后惊动了Atobe公爵出面过问,此事才不了了之。
地毯式的调查持续了一个多月,搞得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也不知调查出什么来没有。最后,军事基地内的驻军全部被撤换,各岗哨也都重新编排,学校方面,取缔了几个社团,带走了一些人,有的人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来。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学校的生活又恢复了正常,不管是多轰动的晴天霹雳也会随着时间慢慢从人们记忆里淡去。Oshitari负责的课程换了别人来接替,新老师是经验丰富的特别行动部队退役军官。他上课没有Oshitari那么多花样,虽然不怎么生动,但是体系完整,条理分明,校方和学生都很满意。
Atobe回到学校,继续完成了后面两年的学业,以近乎完美的成绩毕了业,他拒绝了来自陆军部的邀请,执意向特别行动部队递交了考核申请,入队后从最基层做起,随着不断建功一步步向上攀升。
他再也没有提起过Oshitari,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Oshitari成了Atobe心里的一个死角,一个绝对不可以碰触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