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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泥泞乌托邦:人鱼之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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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残骸在海面飘荡,洛成仁谨慎地在下方远处游转几圈,有力的鱼尾划出巨大的水流。
大概是出于人鱼的身份,洛成仁对鱼尾的掌控熟练度飞速提升。
又因为刚才那段深到难以估算的游动距离,现在的洛成仁对鱼尾的掌握已炉火纯青。
在确认海面只有一断飞机残骸和上面隐约趴着的人、没有其他威胁后,洛成仁摇动鱼尾、迅速向上方游去。
冰凉的海水萦绕周身,耳边传来鱼尾搅动水流的清脆柔和声响。
即将接近海面时,洛成仁游游停停,警惕地甩动鱼尾观察四周,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触及了顶层的水面。
他略微有些踌躇,不知道自己这种人鱼在空气中能否正常呼吸。
即将接触海顶的瞬间,洛成仁深深地在水下吸了口水流。
“哗啦——!”
静谧安详的无垠汪洋中,穿过海面的泼呲水声突兀地响起。
透彻的阳光洒遍海面,凉爽的海风伴随沁人心脾的空气充斥整个世界。
洛成仁眯着留有海水的双眼,极缓慢地从鼻腔内呼出气流,又微弱地开始尝试呼吸空气。
——可喜可贺,人鱼在空气中生存和呼吸没有任何问题。
洛成仁恢复正常的呼吸速度,徐缓地摇了摇头,清理掉睫毛上的水珠。
眼前的水幕散去,海面的光线取而代之,洛成仁眯起的双眼慢慢睁开,逐渐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飘浮在海面的不是普通的飞机残骸,而是一断残留炮火痕迹的军舰断尾,侧面还留有仅剩一角的帝国旗帜标记。
断尾边缘趴着一个人。
看不清脸。戴着防毒面罩式的半覆面面罩,下半张脸被深黑色的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和眼睛则被头发遮去大半。
不过能辨认出是个男人。
男人气息奄奄,露出的眼下皮肤处沾染着血污,面具上凝结着大片干涸的血液,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似乎已经失去意识,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只有两条胳膊靠着残存的本能扒在军舰断尾上,上半身趴俯在残骸上。
他大概本身是完全趴在残骸上、随洋流漂浮的。
但颠簸和起伏让他整个人向外滑落不少,双腿已经完全没入海水中,腰部的军舰服也被冲刷上残骸的海浪打湿。
哪怕服装破损、浑身伤痕,也能看出他本身着装十分考究:
深黑薄层的腰带齐整,束腰设计的干练版型明显贴合军中需求。肩侧的徽章和等级军衔标识虽然残缺不全,但也能看出其引人探究的身份和不低的地位。
浸泡在水中的军靴尤其工细。匝紧的翻边长靴严丝合缝地贴紧小腿,修饰出流畅的的腿部线条。
全套军装虽然精致,但却毫无繁杂无意义的修饰。哪怕下装此时被海水浸泡,也能看出其干练精简的设计用意。
只是此刻显得过于落魄。温和的阳光也掩盖不了他被曝晒过的事实——
额发被风掀起,额角有严重脱水后被晒伤的痕迹,在原本白皙的皮肤对照下更加显眼;
他的黑发淋过雨,垂落在鼻梁处,被阳光晒得干燥的发尾随微风摇动着。
男人双眼微闭,浓密的睫毛轻颤几下,耳尖随人鱼破水声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不知道是仍留有几分意识、还是被突然响起的水声激发出了条件反射地应激反应。
海浪推击着军舰残骸,溅起的海水滴洒在男人脸上,冲刷掉一星半点的血污。
看着露出的白皙肌肤,洛成仁微微偏头。
好眼熟。
——人鱼和狼人的双重血统叠加下,他敏锐地察觉出一种无比熟悉的气质和气息。
洛成仁直立着身子,摆动鱼尾向军舰残骸靠近。
他依旧警觉,防止男人会突然暴起对自己产生威胁。但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不自主地卸下了大半的防备。
接近昏迷的男人,洛成仁从海水中抬起双臂,指尖滴落下几点海水,沾上男人的发丝。
洛成仁小心翼翼地摘下男人的面罩,露出下面那张他早已有所猜测、有所认定的脸。
—————
察觉到敌人居然不顾公约联合了星际海盗的瞬间,张悬肖就明白,自己面临的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水资源争夺战。
这已经是他在预感不对劲的情况下、所能带出的最大兵力了,但还是只能勉强和对面打成四六开。
双方兵力受损,战况无比惨烈,两败俱伤。
他率领的舰队是精锐中的精锐,每个人都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兵力资料库。
通常情况下,张悬肖是不同意弃车保帅这种令全军失去首脑的作战方式。
但眼下情况特殊,他不想错伤任何一个有可能是玩家“X”的人。
张悬肖利用道具锁定到下属中有两个玩家存在。其中一个是寻求合作的蒋时三,另一个他还没有确定身份。
所以他宁愿自己驾驶军舰引开敌人,也决不能把更大的危险留给舰队。
被敌人击落后,张悬肖挣扎着爬上舰尾。
在海面漂流的过程中,他的意识反反复复、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张悬肖不知道自己在海面困了多久,只感觉到体内的水分在迅速流失、巨大的眩晕感充斥大脑、反胃感和呕吐感攥着五脏六腑,几乎快要把人逼疯。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了。大脑逐渐麻木,他已经既没有发疯的力气、也早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理智了。
最后剩下的唯一感知,就外部的光线——白昼和黑夜交替。
但最后,张悬肖就连对这种交替的感知都失去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好像进入了某个拥有永恒白昼的世界。光线始终剧烈地打在身上,一段时间后在另一片海域变成了温和的阳光,仿佛黑夜已经不复存在。
自己是死了吗?半梦半醒间,张悬肖迷迷糊糊地想到。
他不想死。
曾经他觉得生死无所谓,甚至能在最后关头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虽然没有成功。
但现在,他不能死。他要找到那个“X”。至于为什么……他隐约察觉得到,但又好似记不清了。
找到“X”的思想无比强烈,凌驾在所有思维之上,汹涌地占据了全部脑海。
到底是“X”需要被他找到,还是他需要“X”?
张悬肖强迫自己不停地思考,来抵挡困倦和晕眩,不让自己陷入昏迷。
但长久的思考同样在消耗愈发微薄的精力。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他真的快死了——张悬肖几乎要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身体越来越冰冷……他能感觉到体温在逐渐降低。
体内传来空虚和挤压感,也许是血液似乎要凝固了,也或许是早就流干在海水中了。
体温越来越低,开始有极寒和极滚烫的两种状态交替出现。
嘴唇缝隙间吐出的气流越来越多,开始远远多余吸入的空气。
冰火交织的体感让张悬肖止不住地战栗。到最后,他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要死了。
根本不用思考,身体就已经把这个肯定的答案传送到了大脑。
张悬肖被动地接受着身体传来的讯号。
生命如同沙漏中仅剩的沙粒,在快速流逝后重新归于缓慢,一颗颗下坠进深渊。
回光返照的片刻,海浪拍打军舰残骸的声响一下下、规律地落在张悬肖耳内,像极了沙漏颗颗下落的声音。
“哗、哗、哗——”
明明有海浪无休止的拍击,却让人感到一片死寂。
濒死的状态下,似乎有谁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张悬肖拼命想看清,但转瞬即逝后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哗、哗、哗——”
X。张悬肖想到。
他都要死了,也没记起对方的样子。
但下一秒。
“哗啦!”
海面破裂的脆响声打破死寂,张悬肖感到有掀起的海水拍落在脸上。点滴的凉意唤回了他片刻的意识和清醒。
张悬肖拼命睁开眼睛——他撑着眼,目光间只有一条缝隙,但清澈的光线却好似铺天盖地般涌入眼眶。
短暂的过亮失明后,适应光线的张悬肖终于看清了水声的来源。
一个人……
不对。
细碎的阳光如同金粉般撒在“它”身上,揉碎在留有海水的银白发丝间,闪着迷惑人心的光线。
披落的长发仿佛和海水融为一体,顺着滴落的水珠向上看去,两侧的发丝间延展出晶莹得几乎透明、尖而宽的扇形。
——耳鳍,淡蓝色。在阳光下泛着微弱如无的剔透光亮。纯白而浓密的眼睫下,同样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像远离风暴后平静无风的深邃海面。
海风吹过,漾起独属于海水的几何状水纹,下方隐约投射出介于华丽的银白和深厚的纯白间的色泽。
——鱼尾。一条令人生畏的鱼尾,仅一眼就能感受到其间潜藏的力量感。
不对。不是人。
这是一条人鱼。
哪怕是濒死的人,也会情不自禁为之惊叹的人鱼。美丽而强壮,夺目又神秘,宛如一件令造物主都不舍流落凡间的艺术品。
人鱼抬起双臂,向他伸出手。
张悬肖睫毛微动,身体依旧无法动弹。
人鱼摘下了他的面罩。
视线逐渐模糊,视觉在快速弱化,眼前的一切混淆成团。
下一秒,似乎有冰凉、介于柔软和冷硬间的触感覆上嘴唇。
张悬肖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