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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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经下了整整七天，天上的云层阴浓厚重，好像一块吸饱了水的大海绵，看不出一丝停止的迹象。冰帝西北部的莫都因河年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泛滥成灾，今年因为连日暴雨灾情格外严重。
在一个前不久因为洪水肆虐遭到遗弃的小村里，临时驻扎着一小队冰帝士兵。即使挑的是村子地势高处看起来最像样的房子，也不过是比别的大些结实些，土坯结构根本耐不过多日的雨水浸泡，房顶上滴答滴答地地向下滴着水，处处霉迹斑斑。他们或坐或卧，在漫无止境的等待中最大限度地保证体力和精力。
这是帝国历455年夏，自去年年初西北地区的矿业重地乌塔莫爆动引发叛乱后，内战已经如火如荼地打了一年。这场叛乱像是蓄谋已久，共进党的叛乱军在西北各郡一呼百应，矿工和农奴被煽动起来，杀死郡领和贵族，夺取他们的庄园和财产。当地的守备军应变不及，节节败退。直至从各地抽调部队组成平乱大军，才阻住了叛乱扩张的势头，把叛乱军遏制在河岸以北。可逆党靠着青盟的扶持，竟顺势建立了伪政权，凭借天险与帝国军遥遥对峙。把整个西北部地区变成了针插不下水泼不进的铁桶。形势棘手到连他们这支一直在国外执行任务的特别机动队都被调回来，参与向伪统区的渗透作战，却赶上连日大雨，前面的路全都被淹没了，滞留在这里前进不得。
每个人嗓子眼都憋着一口郁气，所以即使听见他们的头儿在隔壁房间破口大骂，也个个无动于衷，神色如常，甚至心里还有种隐隐的快意——只要这怒火不是冲着自己来的就行。
被辟为临时指挥室的内间里，Atobe一只手抓着电话，一只手不耐烦地敲着桌面。他们的行程严重受阻，补给无法正常送到，再加上天气影响了通信信号，通话时断时续，让整个人愈发烦躁。
说到一半，他突然狠狠一拍桌子，声音激动地高了上去，“什么？我不去！”
“催命似的把本大爷催回来，好不容易进到这里现在又让我们撤出去？有没有搞错？我不去！”
“命令？这什么狗屁命令？谁的命令？”
“你给本大爷接老头子的线”
“啊？你说什么？不行？”
“什么信任？信任个鬼！……喂！你给我等等Hanamura！喂喂！！”
“臭女人！”Atobe狠狠地摔了电话，第一千零一次地诅咒总部的魔鬼女调度员。
他正在气头上，门砰地一声被撞开，Shishido兴冲冲闯进来，“嘿，Atobe！你听我说……”
“出去！”
“喂，你怎么啦？这么大声干什么？” Shishido嘟囔着，他奉命出去探路，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条可以泅渡的小河，赶紧回来报告，却被劈头盖脸吼了一通，不禁有些丧气。
Atobe冷厉地盯着他，“怎么？我这指挥室倒成了你来去自如的地方，不如你来做这个队长？”
Shishido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摸了摸鼻子转头讪讪地出去，走到门口便听到外面低低的笑声。
妈的，Atboe这混小子这么多年了臭脾气一点不改，害他这个副队长在弟兄们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Shishido暗暗腹诽着带上门，冲外间的手下做了个发狠的表情，用口型让他们收敛点，然后按规矩喊报告，重新来了一遍。
本来，以他们的交情，私底下经常没什么规矩，不过那只限于这位“长官”心情好的时候。这次算他运气不好，Shishido自认倒霉。
Atobe在他一出一进的工夫里，已经收拾起了情绪。他在随身的行军日志上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头也不抬地下令道：“刚刚总部下了新指令。去通知他们整理好个人装备，半小时后出发。现在的任务会有其他小队来接替我们。”
“真的？嘿！”Shishido难掩兴奋地搓着手，虽然这意味着他这半天的力气全白费了，但是眼下能离开这鬼地方就是天大的好事，再这么呆下去都要闷出鸟来了。
Atobe搁下笔，看他一眼，“现在情况复杂，他们人手可能不够。你点三个人留下，负责交接事项，然后临时列入他们的编制，继续跟这个任务。”
“什么？！”Shishido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的喜悦还没来得卸就又叠上郁闷沮丧，交织得十分热闹。
Atobe撕下刚才记录的交接事项递给他，一脸讥诮地道：“什么‘什么’？去接手押送个犯人，还要把整队人马拉过去，说出去不怕人笑掉了大牙？如果顺利我会向上面请示，回来跟你们会和。”
看到Shishido无精打采地哭丧着脸，他唇边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来接替的是Otori所在的534小队，你如果不愿意，我派别人留下。”
Shishido瞪着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眼见他不耐烦地要收回那张指令，慌忙大叫：“哎，别别别！谁说我不愿意了？”说着一把抢过来，喜滋滋地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
Atobe嘴上骂着“没出息”，却也被他的喜悦感染。在校的后两年他虽然处于领衔地位，但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对后辈的Otori没什么印象。这几年倒是没少听Shishido提起，知道他是青年保卫军学会里Shishido的接班人。两个人在学校时比亲兄弟还亲，毕了业却分属不同的战区，隔着国境线再没见过面。难得有这个机会，过了这一次，谁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还有没有下一次呢？
罢了，Atobe淡淡地想，徇个私又如何。他勾了勾嘴角，又绷起脸，“收敛点，还没到你得意的时候。”说着踢了一脚地上的电话线，“去查查线出了什么毛病，还有电台受影响的程度，该修的修，本大爷等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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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obe带着他的小队成员先徒步行进离了洪涝区，回到当初藏装备的地方，再马不停蹄地赶往指定的帝国军驻地，到达营地时已是傍晚。
他从军用山地摩托上跳下来，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作战服上全是新溅的泥点子，反而更衬托出一双亮得逼人的锐目。他摘下帽子，用力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把湿了的发全捋向脑后，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脸，虽然一身污浊却丝毫不显狼狈。
兵营门口除了哨兵，另外有两个士兵站在离营门不远处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他们一看这架势，知道十有八九是他们正在等的那号传说中的人物，不敢怠慢地跑过来立正站好，齐齐行了个军礼，其中一人报道：“这里是104师第9野战营，您是Atobe大尉么？”
Atobe微微颔首，特别部队的番号即使在内部也是保密的，所以他只是简洁地说：“我是Atobe Keigo，奉命来进行犯人的交接。你们营长在哪里？”
Atobe跟着传令兵前往营指挥部，一边走一遍环视左右，观察营地的环境和内部状况。已经有人抢在前面去通报，还离得老远营长就迎出来。Atobe亦是简单点了个头，不等他寒暄便直接进入正题：“现在什么状况？专机什么时候能到？”
营长冷不防被问得一愣，脑筋也算转得快，及时接上了话头，“这个，我们刚才接到电文，说这一带的天气状况实在不明朗，地面状况也差，允许降落的机型有限，一时调配不开。所以，这个……还请Atobe队长和其他各位暂时在此待命。”
营长在Atobe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压力也越来越大，在他目光的压迫下，觉得举步维艰，硬撑着笑脸说完，脑门上已经见汗。
Atobe在脑中计算着各种可能，沉声问道：“这是多久前的电文？”
“并不太久，两三个小时前吧。”
“我要确切时间。”
营长一时答不上来，慌忙转向身后的副官小声说了句什么，那副官赶紧一路小跑地去了，不一会儿又带着个报务员气喘吁吁地返回来。
“报告长官，是2小时17分以前，今天下午17点16分收到的电文。”报务员敬了个礼，恭恭敬敬地把电文交给Atobe。
Atobe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读完，觉得疑点甚多，尤其是那一句“不论任何情况，务必确保犯人性命”，看起来大有文章。一时间无法仔细推敲，他抬起头对面前稚气未脱的年轻士兵说：“这份电文先放在本大爷这里有问题吗？”
程序上当然是不应该的，小报务员不敢做主，嗫嚅着望向营长。营长点着头一连串地道：“当然当然，现在配合队长就是我们的任务嘛。这些新兵没见过世面，不识时务，您别见怪。”
说着瞪了报务员一眼，让他赶快下去。
Atobe点点头，把电文折好别进身前的腰包里，不再说什么。
营长见Atobe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军衔比自己还低了两级，却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Atobe Keigo的身份在军中人尽皆知，又听闻他确实有傲人的功绩，当前正是炙手可热的红人，风头无人能及，即使是隶属于不同部队也早知他的鼎鼎大名。今日得以一见，他可是让9营上上下下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不敢有丝毫怠慢。
要知道营长这个位置，不是太上也不是太下，平时处事有多方顾虑，因此对于关系人脉这方面最是通透。他见此刻气氛缓和了，连忙热络地招呼这队长途跋涉的特种兵到后面已经准备好的房间落脚休息，凡事亲自过问，可谓殷勤备至。
他们可不是专程来做客的！Atobe心中虽不耐，表面上并不表现出来，无可无不可地由他张罗，大脑仍在高速运转，没有一丝放松。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护送任务，但护送对象都是王族或军政要人，出动特别部队护送个犯人可真是从来没听说过。总部火急火燎地把他们派过来，现在军部一纸电文又说调不出飞机走不了了，这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他直觉这件事里里外外透着蹊跷，暗中计较一番，决心不惜打破内部约定俗成的惯例，也要弄个明白。
“这是什么要紧的犯人，值得这么大费周张？”
营长一听他问这个，顿时来了精神，人虽然不是他们9营逮着的，但是送到他这里来看押，也就等于是和大功沾了边。“他用的是化名，不知道什么来头，上面口风很紧，只是催命似的让赶快把人押解回去。”
营长引着Atobe快走几步，一脸得色，“不过咱底下的人也有自己的渠道，我打听过了，确实是大人物，叛军里做到这个级别的。”他说着竖了竖拇指，看看左右无人，神秘兮兮地凑近Atobe耳边，“既然是Atobe队长您问，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还听说，他是叛徒出身。”
Atobe猛地站定，“你说什么？”
营长吓得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嘴里小声强调：“真的，听说还是能掌握军内机密的人，后来他娘的投靠了逆党。我看错不了，要不然怎么能爬得那么快，他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Atobe木然地听着，仿佛有一股电流沿着小腿向上窜，传递到每一处神经末梢，颤栗而后麻痹……
不会的。不会的。他使劲地做了个吞咽动作，摆脱这异样可笑的幻觉。
营长不觉有异，仍在他耳边兀自说着，屋子里已经打好热水，不够再让警卫员拿过来，时间仓促物资有限只能略备薄宴给各位接风等等。
Atobe把手一挥，打住了他下面的话，“不用了，先带本大爷去看看犯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