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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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隐出了宫，先去旧院换下朝服，出门没走多远，蒋茂行侍从蒋云备了一辆马车候在前方，看见人后，朝他走来，施礼道：“王相，我家公子在得仙楼备好了酒席，等你过去。”
王隐微笑道：“我今日有事就不去了。告诉你家公子，下次我备宴请他。”
蒋云再次拱手：“六皇子也在，且说今日都是你熟悉的人，保证吃得舒心，还介绍个新朋友给你认识。”
“这就矛盾了，又是熟悉的人，又是介绍新人，”王隐已经抬步，“你们几个玩，我今日真有事。”
蒋云面露为难，竟伸手拦着他，“公子说一定把你请过来，王相要么你先去看看，然后再离席呢！”
王隐和刘丰明对视一眼，刘丰明亦回望着他，一副唯命是听的样子，简直像根木头。
人太过听话，就显得呆笨。王隐心中长叹，最终无奈，上了马车。
这得仙楼是第二次来，昨日那个身姿风韵的女人一见了他，笑得胭脂都要抖下来，她也看出来这个人身份不同，不停地客套，鞍前马后地把他送至小楼，自个退下了。
王隐踏进去，隔着隐约的小插屏，有一种奇异的预感。他绕过去，第一眼看到那人，心头怦然一荡，暮色烛光里那人眉目疏淡，垂眸未语，听见脚步声，薄薄挑眼，分明清淡的笑漾在他眼里竟有一种秾丽瑰色。
人间绝色，王隐心想。
蒋茂行看见他，速即起身，“王兄，等你好久了，我就怕你不肯过来。”他拉过王隐，引到林溦之面前，“猜猜这是谁？”
林溦之起身，颔首行礼道：“王相。”
王隐刹时意会到什么，微微点头。扫了一眼，六皇子，林溦之，折旋，以及他和蒋茂行，果然都是熟悉的人。
蒋茂行大概是真要引荐林溦之与他认识，将两人座位安排在一起。
坐下后，他道：“这位是若水公子，想不到吧！哈哈，以前总想着折旋姑娘风华绝代，那若水公子就会弹个琴，有几个臭钱，哪配得上啊！今日一见，哎！真让我心服口服啊！单这样的相貌，搜遍京城也挑不出来几个。”
折旋正笑着给各位斟酒，六皇子听到他这般，白了他一眼，戳穿他的马屁，对王隐道：“你知道他，今日带着我来见折旋，好了，人家拦着不让进，他非要说昨日他来过，可昨天能进来不代表今日还能再见啊！结果倒好，他不顾脸面大吵大闹，好在若水公子解了围，要不然真是丢尽我脸面！”
蒋茂行嘿嘿笑了两声，“怪不好意思的，真是多谢若水公子了。”说着又举杯敬林溦之。
林溦之端起杯：“哪里，今日能结识几位才是草民的荣幸。”
六皇子和蒋茂行今日是第一次见到林溦之，王隐未到时也与此人聊了些时，且不说他相貌清绝，言谈如春雨润木，举止间淡华从容，堪比名贵世家。在京城比的都是官有多大，出身哪方，多看不起商人，这样温润如玉的雅士走出去，任谁看都像世家名流。两人又都爱好附庸风雅，见到这样的人，自然也有心结识。
此时，折旋微微斜盼一眼林溦之，得到他的示意，给自己也斟了酒，柔声道：“今日都是折旋不好，让两位公子失了颜面，若是不嫌弃蔽舍，下次再来，我定敬备菲酌恭迎两位。今日我先自罚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蒋茂行这是第二次见她，昨晚只觉得她温柔淡雅，没想到竟不输男子般疏朗旷达，当即起身拍手道：“折旋好气魄！外柔内刚，不输男子。”
折旋转眸一笑，又恢复了可人的笑靥：“今日大家都高兴，折旋去给公子们弹上几曲。”
林溦之的目光被长睫压住，虽未看向她，但从两人的行止中，王隐品出了默契。
帘后琴声婉转悠转，如清河淙淙流淌，都流进了众人心底。
王隐把着酒杯，又独饮了一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要见的人，竟然在这里等自己。
大约是心里高兴，眼眸中的笑带了几分轻佻，握着杯，朝向林溦之：“京城最负盛名的绝色公子，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林溦之鬓染了烛光，敛首道：“王相才是盛名远扬。听说很多人宴请，都未得如愿，今日能与王相同饮，全是沾了蒋公子的光。”
蒋茂行一听，更乐了，心觉真是结识了个妙人。他心里清楚，昨日能进这里八成是因着王隐，这次来分明是若水公子解围，结果转来转去反倒都是他的面子，怎能不得意。又要碰杯与林溦之喝。
王隐抬手止住，睨他，“我这一杯公子还没喝呢！”
林溦之眼中浸满了笑，望着他，那个笑笼在朦胧里烛光里，掉进了酒杯里，王隐一口饮下，有些醉了。
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风姿动人的折旋在这人面前黯淡无光。
菜还蒸着热气，酒又催热，王隐解了宽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地靠在背椅上，看着林溦之喝下蒋茂行敬的酒。
他像是怕醉了似的，饮得很慢，含在口中缓缓滑入到喉结，王隐的目光就随着那起伏的喉结想到了涌动的胸膛，有些心神荡漾。
他拇指压着酒杯边沿，收了目光，淡淡一笑，大概是真的醉了。
六皇子看到这一幕，用手扒拉下王隐，问道：“你笑什么呢！”
王隐回神，“哦。无事。”
王隐瞧六皇子杯中的酒仍然满着，便端起酒杯示意：“怎么瞧着你今日不大有兴致？”
“他啊！圣上要给他指亲——”蒋茂行抢言道，骤然想起有外人在场，顿时有些尴尬，瞥了眼王隐，又转向六皇子……
林溦之仍含着笑，起身撤后一步，向几位施礼：“在下先……”
王隐突然拉住他的手腕，眼梢未抬，“无事，坐。”
众人皆是一愣，六皇子还未表态，蒋茂行又暗喜，本来还担心他无故引荐会令王兄不快，可此刻看来王兄是真的喜欢这位新朋友啊！
“圣上给他指了亲，”蒋茂行指向六皇子，“他不乐意，今日就是带他来找乐子的，结果！”
王隐道：“这事我听说过，礼部呈上来名册都是名门贵女，怎么？没有你相中的？”
六皇子一口闷下酒，“哪容得我去相中，这些日好几家都去礼部尚书的府中孝敬，求着将自己家的女儿名字划下去。我这种既无才名，又无寸功的皇子连贵门嫡子都不如，谁会愿意将女儿嫁过来？”
王隐道：“那你想争吗？”
六皇子闷声道：“我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既不像太子有肖太傅那般良师辅佐，又无母族权势扶持。况且我母亲死得早，虽然我已经不记得她什么模样了，但是我一直记得她拉我的手，念叨着只希望我平安长大，不要去参与朝堂是非。”
王隐指尖轻叩两下桌面：“我问的是，你想争吗？”
六皇子摇摇头：“我从小就记得这个理，也早已养成了这副闲散的性子，并无此心。”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那些人的做法？”
“可我也不想娶妻。”
王隐放下酒杯，撑开手臂靠在椅背上，结果因着个头高，手臂也长，直接搭到了林溦之椅子沿，他便蜷起林溦之的发丝把玩，也未向看六皇子，道：“你也不小了。”
六皇子垂着目，未答。
“更何况朝中许多事不是你想或不想，就能改变的。”
六皇子面上露出哀求，又似孩童撒娇般抓着王隐另一只手腕：“王兄，王兄，帮我向父皇说说，我不想娶妻，他最听你的，一定会重新考虑。”
王隐抽出手摆了摆，“早晚的事，躲不了太久。再说，娶妻后封王，你也就能搬出皇宫了，不就是府中多了位女子吗？不喜欢养在府里就好了。”
“那你怎么不娶一个不喜欢的？”
听到此处，王隐缓缓以手撑起面颊，别过脸，看向林溦之后背，青丝如瀑铺在他肩胛骨，总惹得王隐想顺着那骨向下抚摸。
琴音在帘后低回缥缈，如池塘涟漪缓缓悠荡，似容谷幽兰渺渺芳香。
王隐心弦也幽幽微颤，偏不想收手，手指开始撩弄着林溦之的发丝，对六皇子道：“这样吧！我找个人递个折子上去，先让你外放出去历练一番，能立个功最好，如果没有，也当体验民生疾苦，还可以延个婚期。”
六皇子眼前一亮：“北境最近不是一直有胡人吗？”
王隐当即道：“不可！战场刀剑无眼，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并且就算你平安无虞，你能保证你两个哥哥不会起什么心思？这些年他们两人的明争暗斗你是知道的，若是你再以功绩召回，只怕你连京都入不了。”
王隐顿了顿，思索须臾，又道：“江北近日雪雹，很多州都遭了灾，户部虽然拨了粮，但难保到灾民手中是米粥还是沙石，工部近日也派人下放，你可以跟着一起过去。或者去蒋世子镇守的云州，是自己人，又无战乱，最能保你安然。”
蒋茂行接道：“云州好，云州好，玄鹤，你代我去云州看看大哥吧！他一定会照顾好你，开春后他就要入京述职，你可以跟着一起回来。”
六皇子面色犹疑，望向王隐：“可是……”
“可是什么。”王隐指尖还若有若无地碰触林溦之的脊骨，他脊梁本就敏感，王隐每滑过一下，他都忍不住颤栗，也不好说什么，忍了又忍。最终，侧过头来举起杯，王隐收了手，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结果手臂竟又屈着，就那么落拓地搭在了林溦之左肩上，才对六皇子道：“忘了我刚说的了吗？记住，你此行不是为了立功，你是去探望边境将士，是去体验边关疾苦，去守他们守着的疆土，那也是你家的疆土。玄鹤，无论你将来争与不争，你都是个皇子，你父亲是当今圣上，你是天潢贵胄，要在你的职权内为国为民。如果连你也如他们一般只记争权无心民生，那大晟朝的江山还有希望吗？”
六皇子不知是饮了酒，还是听了这番言辞，胸腔热血沸腾，重重地点了点头。
出了酒楼，六皇子还沉浸在入边境的兴奋中，王隐和蒋茂行走在他身后笑话他。
六皇子侍卫成嘉候在马车旁，看他过来，立即挑了帘，六皇子上车之际，又走向王隐，挨着他，悄悄瞥了眼伫立台阶旁目送他的林溦之，“王兄刚刚与这位若水公子认识，怎么这般亲近？”
王隐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答：“看他好看。”
“那我呢？”
蒋茂行受不了，拉过他，把他塞上马车，“等你在边关晒几个月，回来保证更好看。”
等送走两人，王隐回头，原本伫立身后的林溦之已经不见了，他立即折回酒楼，穿过正厅绕进后院，走了几步便看见抄手游廊内行走的两位仙姿眷影，女子身姿翩仙，男子行步如练。霁月映射在庭院游柱，又一明一暗铺染两人身影，发丝与衣摆随着步伐飘逸翩飞。王隐没有见过比这更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王隐远远望着，那感觉很朦胧又缥缈，还有一份静谧的落寞。
他不再上前追寻那人。
要离去时，林溦之忽然无意识地回了头，看见游廊那头的王隐，他一怔，定住了脚步，折旋随着他的目光也回头看去，微微施礼后退去了。
林溦之朝着王隐走来，光影徜徉在他周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除了脚步。王隐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染上了笑，也大步朝他走去。
天上一轮银月高弦，夜色孤清的游廊内，两人都朝向对方走去。
王隐率先开口：“今夜没照顾到你。”
林溦之勾起笑：“我有这般小性？”
王隐放松下来，又靠近他两分：“我本来下朝就要去找你，还想着怎么躲过方皓的毒打，这下好，蒋茂行帮了我大忙。”
林溦之轻咳一声：“方皓不会再如此了。”
“这么维护他？”
“这么维护六皇子？”
王隐很想捏一把林溦之面上的讥笑，最终还是忍住，“这么熟悉这些人？看来朝中不少溦之的人。”
林溦之抿着唇：“朝中有谁都不如有王相。”
王隐道：“王相是谁？这里只有你哥，还想求贤弟一件事。”
林溦之挑起眼角，瞧着王隐，带着点意味不明。
层云遮蔽了天幕的望月，澹澹月华衬得林溦之鬓如浸墨，王隐伫在阴影里，收了笑，凝睇着他，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溦之，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我母亲可好？她真的很想你们，这几日总是向我询问你们的事，念着念着又抹眼泪，她年纪大了，就怕你们一直不肯见她，到了……某些时候也不能安心，我又不知怎么安慰，只能来问问你。”
林溦之望着满地月色，半晌：“好。”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