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如梦》萧凌霄

3、第三章

　　阳光透过层层翠竹照射进来，有些许耀眼。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想了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我昨天到了香港，这里是左园的竹影居。
　　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精力充沛，精神大好。
　　习惯性地摸了摸胸前，手指触摸到一枚质地光滑温润的小巧圆环。
　　那是一枚由青玉戒指，天然的纹路精致而细腻，戒身微微泛白，如天空中绵绵的白云，而那青与白的交错，就如一条在云中穿梭的青龙，戒指微微凸起的地方，便是那昂首的龙头。戒指浑然天成，形象栩栩如生。
　　这是阿峰去上海前托我替他保管的东西。以前他一直用绳子将戒指拴在脖子上，从未离身。我常常看到他独自一人抚摸着青龙玉戒，眺望着上海的方向，眼里流露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上海，一定有他该去的理由。
　　我一直觉得他的上海之行与这戒指多少有些关系，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在临走前把戒指交给我保管。
　　“交给你，我比较放心。”他笑着对我说。
　　他笑起来很好看，就像阳光普照、春风拂面。只是那一刻，我看到了阳光后有乌云，春风有些无奈。
　　他不说，我也没有再细问。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很多时候不需要任何言语我们就知道对方的心意。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知道他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被他封锁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每当他眺望上海的时候，就是他想起那个秘密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就算我离他再近，也无法猜测他的心意。

　　“二小姐，该起了。”一张甜美的笑容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是侍候我的丫头小莲。
　　“小姐昨晚睡得好吗？”小莲一进来就开始麻利地收拾床被，一边叠着被子，一边还不忘关心我。
　　的确是个伶俐的丫头。
　　“唔，挺好的。”我点点头。想必是因为旅途劳顿，我一沾到床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就已经是现在了。
　　“一会吃了饭，我就陪小姐四处逛逛吧。香港的房子虽多，就属咱们左园修建得最巧妙；左园虽大，却要属我们竹影居最为清幽淡雅。二小姐清雅脱俗，只有您住在这里才不算糟蹋了这地方。您看这竹影居竹影居，名字里还含有小姐的芳名，竟象是专为小姐修建的呢。”小莲的声音虽然清脆，但远比不上她的话语动听。
　　这样机灵的人儿，不知道是谁调教出来的。
　　“小姐灵气逼人，最适合穿浅色了。您看今天穿这条裙子怎么样？”
　　她拿出的是一条月白长裙，整条裙子样式简单大方，只在腰身垂下一层薄薄的细纱，微风一起便轻轻飘荡，只作一点修饰，丝毫不觉臃肿。
　　“就这个吧。”
　　换好衣服后，小莲拿出梳子，只三两下便为我梳出了一个好看的发型。再看我这身装扮竟是极为雅致。
　　呵呵，原来我也可以这样打扮。
　　“小莲，你手真巧。”
　　小莲抿嘴笑道：“二小姐喜欢就好，小莲笨手笨脚，就怕不合小姐心意。”
　　“你今年多大了？”
　　“回二小姐，小莲今年16了。”
　　“呵，才16啊，比我还小一岁呢。”我不由得佩服起她来，“小莲，你真能干。”
　　小莲谦虚地立在一边：“二小姐过奖了，能服侍小姐是小莲的荣幸。”
　　这样乖巧的人，在左园应该是炙手可热的吧。
　　“你原来是跟着谁的？”
　　“回二小姐，小莲原来是在锦秀阁侍候大小姐的，大小姐出国以后，我就留在锦秀阁帮大小姐浇浇花、喂喂鸟。”
　　我恍然大悟，难怪小莲如此伶俐，原来是左成锦身边的人。我也真是笨，除了左成锦，还有谁调教得出这样懂事的人来。
　　左成锦是父亲的正室生的女儿，比我大2岁，说起来我应该叫她姐姐。从我记事开始，我就知道我有一位优秀的姐姐，这主要来源于我的父亲。他从来没有向我隐瞒过我有一个姐姐，虽然他从不告诉我，姐姐为什么不能跟我们在一起。
　　他总说：“影儿你怎么这样不懂事，你锦姐姐从来不会这样。”
　　他总说：“影儿你快快长大，跟你锦姐姐一起去读书。”
　　他总说：“影儿的字越练越好，再练几年，也像成锦一样拿出去展览。”
　　他总说：“影儿穿这件衣服真好看，跟成锦一样漂亮。”
　　他总说：“影儿的钢琴大有进步，说不定以后也能像成锦那样出去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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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走了，谁来照顾大小姐的花儿鸟儿？”我喝了一口咖啡，立即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东西，真苦！
　　“呵呵，不打紧的，锦秀阁除了我还有小如姐，大小姐走了，锦秀阁的就不忙了，留小如一个人就足够了。”小莲答道。
　　我点点头，三下两下吃完早餐。
　　“走吧，带我四处看看。”

　　我知道左园很大，可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大。
　　我坐在人工湖边的石凳上问小莲：“我们还有哪些地方没去？”
　　小莲一边帮我按摩，一边回答：“咱们从竹影居出来，经过了玫瑰园以及主屋，算是逛了后园主要小院的三分之一，其他的还有锦秀阁、浩然楼、沁芬苑、幽兰轩、明淑院、会宾楼……”
　　“等一下，你说的后园主要小院是什么意思？”
　　小莲细心解释道：“后园是主子们起居之所，如今二小姐住在园子里，首要是了解这后园各个主要小院的情况，这左园的美景不管是山也好，水也罢，小姐迟早能看到倒不用急着去逛。”
　　“左园不就是一个园子吗？还分什么前园后园的，山啊、水的？”我不理解。
　　小莲耐心解释：“左园原来叫王宅，早先也只得前厅、主屋、竹影居、浩然楼、沁芬苑这几个地方。后来老爷将周围的地皮都买了下来，扩建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连着后面那座山一起取名叫左园，要我说啊，就是叫左家山庄也使得。小姐您还不知道吧，您昨天上山的那条绿林大道，进门的那片荷花池，大厅前面的那片假山草地都属于左园。我们习惯把大门到大厅那一段叫前园，大厅以后到后山那一部分叫后园。前园主要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后园是主子们休息的。后园共有9个小院，最大的是主屋，那是老爷和太太们住的地方。您住竹影居，大小姐住锦秀阁，大少爷住浩然楼，大太太住沁芬苑，四姨太和小少爷住玫瑰园，幽兰轩和明淑院是老爷给四姨太和五姨太的，但两位姨太为了方便照顾老爷，仍旧住在主屋。会宾楼是给主要的客人住的，另外还有一个听云轩一直空着没有人住……”
　　“听云轩？”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心中微微一动，会是……
　　“小姐，你说什么？”
　　我笑了笑：“没什么，你接着说。”
　　小莲笑道：“最后就是后山了，老爷在后山修了一个跑马场，那里养着不少好马呢。”
　　“啊？左园还养马？”
　　“是啊，老爷的爱马飞影就养在那里，那匹马可是赛马场上的冠军马哦。”小莲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兴奋。
　　呵，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早上一起吃早饭是父亲定下来的规矩。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则一律不许缺席。
　　据说这是父亲为了增进家人的感情，特意制定的。
　　第一天他们体谅我旅途劳顿，没有逼我参加，但是第二天就得照规矩办事了。
　　其实我无所谓，我在广州时就习惯早起。
　　一觉醒来天还没有大亮，我略作梳洗就往后山走去。
　　竹影居离后园门不到100米，打开后园门就是去后山的路。后园守门的是老黄，一个和蔼可亲的胖老头。
　　我来到后园门的时候，正好看到老黄在打拳。
　　但见他两手刚柔并进，一拳一腿虎虎生风，功夫竟是不弱。
　　“哇，好棒，好棒！老黄你深藏不露啊！”他一打完，我立刻鼓掌。
　　老黄呵呵笑道：“二小姐过奖了。我老啦，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不会啊，我看你下脚稳健，出手如风，根本就是老当益壮嘛。”
　　“咦，二小姐也懂拳法？”
　　我一怔，立即连连摆手：“我哪里懂这个，刚才我乱说一气，叫你笑话了。”
　　老黄不以为意：“二小姐是要上山吧，这会山上的空气正好。到山上散散步，回来正好吃早饭。”
　　我笑道：“知我者老黄也。”
　　山上空气果然清新，一路走来均能闻到泥土芬芳的气息，沁人心脾。山中薄雾弥漫，山路弯弯伸向那不知名的远方。可是林间有小鸟在歌唱，小草上的露珠在闪闪发亮。
　　我的心情大好，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好久好久，不曾如此放松了。
　　我刻意忽略母亲离开我的实事，可这实事明明白白地摆在我面前让我无处可逃；我不要去想母亲那双幽怨的眼睛，但那双眼睛却始终在我眼前环绕；我不要再去回味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但那种感觉却在心底徘徊挥之不去。这一切的一切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生活还要继续，我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我只能希望时间会冲淡一切，而我能代替母亲努力开心地生活下去。
　　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就为我祝福吧！

　　我好像听到有马在撕鸣，猛然记得小莲说过这山上养了马。
　　寻着马鸣声方向走去，我看到一个十分宽广平坦的跑马场。一匹骏马正在场上飞奔，远远看去就象是一支白色的离弦之箭。
　　初夏的早晨，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但是朝霞已经露出了红红的笑脸。清脆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跑马场上回荡，十分悦耳。
　　快乐从我心底升起，微笑在我脸上蔓延。
　　真希望这一刻能多留一会。
　　白马跑过一圈，放慢速度向我走来。
　　马儿离我越来越近，我这才发现马上还骑有一人。这人一身棕色的骑马装，与跑道颜色相近，我刚才竟然没有看出来。
　　“左成影？”那人试探地问道，但声音里充满了自信。
　　“是的。”我微笑地应道。
　　他骑在高高马上，我要努力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呵，好一张漂亮的脸。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说道：
　　“我是左成浩。”
　　父亲共有5位太太，大太太王氏，我母亲，然后就是三姨太红姨、四姨太兰姨和五姨太明姨。父亲的太太虽然多，儿女却只得4个。分别是王氏、我母亲与红姨所出。王氏育有一儿一女，均比我大，一位是眼前的大哥左成浩，另一位便是是我那位优秀的姐姐左成锦。红姨生的是个儿子，取名叫左成业，年纪比我们小很多。
　　这几位兄弟姐妹我以前是一个都没见过，左成浩倒是第一个。
　　“早上好，大哥。”我并不感到意外，大家住在一个园子里迟早是要见到的。
　　“见到我，你好像并不吃惊？”他仍旧坐在马上，但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我笑道：“我为什么要吃惊？”
　　乍一看他的着装和年纪我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一听他说话的语气，我更加肯定我的判断没有错。
　　“你早就猜到了吧，聪明的丫头！”他用目光罩住我，笑容越来越灿烂。
　　不可否认他的笑容很好看，可是看自己的妹妹不需要用这种温情脉脉的眼神吧。
　　从父亲的嘴里我得知这位大哥是位典型的花花公子，最喜沾花惹草，处处留情，身边的莺莺燕燕多得数不清。不过，再怎么花心的人，也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手的吧。
　　“你会骑马吗？”他问。
　　“不会。”我哪里有机会学这个。
　　“来来来，哥哥教你。”他身子前倾，把手伸到我面前。
　　“干什么？”他不是想拉我上马吧。
　　“教你骑马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呵呵，不用了，不用了，我今天没穿骑马装。”我是很想学骑马，不过如果是他来教的话……我连连摇头。
　　“我的骑马技术可是一流，你可要考虑清楚，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哦。”
　　我退后一步：“哥哥的好意，成影心领了。”
　　“你不想学啊，那就算了。”他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去，闲闲地调整缰绳，坐直身体，突然一夹马腹，向前冲了出去。
　　不可否认，他骑马很专业，在马上驰骋也是我一直渴望的梦想，也许我真的错过了一个好老师。
　　马蹄声又在我身后响起，是他很快就跑完了一圈吧。正想回过头去看他，忽然警觉有些不对。尚未反应过来，我腰中一紧，人已腾空而起。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坐到了左成浩的马上。
　　“我抓住你了。”耳边传来左成浩得意的笑声。
　　可恶的家伙！我强烈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放我下去。”
　　“不放。”左成浩一手搂着我的腰，一手提着缰绳，马儿的奔跑速度丝毫没有减慢。
　　“好玩吗？”他竟然将头靠在我的肩上，还对着我的脖子吹气。
　　这个家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你再不停下来，可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努力压着怒气：左成浩，你可不要逼我动手。
　　“呵呵，成影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他居然还有脸笑。
　　我忍无可忍，伸手抓住他提缰绳的手猛一用力——
　　“哇，疼，好疼……”左成浩痛得哇哇大叫。
　　“知道疼就好，快放我下去。”我冷冷说道。
　　左成浩一提缰绳，马儿听话地停了下来。我连忙跳下马去。左成浩也慢慢下马。
　　“你的手劲怎么这么大，你看，都青了。”他撩起衣袖将手臂伸到我面前。
　　我瞟了一眼，冷哼一声：“活该。”
　　“哇，妹妹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为兄我的心都碎了。”他双手放在胸前做出捧心状。
　　“本来就是你自找的。”话虽这样说，心下仍不免有些内疚。好像下手是重了点，他毕竟与那些人不一样。
　　“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白马王子吗？”
　　“什么？”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左成浩指了指那匹白马，说：“白马。”然后又指了指自己，说：“王子。”
　　我“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你白痴啊。”
　　“你不喜欢白马王子吗？”他居然还有脸追问。
　　“谁会把自己的哥哥当成白马王子啊。”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好像也是哦。”
　　我无语了，爸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