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隐》旺仔喝旺仔

67、第 67 章

　　正巧给狱中犯人分餐食的宋乘风经过这里，见大家桌上都摆了银子，独王相一脸委屈的悲愤，他走进来：“怎么了？怎么不给王相准备银子？”

　　宋乘星道：“他没钱。”

　　宋乘风立即把自己一模一样的钱袋拿出来放到王隐桌旁：“人家在这里哪来的钱？你少在这胡闹！”

　　王隐给这个厚道人投了感激的目光，快落泪了。

　　宋乘星摸着牙牌，一边发一边对王隐道：“哎，我哥的宝贝儿子才出生，要用钱的地方可多着了！王相你拿我哥的钱可得悠着点啊！要是输了得写借据……”

　　话还未完，他就被他哥狠狠地踹了一脚凳子腿，摇晃得他差点没趴下。

　　如宋乘星所说，赌场靠运气，纵然王隐记会了规则，可他每次出牌都慢了半拍，还没事有事去瞥林溦之的牌，心不在焉还想得多，再加上还有两个人刻意坑他，到最后不知怎么回事就输了。
　　整个人都稀里糊涂的，连输六局后，他身旁的银粒子已经少了一半了，他还没什么想法。
　　林溦之看不下去了，对某两个人道：“你们俩讲点道德好吗？”

　　王隐一听，就势打了个滚，“就是，年轻人要正直坦荡，不能搞弄虚作假坑蒙拐骗那一套。”

　　方皓与宋乘星目光碰了下，第七局，王相终于赢了。

　　王隐激动的想抱一下林溦之，抬首看见对面的宋乘星不知何时蹲在了椅子上，身体还一颠一颠的，一派放荡不羁，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挠了挠胡须，于是也跳到椅子上，开始蹲着摸牌，身体还一颠一颠的……

　　林溦之看着这一幕直摇头，觉得自己瞎了眼。

　　“溦之你嫌弃我！”王隐直视他。

　　“我……”林溦之简直纳闷了，“你全身上下都长眼睛了吗？”

　　王隐得意一笑，“应该来说我比较关注你。”

　　方皓被肉麻到了，一言难尽地鄙夷这个流氓，“打个牌还调情！活该你输。”

　　心思不在牌局上的流氓又输了，王隐一瘫，仰天长啸：“再来！”

　　三心二意的人再聪明也做不成什么事。

　　如另两个人如愿，这个三心二意的人十局九输，玩到最后，他们自己都赢得没意思了，王隐身侧小山堆也没有了。

　　宋乘星瞄了瞄两眼，道：“哎呀，王相你的银子没有了啊，不能再借下去了。”

　　王隐低头一眼，果真没了。

　　林溦之也抬眼望了眼小窗，“丑时了吧！散了散了，快到换班的时候了。”

　　方皓敲了敲桌面，“二哥，他还欠我们乘风的钱，人家可是要养娃的。不能欺负老实人啊！”

　　“哎，你这人！”王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还是你大哥呢！你胳膊怎么一直往外拐！”

　　一直守在外面的宋乘风听见声音走了进来：“又怎么了？”

　　王隐道：“乘风，把外面的笔墨拿过来。”

　　“哦，好的。”宋乘风不明就里，正转身时，宋乘星已经一阵风似的吹了出去：“我去拿，我去拿……”

　　须臾又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摆了笔墨在王隐身旁。

　　宋乘风还在问：“怎么了？要干什么？”

　　方皓道：“给你写借据。”

　　“啊！不用，真的不用……”宋乘风上前要抽走纸笔，然而方皓和宋乘星都拦住了他。

　　林溦之瞥了这几人一眼，嗤笑：“无耻！”

　　王隐已经低着头落笔了，这边宋乘星道：“王相，把你的官名官职都写清楚啊！等我以后也可以吹吹牛，当朝权臣曾经欠过我们家几两几两银子！”

　　林溦之又斜着眼嘲笑他：“就这点出息！”

　　王隐已经写完了，掂起纸张吹了吹，宋乘星立即夺了过去，念了出来：“兹，盛德二十五年，除夕夜，门下侍中兼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王隐，欠吴府宋乘风纹银约十七两，于出狱后还清，狱：限期一年，若无期，入某街王府由护卫刘丰明清偿。立据人：王隐。”

　　宋乘星瞪着眼睛：“为什么是刘丰明？”

　　王隐思索了一下：“那就改写林镜吧！”

　　林溦之立即抽着借据，小心折叠，交给宋乘风：“收好收好，一年之内王相要是还没出来，就去找刘丰明。”

　　几个人快笑疯了。

　　而刘丰明怎么也没想到，大过年的他莫名其妙欠了一身债。

　　元日的第一天，无论京师还是地方文武百官天不亮眼睛还没睁开，就要套上厚重的礼服冒着风寒进宫朝见拜贺，所有礼仪程序繁缛无比。然而圣上这边贺表宣读完，还要去拜见太后。

　　从清早到中午整个人都稀里糊涂地穿梭各个宫殿，而作为管理礼仪事务太常侍卿的王隐却因为赌牌一夜，现在在牢房中睡得天昏地暗。

　　送午饭狱卒过来时见王相这个点还睡着，以为他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只能依靠睡觉来缓解消沉低落……
　　他先叹了一口气，把饭放下后还说了句安慰话，王隐一动不动，只好静声摇头走了……

　　夜半，王隐才日夜颠倒着醒来。牢中静悄悄的，窗外的银月盈盈地照进牢内，照亮了狭窄破旧的空间，也让散落凌乱的稻草更加凄苦凄凉。
　　喧嚣吵闹过后的凄凉。

　　王隐独卧在冷硬的石床上，身体冰冷，无比想念林溦之身上那清泠泠的松木气息。

　　他忽然有些想出去了，不为别的，只是想每日都能见到心爱的人。
　　想抱一抱他，想亲吻他。
　　更想问清楚：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正月十三，整日都怏怏不乐，郁郁寡欢的方皓忽然收到望安楼侍人送来的一封信。上面清秀玲珑的小楷约方皓元夕节晚上见，落款李珠儿。

　　方皓激动的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吓得林溦之怀中的小团圆猛地惊醒，它惊慌地睁开眼，看见这个主人在拿着一张纸走来走去，不满地瞄了一声，而抱着它的主人也斥道：“你发什么疯！”
　　有主人的责问，它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王隐入狱，林溦之与方皓多次去拜见王夫人，好在见她并无过多沉痛，反倒是一个劲追问方皓的心仪之人。令人尴尬的是，当初他倔强不肯打听人家的家世，现在想打听，却已找不到人。

　　不是不后悔，一次没有准备的分离才让他察觉得到已经情深至此。心里一直沉闷着像一场阴翳许久下不出来的雨，可是逃不开，也无法消解。
　　方皓都已经把这一场相遇当成了无疾而终的动心，如今却意外地收到玄珠的信笺，可想而知他的兴奋。

　　无夕节这三日，街头又开始了万头攒动观花灯、赏明月的景象。而所谓观灯看月，实际上还是看人。月下多游骑，灯前饶看人。不只是才子佳人们光明正大地相会，更是择婿选妻的好机会。

　　吴府两位公子从不在这个时候赶去凑热闹，只怪他们初入京城那两年还年轻不谙世事，出于好奇去观了花灯，结果，竟被商品似的围观。
　　街头同时出现两位身姿秀颀的绮罗公子，一位资容胜雪，清冷出尘，另一位灵动明朗，眉眼轻笑时如烟火绚烂，自然引得不少女子频频顾盼。

　　三五成群的人堆里本来就给人壮胆，更何况是这特殊的节日。有不少胆大豪放的美貌女子上前来搭讪，两人开始还稀里糊涂，瞠目傻眼答了好些问题，说到最后才懂得其意，结结巴巴地推托婉拒……然而那些女子只当他们羞赧，不依不饶探问他们身世府址。围到最后，看热闹的，挑女婿的，找夫君的都围绕着他们不让离去。

　　两人无奈至极，推脱中林溦之的衣袖被扯烂了，方皓的鞋子也被挤破了。两人最终能侥幸逃脱还是低声商议好分开行动，分散人流后拔腿狂奔，专挑僻静漆黑的深巷跑才摆脱那些人。

　　至此，林溦之再也不会在全城女子自由出动的场合出门。方皓倒是精明，想去凑热闹时便载上一个猪鼻子面具，这下算是清静了。

　　方皓穿梭在衣香鬓影中走到玄珠与他约定的廊亭，时不时举目四望，等了一会，又把面具摘下来翘首以盼，他怕那女子找不到他，更怕自己错过她。

　　亭下流水潺潺，灯光映在河水里，莹莹点点若星子闪烁。天光一轮俏白的圆月明晃晃的，星星像是掉在了河里。

　　方皓枯坐在石阶上，凝着河中皓影苦等，他不知道玄珠为这次出宫准备了多久。

　　大朝会过后，玄珠的亲事又一次被提及，这次除了蒋家二子蒋茂行，姜贵妃又看上了一个自己的亲信——右威卫将军姜谷。
　　此人是姜贵妃一手提拔起来的，当时只是想提携一个亲信，没想到他竟能迅速高升。唯一遗憾的是他二十岁时便娶了正妻，那女子福薄，第二年因难产死去了。姜谷倒也是痴心人，过去了四年仍不肯娶妻，如今二十五岁，生的是仪表堂堂，又手握兵权，姜贵妃为稳定七皇子的地位，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玄珠知晓此事后遭雷轰般悲痛，又找不到说话传话的人，无奈之下在雪夜里开窗冻了一夜，第二日开始高烧不退。太医来来回回多次，煎了药宫女们却都喂不下去，姜贵妃只得召回了被贬入掖庭的姜婵，主仆两人在深夜无人时刻才敢相互诉苦，抱头痛哭。

　　打定无夕这日要出去，还是玄珠买通了太医，让他告诉父皇母妃说自己需要静养，不宜参宴，更减少打扰。
　　好在姜贵妃大部分都守在儿子那里，仅仅白天探望一回，便不再打扰了。

　　这次为了不被发现，她留下了形影不离的姜婵，另遣了公主府中的侍卫，也正是姜婵的哥哥跟着她。侍卫带着宫女以着采买的由头出宫很容易，他们几乎没受什么盘查，出宫之后玄珠就直奔霁月亭。

　　然而在万人出动的京城，想走快些是困难的，他们挑着灯火阑珊的小巷道，或者沿着城街的侧沿穿行，赶到曲桥时，玄珠一眼看见了霁月亭中的人。

　　那人生的俊朗，不同林溦之的清冷，他总是一副散漫恣意的样子，说话时眼睛会含着光，带着淡淡的笑若暖阳，看着人就让人都觉得舒服。

　　而此刻，他却眉目低垂，面容无思，黯黯地望着河中流水，右手还拿着一个猪鼻子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