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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 10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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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二皇子忽然想起来,他逃到甸南去了,那是王隐的故乡。
王隐声音仍是平和的,只是那目光自始至终阴寒着:“横九野当然该死,他最该死的就是逃到甸南,被两户孩子所救,连累了他们遭受灭门!说到底,谁都不如你奇王,你查到横九野的行踪后,为了立功,为了掠取两家富商的财产,随意给他们按了个与匪勾结,蓄意谋反的罪名。此一战,你歼灭匪敌,查获银钱珠宝将近千万两,正好补缺了北方战事的紧缺,圣上大喜过望,称你为奇谋雄才,特封你为‘奇王’,因此你的名势赶超太子。可谁又知,你私下吞并两家富商多少私款?查抄的商行店铺全部握在你手中。你怕被人握住把柄,把所有知情人都杀光,甚至在四年后还追去虞山,他们可都是孩子,只想苟且此生,无胆亦无心报仇,圣上都已经忘了他们,你却执意赶尽杀绝?”
“果然!你果然就是为了他们报仇!”奇王听罢仰首大笑:“想不到我们的王相如此长情,为了两户贱商,处心积虑把我拉下来就是给贱商报仇!”
“贱商?”王隐冷冷地重复:“就算他们是,那朝中众多御史官员呢?你谋害了多少人?仅仅因为弹劾你两句,你就置他们于死地!如此宵小器量,心地残忍狠辣,怎配坐上高位!”
事到如今奇王仍被人指着鼻子骂,怎么不气愤!可到底是天潢贵胄,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努力克制愤恨。
可是在王隐眼里,只看见他咬紧牙关,止不住颤抖,手指紧握成拳,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
王隐目光里带了点笑,“也是因为你,我才能入京,一步步谋到宰相的位置就是为了他们报仇啊!”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话已至此,王隐站起身,最后一次注视他:“无论此后的天子是六皇子玄鹤还是七皇子玄曦,都不会是你玄峥的,你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王隐大步跨出去,只听得身后‘哗啦啦’几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御赐食盘与殿石相击,声音清脆而高昂。
然而他再怎么折腾,圣上也听不见了。
圣上的身体已是每况愈下,如今朝中之事全由王隐做主。他在南衙与众官员谈完事务后,这些人仍围着他刻意奉承,闲话不断,王隐一改平日谦逊的微笑,显出急态:“诸位还有没有事?今晚我约了人,再说下去我就要受罚了!”
“谁敢罚王相!?”
呃……不对,王相约了人?美人吗!?
王隐今夜约好了要赴六皇子的宴,最重要的,他心爱的溦之已经提前到了。
天气已经越来越热,雅厢内置有青铜冰鉴,冰鉴内储着冰,丝丝冷气正从小孔里流出来,清凉舒爽。
倒是六皇子,左等右等他王兄始终不来,不知是不是菜食的热气,把他蒸得他面露燥气。
珠帘颤动时,也带来了一声朗笑:“诸位见谅,我来迟了!”
“王兄你可来了!”蒋茂行率先站起:“你再不到,玄鹤等得都要骂人了!”
“胡说什么了你!”玄鹤瞪了他一眼,他知晓王隐对自己的期望,自然不想在他心里留下一个暴虐的形象。
王隐笑道:“各位恕罪恕罪,我先自罚三杯!”
蒋茂行特意把他扶坐到了玄鹤与他之间,结果王隐兜了半圈,坐到了林溦之身旁。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都站起身来迎王隐,唯独若水公子坐着,意态清闲着摇着折扇。
那折扇摇得玄鹤更加燥了。
不仅如此,王隐还如同服侍圣上一般,对若水公子体贴入微,把自己新上的冰酪换与他,另给他斟酒夹菜,且非常熟悉他爱吃的菜品,显然是相处已久,对他习性了如指掌。
当朝权相,竟对一个商人如此亲昵讨好!连蒋茂行都看不下去了:“王兄……似乎很熟悉若水公子的喜好啊!你们肯定背着我偷偷见面了!”
王隐笑道:“难道我们俩不能见面?”
蒋茂行与玄鹤对视一眼,尤其是玄鹤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若水公子仍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心安理得地享受王相的照拂。
不知为什么,蒋茂行把两人对比起来,好像……像是情敌见面,争风吃醋。尤其是若水公子,好似深得恩宠,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玄鹤不是普通人啊!如今他已是璟王,若是能在这场争储中夺胜,从此可是天下圣主,现在连他与玄鹤相处都得小心翼翼的,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肆无忌惮。
蒋茂行还在心里嘀咕着,王隐忽然朝他举了杯,笑道:“过两日七夕还去不去见那折旋跳舞?可不能让公主知晓啊!”
蒋茂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公主又不想嫁给我。”
“可是你想娶啊!哈哈哈。”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蒋茂行嘿嘿地笑:“公主谁都想娶。”
“还有璟王,”王隐转眸看向他:“哟!小皇子这是怎么了?再有两个月就大婚了,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小心你父皇看到又罚你!”
玄鹤仍是不说话,闷头喝下了一杯酒。
蒋茂行为这样的氛围有点尴尬,可是王隐却跟没事人似的,兴致颇高地与若水公子又喝了一杯酒。
已经是盛夏,衣衫都比较单薄,尤其是王隐,鞍前马后地服侍林溦之,一俯一仰间,坐在他对面玄鹤清楚地看见了他襟口间的红印。再看他这一幅殷勤讨好若水公子的模样,玄鹤刹那间明白了什么,一阵阵悲愤涌上心头,压都压不住,几乎想夺门而出!
他独自喝着闷酒,心里翻涌的却是酸涩委屈。他不知王隐与若水公子早就相识,只是无比悔恨那日来了得仙楼,如果不曾来,也许这两人就不会相识!
玄鹤未答王隐的话,冷漠地举了杯,朝向林溦之:“若水公子,本王敬你一杯。”
林溦之也举起杯:“荣幸之至。”
“若水公子确实荣幸,我们还从未见王兄如此在意一个人。”玄鹤目光幽沉地盯着人:“既然王兄这般在意你,想必你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听茂行说今年七夕得仙楼只余折旋献舞,公子不再抚琴了?”
林溦之道:“惭愧,琴艺未练,日久生疏,无法再登堂献技。”
“据本王了解,王兄似乎只爱丹青画作,如今你连琴艺已然生疏,如何讨得王兄欢心?”
这语气里的轻慢,摆明了羞辱林溦之靠皮相上位。
然而王隐火上浇油:“玄鹤怎么这样想?明明是我在讨若水公子的欢心啊!”
林溦之也轻笑道:“草民确实什么都不会,只会些打打杀杀。”
不能再说下去了!蒋茂行生怕这里真的打杀起来,明天传出去闹笑话!忙转过话题:“哎,若水公子近半年一直未见你,听折旋说你不在京城啊!”
林溦之握着酒杯,心里更乐了:“是,我去了丹阳。”
“丹阳?那不是王兄查……”蒋茂行目光转向王隐,忽然说不下去了,他终于明白王兄为什么和若水公子相熟,那几个月两人分明一直在一起啊!
蒋茂行又将目光缓慢地转向玄鹤,痛恨自己就不应该接话!
玄鹤目光内幽幽燃烧的火苗已经可以把人灼痛。他不敢望向王隐,怕暴露自己的心酸痛楚。更不敢望向林溦之,否则眼中的嫉妒愤恨会让他彻底失控。
只能默默地垂下眼帘,再也无话。
这顿饭彻底吃不下去了!
林溦之下二楼时,仿佛这个矛盾挑事者终于走了,蒋茂行舒了一口气,捻起筷子本想吃两口菜,结果无意看见玄鹤也抬起了眸,正幽幽地望着王隐。那眼神分明说:你给我一个解释?
蒋茂行呆了呆,又想了想,放下筷子假装如厕,立即下楼。
然而王隐丝毫未察觉,他是真的有些饿了,更何况这升平楼有一道菜叫‘太平盛宴’,看上去五颜六色,色香俱全,还因为过于有名被引入了宫中。依据王隐的经验,这种菜绝对不好吃,所以在宫宴时他从未动过筷。
可是后期在升平楼,林溦之竟然告诉他,这道佳肴是为他研创!!
王隐眼睛都被惊亮了,拿起筷子就尝试,双眼却先朦胧如雾……最重要的是林溦之对他的心思,都在明目张胆的隐晦里,他竟盲目着什么都没有看懂,错过了那么多……
所幸,如今他们彼此心意相通,相互欢喜。
玄鹤这样直白的目光,愣是惊不醒干饭的王相。他只能直接开口:“王兄为何这般喜欢若水公子?”
王隐夹了一块清汁豆腐,还是那句话:“看他好看。”
“好看的人那么多。”
“我就喜欢他那样的。”
玄鹤深望着他:“哪种喜欢?”
王隐怔了一下,抬眸与他对视,他从他眼神中明白了。王隐笑了笑,一字一顿,认真道:“就如男女之间的情感。我、爱、他。”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把我扶上高位!”
“这有什么关系吗?”
玄鹤忽然沉默了。是啊!有什么关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心思,只是认为王隐会一直辅佐他,陪伴他,在意他。可是当他看到王隐对若水公子的在意,才发现,在意与在意也有许多不同。
他想要的,竟然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玄鹤无力地依躺在背椅,看见林溦之挑帘进来,王隐站起身,伸出手,拉过人,脸上的笑靥因此发光发亮,那么自然简单的亲近,是他此生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