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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王隐回府后写了折子,连夜遣人送去了礼部侍郎赵长洲府中,自己第二日又告了朝。

      今日十五,王老夫人照便去灵明寺拜佛上香,王隐难得陪她一起用了早饭,又送她上了马车,自己便在家中休息,到了午时,才披了件大氅出门。

      早朝上,礼部赵侍郞呈奏,六皇子无民生政绩,又无职位寸功,封王分宫,娶妻加封并不妥当。

      圣上听罢,果然将六皇子叫了去。玄鹤平日最怕他这父皇,只觉得他除了年幼的七皇子,对哪个儿子都冰冷严厉。

      授他诗书的俞学士还说这是对他寄予厚望,若是不严厉,只一味骄纵,那再好的苗子也废了。可他心想,如今他不就是个废子么?
      这些年他从未写出什么惊世名篇,也讲不出什么治安方策,俞学士对他也只是平平稳稳的授业,只求他不犯错,而这位父君对他更是冷漠,玄鹤甚至不太敢同他讲话。
      每每都是圣上询问一句,他便答一句,时日久了,连圣上都觉得无趣,只觉得这个儿子远没有七儿子伶俐机敏。

      圣上后背抵着貉子毯斜斜地倚着,一直端详杵在这一动不动的儿子,盯了半晌,盯着六皇子冷汗直流,心中竟生出了点内疚,自己多年对这个儿子确实过于冷漠了。

      他的生母,自己早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样了,生下儿子后,也自知身份低微,在后宫一味地委曲求全,最后到底死于谁手都不知道,就留下这么个儿子无枝可依。

      只记得赵美人临死前好不容易见自己一面,躺在病榻上含着泪,瘦指揪着他的衣袖,没有怨言,唯一所求就是护这个儿子一生平安。

      圣上将桌几上的折子递给六皇子,语气平淡:“你看看。”

      六皇子佝偻着腰接了,刚刚打开,又听圣上道:“这赵长洲明着是搅了你的婚事,实则是让你建功立业啊!”

      已至寒露,可窗外日头正足,日光透过窗射在六皇子额上,他额角已生细细的密汗,后背也被汗渗湿了,只是呆呆地杵在这,不敢答话。

      “赵长洲虽是你生母的远房亲眷,可惜一直呆在个清水衙门,自己升不动,也从未帮你说过一句好话,这次怎么?”圣上眼神冷峻,“是王相指使的吗?”

      六皇子猝然下跪:“父皇恕罪,是儿子,是儿子要求的,是我不想成亲,问王相该怎么办,他被我缠得无奈,只说躲不了多久,可是我想着能躲一时也是好的,他便出了主意让我去找个机会下放出去。”

      圣上低着眸,看着他的发顶:“就不怕回不来?”

      “王相说……”六皇子想拭汗:“让我去蒋家世子镇守的云州,那里无战乱,安全。”

      “那里立不了功。”

      “我……没想着立功。”

      六皇子离开后,圣上仍斜斜地倚着,似在沉思。

      高内侍将秋明茶换了下来,端上了一碗六珍玉露羹。

      圣上打量一眼,问:“姜贵妃送来的?”

      高内侍道:“是。姜贵妃问圣上,是否去那边用膳?”

      圣上点点头,身体未动,似自言自语道:“王隐这是要扶持老六?”

      高内侍默了片刻,道:“以老奴看,大概只是想替六皇子解围。”

      “让他娶妻还为难他了!?”

      高内侍忙俯下身:“圣上有所不知,这几日有些高楣贵家都悄悄请魏尚书将自己女儿名册划下去,这……自然让六皇子心里不好受啊!”

      圣上沉默了。许久,他似乎喃喃道:“做个富贵皇子不好吗?只要去争那个位子便会如池鱼幕燕。我一直把他安置在宫中虽无权无势,可吃穿用度与其他儿子不分轩轾……是他母亲说要护他一世平安的……”

      半晌,他又瞥了眼桌上的玉露羹,“听说这羹用了六种谷栗,提前浸泡三日,另需蜂蜜,桃胶,莲子,南参各种辅材,水要讲究,火也要专人照看。”

      高内侍颔首:“是。”

      “端去送给玄鹤吧!”高内侍扶圣上站起身,“明日让中书下旨,从你手底下挑十个伶俐的内侍,再加一百名龙武军护送老六去云州,若是中途出了什么闪失,满门抄斩。”

      小内侍已经打着帘,高内侍也跟在圣上身后走出书房,圣上又道:“再让王隐歇两日后照常上朝。”

      中陵街是京城最繁华也是最杂乱的街道,出入城门必经过这里。王隐一身藏色长衫,外罩玄纹大氅,不束冠,也不佩玉,一眼望上去就是个俊逸却清贫的读书人。

      身旁跟着的侍从也衣着普通,可行家子看身骨,一眼能瞧出此人身手不凡,就是神情看上去有点像呆头鹅。

      他们两人行至街口,拐到一僻静处迅速上了一辆马车。刘丰明左拐右转,尽绕着小道走,到了城南郊外,那里正有一辆马车等候,王隐下马走到这辆马车跟前,微微拱手:“让母亲久等了。”

      车内传来王夫人的声音:“赶紧走吧!”

      两辆马车在大道上急驰,郊野山丘苍翠,山风清沁,行过一片片密林后,最终在种满松筠的林间缓缓降速。王隐在车内听到竹挠车顶的沙沙声,他挑帘,看窗外一株株修竹高耸挺拔,风吹不折。

      又往前行了几百米,露出林间的深宅瓦舍,终于停了下来。门口站着的侍人看见车马立即迎来,另有一人去通报。

      王隐率先下马,亲扶母亲下来,林溦之已经从院内出来了,见到王夫人,立即上前屈身行礼,王夫人眼睛都湿润了,用布满细纹的手扶住了他,握紧他的手:“溦之都这么大了,姨都不认得了。”

      林溦之默默无言,只是含着温润的笑。说也奇怪,小时候与这位贵妇人并无多接触,也无甚情感,反倒是现在真正如见了亲人一样。也许是因为当年那些人,只余他们几个还活着吧!

      王隐在一旁道:“我们先进去吧!”

      三人一同进了院内,院中也是茂林修竹,清幽素雅。穿过中厅走进堂内,桌子上早已备好茶水点心,林溦之扶老夫人坐下,侍女上茶至她身旁,林溦之一挥手,众人都下去了。

      老夫人仍是细细地看着他,似乎是不认识般,要把他这几年的变化都细看过来,眼眸渐渐又蒙上水雾。林溦之到底是个男人,看老夫人泪眼欲泣,也不知如何安慰,瞥了眼王隐,王隐也垂目恻然。只好道:“夫人身体可好?”

      王夫人这才收了收神,点头:“好好,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们,我和王太平还以为……”

      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王夫人抹了一下眼角:“皓皓他……”

      林溦之忙道:“他这两日正巧出京办事去了。”

      老夫人知道这孩子不愿见自己,也不戳破,抹了把眼泪:“你也坐。”

      待林溦之在旁边坐下,她又仔细看着他,如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一般,越看越欢喜,眉眼都绽开来,止不住叹道:“谦谦君子,疏朗若竹。秦妹子养的好孩子。”

      林溦之净净地笑了笑,再抬眸间,目光沉重起来。他起身跪地,郑重地叩了三个响头:“谢夫人及先侯爷当年替我父母及方家料理后事,免于暴尸。”

      “这孩子,快起来……”王夫人扶起他:“那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

      “是我们两家连累了你们……”

      “不,”王隐涩声接道:“当年……二皇子怕事情败露斩尽方林两家主仆,事后又因父亲为你们两家料理后事发动同僚弹劾。事实上,即便无此事,圣上也早已经想褫夺他当年亲封的南川侯。我父亲跟了圣上半生,帮他谋得天下,最终落得个虚名闲职,手中又无兵权,同样也被他疑心猜忌。所以……”王隐凝视林溦之,“根本不怪你们,只求……”

      “只求你和皓皓不要记恨我们……”老夫人又握住林溦之的手,“你们躲到虞山后,侯爷放心不下,一直与秦先生互通书信,可谁知道……谁知道我这个蠢儿子发现了那些信件,记了地址偷偷跑去虞山找你们,又累及你们再次遭遇追杀,从此世间再无亲人……溦之,你相信我们,相信王太平,他只是太想你们,想去见见你们,刺客真的不是他带去的……”

      “我信,我信!”林溦之道:“夫人不必解释,我相信,我知你们的为人。”

      听了这句话,老夫人心底那些压抑多年的悲痛与内疚仿佛都得到了纾解。赞道:“溦之懂事。”
      她眼中还濡着泪,脸上却染了笑,望着林溦之:“你今年也有二十七了吧?”

      林溦之点点头。

      “不小了,现今高官子弟抑或贫苦人家,哪个不是十七八岁都娶妻生子了,王太平才比你大一岁,成亲都有八年了,你怎么还没成亲呢?”

      似乎心有灵犀般,林溦之与王隐飞快地对视一眼,又瞬间移过,并未作答。

      王夫人又问:“可有心仪的姑娘啊?”

      林溦之瞳仁微微一紧,面露犹豫,默了片刻才答:“有。”

      王夫人完全把这种犹豫理解成了害羞,总觉得这些孩子还是在甸南时那么大,激动地一拍腿,“那感情好,哪家姑娘?家世如何?相貌怎样?”

      林溦之根本不知如何作答,眼角微微上挑,无意识瞥了王隐一眼,正巧两人目光又对上,这一眼王夫人自然没放过,语气正色起来:“王太平,溦之的心仪之人是谁?”

      王隐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会抛到他身上,支支吾吾:“这……这个儿子不知。”

      “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兄长的,溦之和皓皓一直在京城你都没发现,现在好不容易相认了,你不去多见见他们,还一问三不知,你有好好关心过这两个兄弟吗?”

      王隐忙道歉:“母亲教训的是。”又瞄了眼林溦之,见他面无表情,神思游离般不知在想什么,只得道:“听传言,溦之似乎与折旋姑娘两情相悦。”

      林溦之和王夫人皆是一愣。

      “折旋是谁?”老夫人问。她久居后院,自然不知这京城名盛逸事。又道:“相貌般配?家世如何?”

      “相貌无可挑剔,至于家世,若是溦之喜欢,就是平民女子也未尝不可。”

      “那倒是,是我拘泥了。”说完又转向林溦之,眉开眼笑:“既然两情相悦,那便早日成亲罢!早日生个大胖小子,你父母泉下有知定非常欣慰的。以后若是你愿意就来王家,不愿意我就去你家帮你照看着小孙子。”

      林溦之讪讪地笑着,不知如何作答,王夫人已经转了语气,恶狠狠的:“这王太平就是不孝不悌的逆子!成亲多年仍无子嗣,还不肯纳妾,一点都不体谅我的苦心!以后这含饴弄孙的乐趣我只能在你和皓皓这里找了……”

      林溦之笑得更勉强了,王隐脸色也讪讪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谁比谁更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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