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回忆，羊（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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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临矛盾时，一个群体能够至少分裂出三个部分：两部分负责互相争斗（当然，必须得有两拨人，自己和自己是斗不起来的），剩下的那一撮人谁都不支持，谁也不反对，反正就在站在旋涡里作壁上观，左右游离。
高濑会的人抛出条件施施然离开的那日之后，羊之中，某些界限的区分变得容易起来：谁和谁一起外出，哪些人在一起扎堆吃饭，人际交往使得一些东西变得有迹可循。一个新生的小团体在这艘舰船之中悄然酝酿，时刻准备夺取舰桥，把船长扔出舷窗。
风暴将至。
一些人毫无察觉，过着浑噩的日子；一些人欲言又止，动摇之下被拉入图谋不轨的阵营；有一个人按部就班地重复往日的生活，每一天都是将往日重复一遍；还有一个人哼着歌，把眼睛蒙上新的绷带。
“喂…你那只眼睛到底是什么毛病？见不得光吗？”中原中也问她。
“不，是见不得黑暗啊。”她轻快地说。
可是，遮住了眼睛才视野是黑暗一片才对啊？中原中也因为这个逻辑不通的回答皱起了眉头。她看着他不解的神情，语调徐缓低沉下来，“要是可以的话…我甚至想把两只眼睛都蒙上呢。”
紧接着，她抬高了音调，欢欣活泼地补充道，“这样的话，一定会有好心的帅哥或者漂亮姐姐过来询问我需不需要帮助，哎呀，光是想想都觉得美妙~！说起来，你这要去教训那些挑衅羊的敌对组织来着？我就不妨碍你了，快去快去吧~”
她哼着歌离开了。
中也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烦躁地吐出评价：“啧…莫名其妙。”
*
另一边，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反叛的羊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瞒过中原中也，而中原中也又很好打发，只要告诉他谁谁谁欺负了羊的成员，他就会像受过训练的听话猎犬一样朝着指认的人飞扑过去。
靠着这个办法，中也最近呆在基地的时间少了很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击敌人，或者追击敌人的路上。
羊之王…实在是太容易掌控，也太好懂了。基于这种认识，叛羊的氛围变得愈发轻松且自信。忧心忡忡的白濑在这之中更加格格不入，当然，他倒不是反对这个计划，而是觉得风险实在是大于收益太多了。还有…太宰，太宰，那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
他一向不是一个能藏得住心思的人，因此，他直率地对同伴们表达出了担忧，“我还是觉得应该再计划周全一些才对……”
计划最大的支持者之一，结城笑容满面，他安慰道，“别想太多了白濑，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那家伙的性格，我们还不够了解吗？”说到这，他脸上浮现出一种冷酷的神色，“要是我们一齐请求他去死，说这是为了羊好，他都会答应的吧。”
“中原中也就是这种人啊。”他微笑。
白濑：“但是——”
“什么但是啊，白濑你怎么回事，突然变得畏手畏脚的。”有人凑过来，不满地插嘴。
接下来的七嘴八舌之中大多含有对中原中也的贬低，但很快就转移到对美好未来的畅想上去。一百万，对这群少年而言是一个天文数字，注入强心剂一样地让肾上腺素激增，在他们兴奋的精神上跳出一曲更激烈的舞。虽然钱还没到手，但他们就已经开始在讨论要怎么使用财产了，甚至因为财产分配而产生了几句口角。
白濑的警惕在其他人的双眼放光与欢呼声中不值得一提，甚至被他们对未来的畅想所感染而渐渐消融，只在心中残存下一丝不安的悸动。
很快，这丝不安也消散了，充满狂热的坚定。
只要这一次结束之后……
想想吧，多么美好的未来。
*
几日后的夜晚，毗邻海边的厂区。
一群蟊贼造访了港口黑手党的存放物资的仓库，他们这一回的行径要比之前激烈且恶劣得多，是纯然的破坏，任由理智被暴力支配，让感官蒙上过度兴奋的翳：劈开木箱，把里面的东西砸个粉碎；往集装箱上喷满难看的油漆。能用的东西都被他们装进麻袋里带走，不能用的东西都被破坏掉。按照高濑会的吩咐，只要能让港口遭受损失，一切行径都被允许。
破坏永远都要比守护简单，仅仅半个小时，仓库之中便一片狼藉。随后，塑料桶的盖子被拧开，无色的液体被倒撒在各处。看着周围的一切，白濑轻轻呼了口气，裤兜里的小盒子好像在发烫，不过这仅仅是错觉，他伸手拿出它的时候，打火机表面明明是粗糙冰冷的。他的视线四处搜寻了片刻，地面上，有一根碎木条静静躺着，他拾起它，放在打火机上面。
星点火苗落进淋湿的货堆之中，升起燎原火浪。
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他静静地想。
他们嘻嘻哈哈地走出燃起火光的仓库，白濑缀在最后面。从厂房窗户透出来的橘色点亮他们的眉眼，冷暖色交替之下的色调反差惊人地美丽，一前一后的神情更是对比鲜明：白濑显然在犹豫不决之后坚定了什么，充满沉静；而其他人浮华夸张的表情本质是天真的快乐。这一幕被拍下来说不定能拿个奥斯卡摄影奖，构图和寓意能堪比美术界《最后的晚餐》。（开玩笑的）
这画面很快也如纸上的画作一样凝滞，有人硬生生给这一切按下了暂停键：
以海洋与天空的交界线为背景，小治站在那轮巨大的红月之下，朝着中原中也摊手，一副无奈的神情：“不见棺材不掉泪啊chuya，这下子你总该面对现实了吧？”她挂起兴高采烈的笑容，打了个响指，“按照之前做好的约定，接下来的事就由港口黑手党处置了哦。”
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内容让小羊们心惊。但情况如羊们之前所想的那样，中原中也没有弃他们于不顾。
中原中也的回应，是下沉的嘴角和猛然攻向太宰治的狠厉袭击。
没有试图躲避，太宰治被狠狠砸进远处的墙面，背后的水泥都因传导的力而崩裂。脑袋无力地垂向一侧，她吐出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用舌尖舔舐过唇上的血，她歪过头，看着面无表情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的中原中也。毫无疑问，他想杀了她，杀掉这个对羊的生存最大的阻碍。
大难临头，她却闷声哼笑了起来。在这时候她竟然还笑得出声，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亲昵，“你可真是个笨蛋啊，中也。”
中原中也只是沉默。他沉默地俯视着太宰治阖上眼，看着她的脸无力地垂落到一边。
胸膛塞满了石头，让沉重的反胃感一路上升到喉头。中原中也退后了几步，转身走向白濑他们，白濑也被推搡着朝他走来。
中也声音嘶哑地质问，“你们到底在——”
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匕首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很快就从伤口中涌了出来，他的眼睛睁大了，“白濑……？”
白濑没有回答他，他用力地咬紧了牙关，抽出匕首。在他的背后，羊们欢欣雀跃：
“干得漂亮啊白濑！”
“这下子就能去找高濑会领赏了！”
“一百万啊一百万，我们来了！”
……头晕目眩。
眼前的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只是一场噩梦？
血液肆意地沾染衣物，滴落在地上与尘埃混杂。中原中也放任身体倒下，一阵天旋地转，他的视野之中只剩星辰璀璨的天空。
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脸庞滑落，他闭上眼，陷入深沉的黑暗。
这一瞬间，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
羊群兴奋地欢呼着，庆祝他们的胜利。
中原中也的尸体就在这里，代表着一百万日元于他们而言已经是唾手可得。
然而，今晚上的事情还不算结束。
“干得不错啊，白濑君。”小治轻佻地说着，她从地上支起身子，用另外只手的手指抹去唇角的红。
她的突然诈尸让羊群之中爆发了几句惊呼。
“居然没死？！”
“我记得之前她是自称港口黑手党的人是吧？！不能留下她！”
这些呱噪的杂音，小治理都不理。她在地上坐直身子，看向白濑，竟愉悦地鼓起掌来，“真是令人震撼不已的决断力啊，不过，让我确认一下，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的言语中蕴含着某种深意，似乎在暗示现在的形势并不简单：湖底暗流涌动，只注意到平静的湖面是浅薄的。
白濑咬紧的牙关就没松开过，像是维持紧绷就能把那股狠厉留存在身上不溜走似的。他的意识拒绝他将对方的话深入思考下去，他迫切地想要将现在收场。身后，羊群的高声催促也在推着他向前。
“快干掉她啊白濑。”
“快点结束了我们好去找高濑会啦！”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一言不发，向太宰举起了匕首。
“对，就是这样。来吧来吧来吧~来杀死我吧。”对此，少女带着神经质一般的笑容回应道，她张开双臂，把胸膛凑到他的刀口前，压低声音对着他耳语，“嘛，我建议你快一点，不然……要来不及了哦。”
在她落下声音的下一秒，猩红的异能之焰于地面上那具身躯中拔地而起，不是真正的火焰，而是异能凝实到了一定程度的表现。无数的建筑碎块和杂物从地面上飘起，在这之间，中原中也、不，荒神，睁开了它毫无焦距的眼睛。
它有些茫然地停在原地，与其相对应的，是漂浮在空中、震颤愈发强烈的各类物体。咔嚓，一些碎石块经受不住重力，被碾碎为更小的砂砾。仿佛被这声音惊醒了似的，它的嘴角渐渐拧起一股残暴的笑容，他大笑着将手一挥，所向之处的物质竟然就这样化作齑粉。
所有的人都呆滞住了，在强大的压迫感面前，逃命都成了奢望。腿是软的，心如擂鼓，脑海一片空白。白濑的匕首掉在了地上，他惊恐地看着它，双手止不住颤抖。
在这空间里，除了荒神外，唯一能动作的是小治。她把手臂搭在白濑肩膀上，热诚地向他介绍，“看看，这可是你亲手释放出来的怪物哦。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开什么玩笑……”白濑听到他的喉咙里挤出咯咯破碎的音节。
“这么强的异能，不知道能不能杀掉我……嘛，真的能杀死我的话，善泅者溺毙于水，还挺浪漫。”小治自言自语着，她挑剔地打量着被异能包裹着的人影，又看了看他周遭漂浮着的石块、泥土，“唔，但是好像被异能杀死之前，会先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砸到痛死啊……”
“算了。”她叹了口气，抓住白濑的手腕，“辛苦你当一下沙包了啊，白濑君。”
在愈发炙眼的光芒中，以中原中也为中心，烟尘和轰鸣裹挟着向外爆发。混沌里，它感觉到有什么缠上它的手腕，温暖感从相触的地方传来。两个人成为搭档之后，中原中也才知道，那是太宰治的手。
“差不多就得了啊，臭蛞蝓。”温暖来源的主人说。
*
后记：
红叶带着中原中也前往医院探望太宰治。
他们到的时候，太宰治好像才和什么人说过话，她笑吟吟地甩着通红的手掌，似乎是才给了谁一巴掌的样子。
“哟，红叶姐，还有臭蛞蝓。”她悠闲地和二人打着招呼。
因为这个称呼，中原中也的额头冒出井号，“重伤都没办法让你闭嘴啊混账青花鱼。”
“哇哦，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说话态度吗？”小治和他正锋相对，“还有，我会受伤这么重是因为谁，因为谁啊？！”
“啧……！！！对不起，对不起总行了吧！我会补偿你的。”
“好啊，只要你当我的狗，这事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揍飞你啊！！！”
“你·来·呀~？”
红叶：“唔…妾身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坐在角落里、被从头忽视到脚的的森鸥外：“嗯…我也有这种念头。这就是年轻人之间的友谊吗？”
“还真是让人心中五味杂陈啊……”
*
——以上，便是镭钵街二区形成事件。以及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加入港口黑手党的始末。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被认定为尸骨无存的白濑实际并未死亡。大约一年后，他出现在港口黑手党，并任职于太宰治麾下。基本能够推断出为太宰治救下了此人性命。之后，他跟随太宰治前往海外，代表港.黑向欧洲方面的黑手党寻求合作交流。
太宰治的欧洲之行，奠定了港口黑手党攀登日本暴力社团首座的基础。关于此事件的详细报告，请查看资料[伊-81-90-丙]。
以上，即关于[镭钵街二区事件]的全部内容的报告书。此报告书为内务省第九番机密资料室管辖，严禁没有许可的阅览与带出。
报告者：内务省异能特务课·参事官辅佐坂口安吾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回忆，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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