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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大理寺监牢里,收押着庄义山,因为罪名未定,囚服自然不能上身,只在待押房里关着。
      他这罪名其实可重可轻,往轻了说,不过是搅了曾经老将的一顿晚饭,仅仅罚俸留职;往重了说,就是两党争斗的一颗棋子,棋子的走向昭示着这局的输赢,若是输了自然要革职发配。

      庄义山心如死灰地枯坐在这里,他已经不指望王隐来救了。官场上生存都是无利不结交,出事先自保,没有人会因为他忤逆圣意。
      虽然是王隐给他提供的错误消息,甚至是王隐害了他,可到底也是自己心急失察,百密一疏,毁于一旦。

      他双目无神地望着屋梁上方,猜想自己的结局,前程是彻底断了。

      然而没多久却听到狱卒一声:“太子,王相到!”

      庄义山眼睛亮了下,即刻从椅子上弹起来,看见两人逆光而来,忙深深一揖:“罪员见过太子,王相。”

      太子的声音和他的面目一样温和:“庄侍郎不必多礼。”

      庄义山听见自己的官名未除,心里的忐忑就消了一大半,但还是收敛着直起身:“谢太子。”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太子微笑道:“父皇已准庄侍郎戴罪立功,另让我与王相一起协助你办案,下午我便派几个人来同庄侍郎跟进此案。此番,”太子又望向王隐,“我们同舟共济,莫要辜负了圣心。”

      王隐与庄义山齐道:“是。”

      太子离去后,庄义山与王隐一同回刑部,因有人在,他还不敢有什么声音,可一到刑部这熟悉的大院,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双腿瞬间软了下来,放肆地哆嗦着……

      王隐哭笑不得,命人把他拉进了正堂。

      主事给他们两人端上茶水,庄义山一口气喝完,声音才缓缓恢复正常,指着他:“王守真啊王守真,你可真把我害惨了。”

      王隐有些赧然,“世事难料,世事难料。”

      庄义山摆摆手,“我不是说昨夜那个案子,而是我今天才发现,我竟被你和徐广思给诳了,我还以为真抱了棵大树,可没想到这棵树竟然是个秃的。”

      王隐放声大笑,也懂得了他语气中的自嘲与释怀。经此一事,庄义山是不是他的人,在众人眼里都是他的人了。

      此时,几个司的主事都过来了,庄义山对两个提审主事道:“把那几个兵全部再重审一遍,光明正大地审,务必要审出东西!牵扯到的人一律扣押,不用再遮遮掩掩。督捕司的人也要准备好,只要证词确凿,一刻也不能耽搁!”庄义山沉郁地扫了他们一眼:“大家都是一损俱损,要是再出了问题,就不是我们提审别人,我们自己钻进牢门里吧!”

      几个人都下去后,庄义山又转向王隐,问:“王相是同太子联盟了吗?”

      “没有,”王隐道:“太子在圣上面前替你说话,圣上便命我们一起协助你查案。”

      庄义山更惊奇了,他本就是个无名无才全靠资历熬上来的官职,可这一案,竟有两位权势替他说话,他非常意外地望向王隐。

      王隐却道:“说来话长,先派人把苏御史请来,我一并解释。”

      庄义山交代了下人,回到原位又陷入到今早的事故里,恢复了那副回不过神的样子。

      王隐望着他,欲言又止,缄默半晌还是道:“庄侍郎,你不饿吗?这都未时了,麻烦你找人给我们弄点吃的啊!”

      庄义山一拍脑门,门口的侍从听见,忙俯身道:“两位大人稍等片刻,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端上来。”

      饭菜端上来时,苏惊白也到了,王隐率先起身,尚未开口,他却先拱手道:“不必解释,我本志不在此,如今这般,我自觉舒服。”

      三人落了座,王隐接过递来的筷子,问道:“为何志不在此?”

      庄义山给苏惊白也递了双筷子,他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们请便。”又对王隐道:“六部正职,自然是实心用事的好地方,可如今的朝局折子递上去要么没反应,要么递都递不上去,遇到邀名立功的机会争先恐后地上,遇到做决断的事情左右推诿,我真是烦透了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在这种地方找不痛快?如今我顶着御史的职,没事骂骂人,看谁不爽参他一本,谁也奈何不得,谁也管不了,这样不好吗?”

      三人哄然大笑。一顿饭下来,庄义山才知道,他被押下去后,这个苏惊白差点成为他苦心二十年仍未坐上的尚书之位。

      饭菜也食不知味了,一时感慨良多,又心酸不已。思绪飘飘渺渺又回到今早的事,虽然王相派人提前告诉了他,可真正被押下去的那一刻,还是万念俱灰。多年来他就犯了这一次错,还偏偏错在这个时候,又卷入党争里。

      这些年他在刑部虽说没有多少功绩,别人也绝对挑不出他的错处,能在两党的夹缝中升至三品侍郎,足以见他的智慧。可问题是,他不善结交,为人不够圆滑世故,又不懂得培养自己的亲信势力,所以出了事才这么后怕。

      但是苏惊白与徐广思这类官家子弟就不一样,自小出身世家,家族皆是仕途高干,于他们而言入官场就如同打马遛着弯,进退皆有路,无所谓走到哪里。即便现在下去,没过两年也会重新复召。

      庄义山一想到自己苦心孤诣的,人家虽谈不上弃若敝屣,却也绝不会如他这般活得慎重不安。
      他吃着吃着,忽然就落泪了。

      苏惊白还在同王隐讲话,忽然有低低的抽噎声,他惊骇地侧过头,第一次见四五十岁的大男人当众落泪,他又茫然地转望向王隐,王隐的面色也沉重起来,只有他一头雾水,明明他又没抢这个人的位子。

      王隐搁了筷,道:“庄侍郎若信得过我,等此事完结,我定向对圣上请奏举荐你尚书之位。”

      苏惊白也道:“是的,我苏惊白也定与徐侍郎一同进言举荐你。”

      庄义山赶紧拿袖子擦掉泪,露出了难为情的笑容,“无事,无事。”他低着眸,也不好意思看两人,“谢谢两位,如今我只想着完结此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后便向圣上请辞告别官场。我实在不适合这里。”

      王隐能感受到他是真的受到了惊吓,尤其是他最不想犯错的节骨眼上,但现在再说什么都无力。若此事失败,只怕那个独揽大权的权相定把他调到贫荒瘴瘠之地,有生之年,能不能平安回乡都是问题。

      王隐也不免叹气,望向庄义山,还是认真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即便不为前程,此战也只可赢。就这两日了,最多两晚,让你的人部署好,我那边也一直有人跟着。”

      庄义山点点头。因心事重,也没什么胃口,筷子便落下了。他稍稍抬眼看了王隐,又迟疑片刻才问:“恕我直言,给王相传递消息的人可靠吗?虽然昨夜刑部有责任,可是因为你的人提供的消息,我才没有想太多,可结果……”

      王隐听到这话,手心忽然传来昨夜林溦之的温度与颤抖。那簌簌的颤栗,至掌心连通经络直达他心底,仿佛四肢百骸都在颤动。
      王隐稳住他,又何尝不是稳住自己。

      这次见到两个兄弟,明显发现他们都变了,尤其是溦之,再也不是那个乖巧,温顺,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少年。虽然性情仍是温和的,可这温和透露着深深的疏离,且行事变得果断狠绝。王隐记得上次兰芝苑跪在地上哭求的两人,林溦之看他们的眼神是那样冷漠、凉薄,无动于衷。他问不出来这些年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更怕自己有一天也遭到这样的冷待。

      王隐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胆怯,像是无法操纵局势的发展,又像是无法掌控林溦之的变化,然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只是笃定地与庄义山对视,“放心,消息是可靠的,当初是我大意了,把那些兵都调押到你这里,被对方察觉,才出了此事。如今他们仍在探查,手中又有人证,这次无论如何都能挖出点什么!”

      周运府邸位于城中,宅院虽算不上多豪华宏丽,但毕竟是富贵人家,也是重檐层叠,仆婢众多。但近两日又多了一项——护卫众多,几乎是十步一队人马,屋内还有没露面的高手。

      他昨天才跟踪到那个若水公子竟与王相在升平楼相聚,连夜通知了郭得旗,可一个早朝下来,王相是何时与太子勾结的,他的主子未能探知,他更不了解。否则他们哪敢动兰芝苑。
      如今太子与王相都掺和了进来,这个案子更会一查到底,就算查不出证据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周运瘫坐在正堂,心里恨透了贾六金!当初他失踪时还以为他家里出了什么事,他相信贾六金不会拿了地契潜逃,毕竟这人有野心,有欲望的人才好控制,正是因为这一点两人才合作多年。
      可是没有想到,仅一次失察,摊下的败局竟酿成致命祸事。

      “来人!”他高吼一声。

      仆人立即走了进来,俯身道:“周爷有什么吩咐?”

      “管家还没回来?”

      “回周爷,他按你的吩咐去备油去了,申时末出去的,估计快回来了。”

      周运摆摆手,焦躁不已。

      郭得旗下令,让他今日把账册全部销毁。这账册曾是他的保命法宝,上面有他们行贿的官员,有买卖官职的名籍,还有官员寄存银两放贷的账目,以及与他们来往的书信。

      纵然他再不甘心,再不舍,今夜也必须把这些账目处理干净。说到底,他不过是那些官员锦上添花的垫脚石,平时拿起钱来时一个比一个贪婪,可是一旦出了事,他们绝不会救一个商人,反而是除之而后快。毕竟他掌握了他们那么多把柄。

      他因为心神不宁,一直瘫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然而没想到的吴府竟然来人了!他倏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普通下人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正是宋乘星,他毕恭毕敬地把请柬递给周家仆从,低首道:“我们家公子请周爷去秋筠轩一叙,只是那里是你们的茶楼,他进不得,如今正独身在那等你。”

      周运连请柬都没有打开,哗啦啦撕碎成粉末,扬洒在地。冷声道:“好大的胆子!我们没去找你们,你们到找上门来了!”

      宋乘星和他对视一眼,就缩回了脑袋,像是什么都不懂,很茫然,又很害怕的样子。

      “来人!”周运大吼,门外立即冲进来几个护卫,“把他给我关起来。”

      宋乘星扑通一声跪地,哭求:“我只是个送信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求周爷饶命,求周爷饶命啊!”

      那些护卫根本不睬他,直接抄起手去架他的手臂,宋乘星从地上爬起来要挣脱逃跑,一名护卫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便想试试他有没有身手,刻意松开了他,宋乘星见摆脱了桎梏,撒腿就跑,可没跨两步,背后突然有重重的一脚,直接把他踹到了地上,他整张脸都跌撞到门槛上,鼻孔里顿时流出血,他翻过身,满眼都是泪水,越发缩手缩脚地蜷成一团,畏惧地看了他们几眼,连求饶的话都不敢再说了。

      几个护卫低笑一声,提着他,像是提着一只待宰的鸡,走了出去。

      这一会的工夫,周运已经写好了一封信,走出院外,对另一批护卫道:“现在去秋筠轩,看门外有没有一个年轻人,把这封信交给他,他自会明白。”

      护卫心里犯嘀咕,这人长什么样也不说清楚,要是没有这个人呢?要是送错了呢?然而他不敢多问,怕自己也像一只鸡一样被提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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