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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离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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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安被孔镜牵着,一下舞台,就见陆演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了个手机。
走在前头的江黎之看到他这个样子,欢欣雀跃的眼神立马就冷静了下来,直觉告诉他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演哥?”
陆演拍拍他的肩膀,让助理领着他去休息室,然后把后面的提安拦了下来。
提安眼眶里还挂着泪,鼻头红彤彤地看着他。
他湿漉漉的眼神看的陆演心生不忍,却还是将手里的手机递给了他。
“安安赶紧回老家一趟吧,机票已经买好了。”
提安不明所以,呆愣愣地看着陆演,他身侧的孔镜却有种不好的感觉。
“安安,你妈妈去世了,节哀顺变。”
提安一直到下飞机都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是这样?明明已经承受了很多了,但是对自己的孩子却什么都不讲。
孔镜牵着他的手下飞机,出机场,然后坐上提安小姨派过来接他们的车。
期间提安一句话都不讲,只是沉默着,像是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世界里,安静的有些可怕。
提安妈妈老家是在江南的一个小乡村里,提安还是小时候爸爸去世后,他跟着妈妈过来和姥姥姥爷过了一次年,是和他们过的唯一一个年。
也就是那次他才知道了姥姥姥爷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明明姥姥手上有五颗糖,分给了堂哥堂姐各两颗,却给了最小的他一颗,这件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到了门口下了车,面前红砖围墙,深宅大院,上面挂着的是家里有人离世专门用的白绸。
黑色铁门大敞着,铁链随意地搭拉在上面,门口只有几个和尚在念着超度经。
孔镜给提安开了车门,拉他下车,却没有拉动分毫。
“安安?”孔镜低声唤他。
提安不安地看着他,睫毛如蜻蜓临死前不断颤动的翅膀般抖得如筛,眼眸里蓄满了泪,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可他的泪却固执地没有掉下来一滴。
孔镜的眼眶也红了,他弯下腰,将身体探进车内抱住他,手指摩挲着他的后脖颈,轻声安抚。
“安安,不要害怕,我会陪着你的。”
孔镜无比庆幸自己在听到陆演说完这个消息后,当下第一时间就订了和提安同一班的飞机,央求着陆演让自己代替他陪提安回来。
因着他们演唱会刚开完,后续事情确实比较多,陆演也就同意了。
提安在他的劝抚下下了车,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孔镜,半天都没迈动一步,似乎在等着他领自己进去。
“小安?”
里头奔出来一个女人,腰间缠着白布,一把扑向提安就嚎哭起来。
“小安,你妈妈抛下我们走了,小姨我没有姐姐了。”
已经四十岁了的提蓉,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提安的臂弯里。
她忍了这么长时间,从亲手签了姐姐的死亡通知书开始,然后扶着姐姐的灵柩回故里。哪怕是面对自己的爸妈责备,面对亲朋同情的目光的时候,她都一直装的很好,甚至还能笑着招呼他们吃好喝好。
可是一看到提安,她内心的哀痛就如溃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地将她淹没了。
大人们不是没有感情,不是不会悲伤,他们只是习惯了掩藏,习惯了装作坚强,没有看到能让他们泪水一触即发的那个依靠罢了。
提安被提蓉半倚半靠着拉进院子里,他这才听到掩盖在唢呐诵经声下的人声鼎沸。
大堂里停着水晶棺,桌上黑白照片两旁,长明灯正幽幽地点亮着。后院里坐起喧哗,觥筹交错,晚席也吃的正酣。
等看到安静地躺在水晶棺里的人时,提安瞳孔震颤着,似乎要将眼中含的泪抖下来,彷佛这才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他......好像从现在起真的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他大姨人情就上了这么点儿钱,还在后厨又吃又拿的,老不要脸。”
一个老人操着一口方言骂骂咧咧地走进来。
见提蓉背身挡在门口,她直上手推了一把:“你个丫头杵这儿干嘛,还不快上后院帮忙去!”
提蓉本就哭的身体发软,被她一推直接就踉跄着往前要倒去。
跪拜完妈妈的提安忙伸手去扶她,却因跪着腿麻晚了一步,提蓉被孔镜稳稳地扶住了身形。
“这是......小安?!”
提安姥姥眯着眼辨认了片刻,认出提安后又喜出望外,立马拍着手叫唤地大声,“哎呀!我们家的大明星回来了,你大舅刚刚还在说你呢,说等你回来一定要拍照合影。”
提安姥姥高兴得脸上沟沟壑壑的皱纹都飞扬了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像是个没头脑的苍蝇,等她找着门后又立马激动地跑去后院炫耀。
孔镜全程皱着眉站在提安身后不说话,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提安,他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担忧。
说实话,他知道提安和他姥姥姥爷不亲近,但是来之前,他没想到事态会是这个样子。
“小安跪拜完了就先走吧。”提蓉忍着哭腔,拉着他的手求他,“等明天送你妈去火化的时候,你再过来吧。”
提安跪在那儿,垂着头缄默着,双目猩红,手指正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见此,孔镜直接屈膝单腿跪在地上,拉过提安的手,掰开他紧攥着的拳头,将自己的手强行塞进了他的手心。然后摸了摸他的头,似乎在无声地告诉他自己一直在他身边。
“小安,算小姨求你。”提蓉眼泪又涌了出来,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哭声溢出来,“就让你妈安安静静地走吧。”
妈妈去世了,儿子祭拜完妈妈半小时后却被赶了出来。
孔镜活了二十年受到的教育理念让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在提安身上。
提安行尸走肉一般的被他牵着进了酒店房间,孔镜关上门一回头,就见他软塌塌地往地上栽去。
“安安!”
孔镜飞一样冲过去,接住他的身体,打横直接托着他的腿窝将他放在床上。
提安一触到床就害怕的双手死死揪住孔镜的衣领,刚刚他妈妈也是这样了无生息,脸色煞白的躺在那里的。
他紧紧搂住孔镜的脖子,闻着他身上自己熟悉的气息,令人安心。
提安就像是在沙漠里长途跋涉濒临死亡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埋在他的颈窝里,哭的撕心裂肺。
孔镜就保持着俯卧的姿势单手撑着床,另外一只手安抚的摸着他的头发,也不劝慰他,就让他发泄着。
过了好一会儿,见提安哭的只剩抽抽了,孔镜怕他晕厥过去,这才托着他的头慢慢将提安放到床上。
提安依旧搂着他不放手,睫毛都被哭的一缕一缕的,泪水糊了一脸。
孔镜也不嫌弃,直接拿手擦了擦他的脸,伏下自己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柔声细语道:“乖,我去给你倒杯水。”
提安呜咽着埋在他的怀里摇头,手上搂的更紧了。
孔镜没办法,只能先脱了鞋陪他一起躺着。
夜里连室内灯都没开,只有皎洁的月辉从未拉窗帘的窗户里洒进来,像一层轻薄的雾霭将两人笼罩着,浪漫而又安详。
房间里静谧一片,只听得到他们的呼吸声,以及提安时不时抽噎的声音。
孔镜一直侧卧着,搂抱着提安,耐心地等他自己平复心情。
时间过了好久,久到孔镜手都麻了,久到他以为提安哭累了,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动了动胳膊,想起身去拧把毛巾给提安擦擦脸。
他起身的声响比猫偷鱼的动静还细小,但还是惊醒了他怀里的提安。
提安这才沙哑着嗓子,哽咽着开口。
“镜哥,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是真的幻想过如果没有我妈,我是不是就自由了?”
“可是,现在她躺在那里,我却恨不得是我自己躺在那边。”
“怪不得她要和我打赌,要我在成年那年出名,怪不得她会同意我去做训练生,怪不得我高考完后,她就放我走了,原来都是怕我发现她生病了。”
“你说,我算是什么儿子?”
看到妈妈躺在那里的时候,提安脑海里突然就闪过了一些片段,前前后后的,他终于理清了。
怪不得每次给他打电话都是小姨给他打的,怪不得每次接电话时,他妈妈的声音都是那么的虚弱,怪不得从去年暑假开始他妈妈就再也没让他回过家,还一直骗他说是在出差。
提安万念俱灰,全身的力气彷佛就在那么一瞬间抽离了他的身体。
“别这么说自己,安安。”孔镜心疼地亲亲他的额头。
“你还有我,还有你小姨,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你妈妈肯定也不会想看到儿子这个样子的。”
“可是......我再也没有妈妈了。”提安眼里噙着泪地看着他,像个迷了路哭着找爸妈的小孩。
孔镜擦擦他又涌出来的泪水,凝视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
“安安,每个人都会死的,这是一个必然的自然规律,对我们来说只是死亡时间早晚而已。上天念他们在尘世间过的太辛苦了,所以怜惜他们,早点儿让他们解脱。”
“等我们死后,我们自然而然就会见到他们了。我妹妹,你爸,你妈,我们想见的人都会见到的,而现在活着的人还是要为了他们努力地活下去才是。”
提安静静地听着他讲,忽地又一把抱住他的脖子。
“那我死了,一定不会喝孟婆汤的,万一到时候忘记你们了怎么办?”
孔镜笑着搂紧他,语气温柔。
“好,那我们约定好奈何桥上,谁都不要喝孟婆汤。等到了天堂,你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找你。”
只要你不动,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提安送完妈妈火化,捧着骨灰盒一步一步地走出殡仪馆,感受着手上盒子的分量,他才真切地感知到,这下好像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孤身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之前你妈和你爸结婚的时候,我还和她闹别扭,直到你爸离开了,我才从国外飞回来陪着她。这才几年,她就丢下我们走了,你说这人怎么这么狠心?”
提蓉肿着眼睛,将手里的红布仔仔细细地叠成方块,然后盖在骨灰盒上摆正。
提蓉上大学的时候,姐姐告诉自己她谈恋爱了,她的未来姐夫是一个没有名气的歌手,虽然有一首传唱度还不错的歌曲,但是本人却不出名,一直混迹于各个酒吧里卖唱。
姐姐和她完全是相反的两种人,她是典型的乖乖女,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而姐姐年轻的时候就是个爱玩的人,抽烟喝酒样样在行。
一个爱玩的妙龄少女旅游时遇到了一个放荡不羁的酒吗驻唱,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坠入了爱河之中,即使这段感情并不被其他人看好。
从那以后,提蓉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姐姐结婚了,她借口毕业答辩没有回去。
姐姐生小孩了,她说了句恭喜,人却飞到了国外继续深造。
直到,姐姐给她发消息说她的姐夫出意外身故了,她才收拾行李,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姐姐的身边,陪着她一直到现在。
提安手指抚摸着这小小的盒子,那么大的一个人,死后就这么装在一个黑盒子里。
“我妈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肺癌。”
提蓉抹了抹泪,脑海里出现了姐姐那生病后瘦骨嶙峋的脸,心里又开始难过起来。
肺癌?
提安怔住了,这并不是什么急性病,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妈妈生病的事?
“你十岁的时候就确诊了,当时还是早期,这些年来压不住了,前两天她躺在床上张着嘴话都说不出,但是我知道她还在想着你的演出,我知道她是很想亲眼看看的,可惜没机会了。”
提蓉说着说着,眼泪冒了出来。
都这么多年了,自从知道姐姐生病的消息后,她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来面对她的死亡,可到头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孔镜一直观察着提安的脸色,手虚扶在在他的腰后,似乎想传递给他一些力量。
提蓉从提安手里接过骨灰盒,然后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孔镜。
在她端详的目光中,孔镜不为所动,然后手顺着提安的腰间滑下去,直接牵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他做的这一系列动作,提安并没有拒绝,甚至还习以为常,主动反握住孔镜的手。
两人的互动并没有避开提蓉的眼神,她拧着眉,眸光闪了闪,一切尽收眼底。
提蓉沉思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小安,你回去吧。我把你妈带到你爸身边去,以后这里你就别回来了。”
提安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小姨,,,,,,”
“小安,你不该回这里的。孔镜,你带他走吧。”
提蓉一脸严肃地吩咐孔镜,眼睛盯着他,像是在传递着什么暗语。
在她正言厉色的目光中,孔镜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坚定地点点头,神情庄重,像是许诺一般。
“好,我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