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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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府上下皆知方皓小公子不到辰时不起床，林公子则不同，作息一向准时，可今日到现在都没见他下楼。几个小丫头在堂前正小声闲话，一个杏眼圆脸的小姑娘说：“林公子肯定又去折旋姑娘那了，要不然怎么现在还不见人影。”
另一姑娘道：“可他平时无论多晚都会回府啊。”
“也许他昨晚在那留宿了呢！嘻嘻嘻……”
几个姑娘脸上皆是一红，其中一个感叹：“好羡慕折旋姑娘啊！多才多艺相貌又好，林公子自然宠着捧着，我要是生得那副仙容就好了，也许林公子就会……”
“就你这个笨样，”旁边的姑娘拿袖子甩了下这个思春的小丫头：“拿扫帚的粗手练得好琴吗？怕是抱着琵琶也是副扫地的架势，哈哈哈……”
这小丫头立即扑上去撕她的嘴，两人嬉闹着扭打在一起，一个年龄稍长的姑娘笑道：“放心，方公子还单着呢！”
“可我还是觉得林公子更俊啊！”
“好啊！你们又背后说我坏话！”方皓朝气蓬勃，三步两步跨进厅堂。
众丫头们一见他，立即收敛起歪歪扭扭的站姿，但笑容仍挂在脸上，其中一个道：“公子稍等，奴婢们这就去端早膳。”
早饭还未上来，方皓就看见林溦之吊着脖子，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
方皓眨了眨眼，七分稀奇，三分纳闷，这人今天起得比我还晚？待他一抬头，方皓突然吓了一跳，林溦之本就皮肤白皙，此刻却眼圈乌黑，这乌色在白皙上就格外刺眼了，犹如中毒一般。
方皓大笑起来：“我要让那些丫头们看看，此刻我们俩到底谁比谁俊！”
林溦之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无聊透顶，懒得搭理他，端起水抿了一口。
这时丫头们正好端着早膳进来，看见林溦之皆是一愣，待看见他的眼睛，具是一惊，但到底什么也不敢问，只是鱼贯而行地下去再端一份早饭。
方皓开口：“你昨夜干嘛了？”
林溦之还眯着眼，听他这么一问，便想起昨夜那个拥抱，还有掌心的温暖，脸上不自觉地荡起了笑意。虽然明白那不过是一份愧疚，且坦荡的拥抱，但还是让他一夜未眠……
他这个笑意一晃而过，可还是被方皓尽收眼底，他这个哥哥喜欢谁他是知道的，但侍女们说他在折旋那一夜未归，又觉得蹊跷，“你背叛王隐了？”
林溦之面露茫然，像是未睡醒般望着他，不明所以。
方皓放下手中的香丝粥，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又把他打量了一番，啧道：“你昨夜是得多激烈，才把眼睛熬成这样子？”
林溦之一愣，霎时明白过来，抓起一个包子就朝他脸上扔去，“滚！”
方皓哈哈笑着躲过，边笑边道：“还是女人好吧！太平狗虽说长的也还行，可到底同类……”
话还未完，又一个包子跟飞刀似的朝他飞来，吓得方皓连忙跳开，仍然坚持不懈道：“跟摸自己有什么区别！”
“老子昨夜一直在房里！”林溦之吼道，半晌又解释了句：“只是没睡着而已……”
这时丫鬟们又端了份早饭上来，看见地面的包子及散落一地的馅儿，飞快地瞥了林溦之一眼，小声问：“公子，是包子不合胃口吗？”
方皓忙道：“没有没有，挺好的，这份放下，你们先下去吧！”
等下人一走，方皓又开起玩笑：“怎么？想他想的？哎，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想去见他就去见。”
林溦之道：“要你说！”
“你真去啦？”方皓万分惊讶，又激动地绕他半圈：“你你你昨晚……不是和他吧？”
林溦之扶着额，连拿包子砸他的心思都丧失了，无力地瞅着他癫狂的笑：“你今天带脑子了吗？还有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是不是我这个做兄长的得给你选媳妇了？”
“不不不，二哥尚未娶妻，做弟弟的哪敢先逾越啊！”
林溦之摇摇头，端起一碗粥，搅了几下，几口喝完，方皓又要开口，有侍从进屋行礼道：“主子，兰芝苑那边请你过去。”
“人找到了？”方皓问。
侍从点头：“此时正在兰芝苑。”
林溦之站起身：“我现在过去。”
城西的西运大街，鱼龙混杂住着些好些人，前街开着青楼赌坊，后巷连着百姓私宅，即便是青天白日，良家百姓也都不让女子出门。
说是私宅，事实上，但凡有几个钱的人家都把此地房子贱卖搬走了，如今这里留下的都是些贫户，或是几文钱便能租到一间屋的下等租户。
此地的青楼花坊名叫兰芝苑，不比顺宁街的得仙楼，朝廷贵胄多喜欢去那玩，这里门槛低，姑娘也没那娇艳，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接，也全然不在意对方什么身份年龄，上到商贾衙吏，下到贩夫走卒，不过几文银子。
林溦之在兰芝苑挑了一间幽静的小间，可整栋楼的熏香无孔不入，仿佛都能浸入衣服，渗到人身体里。且这两日天气闷热的反常，林溦之出门拿了方皓的折扇，此时在这里烦闷地摇着，香气又在他身旁随风飘荡，熏得他更加焦躁不悦。
地上跪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已经停止了哽咽，旁边还站了一位面颊消瘦的男子。
这位姑娘本是兰芝苑的人，她通过旁边的男子借了几两银贷，短短十天的时间翻了四倍，还不上滚利，导致债主找上门来，三番五次来兰芝苑闹事。
林溦之朝地上的女子开口：“此人就是你的恩客？”
依依垂着首，点了点头。
这男子已经悄悄瞅了几眼林溦之，他看不出来这个俏弱的书生有什么能耐，可他不敢妄动，在这条街混的人早已经学会了人不可貌相。
林溦子抬眸，面无表情与他对视一眼，道：“是你给我们家姑娘介绍借银子的渠道的？”
那男子不太情愿也不太敢与他对视，答道：“是的。”
“放贷的人叫贾六金。”林溦之摇了一下折扇：“那是有名的黑心阴损之人，你自己与他有牵扯罢了，还连累我们姑娘，你这是什么居心？！”
“我！我这是好心！她急着用借，能找的都找了，只有贾六金愿意借。”
“哦。”林溦之放柔了语气，停顿片晌：“你是怎么认识贾六金的？”
这男子梗着脖颈，微扬着脸：“也是着急用钱，问他借了十两银子，共凑了二十两交给他，他能为我弟弟在南衙军里谋个差事。”
“差事可谋到了？”
提到这个，这男子脸上涨了点笑容，“谋到了，如今是个执戟小军。”
林溦之不动声色：“贾六金就是个开赌场的，私下干些地下钱庄放贷的生意，怎么还能做起卖官贩爵的买卖？”
男子忙摆出知情人的架势，谄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那贾六金本就是个城西的泼皮无赖，不过早期仗着股狠劲强买了几家铺子，靠这个发了家，后来也不知怎么得罪了朝中的人，当时都被打得半死不活，结果不知又凭着什么让他扭转乾坤，不但放了他，还重用起来。只不过铺子都收走了，如今那赌场不是他的，放贷的银子也不属他管，贾六金背后有人，有人撑着腰，据说还是……”他似乎地依仗手里有消息，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走近林溦之几步，轻声道：“好像还是位大将军，要不然哪能让他如此横行。”
林溦之依靠在背椅上，架着腿，朝那男人道：“这可是官商勾结了。私放钱贷，卖官贩爵，哪一样都是死罪。如此机密的事，怎会让你一个普通人知道？”
林溦之的言辞已经避开了嫖客、行贿之类的，谁知这句普通人反而激怒了他，男子一跺脚，“你以为我是普通人？当年我阿爷也是羽林参军，只是这些年没落了，我们家也还是有些底子的，早些年那贾六金看到我家父都得喊爷爷！见到我都得喊声干爹！共二十两，”他双手抬十，“换一个九品小军，我弟弟他是有出息有本事的，早晚能替我们家光耀门楣，到时候那贾六金喊我祖宗我都不认！”
林溦之眉间自始至终都难辨喜乐，手摇折扇，少顷，扇锋一转，命人给他看了座，上了茶。
这人坐下，毫不拘泥地跷起二郎腿，抿着茶，打量了他的相好依依一眼，那目光瞧不出鄙夷，也看不出爱怜，毫无感情的一眼。
“据说前些日贾六金还逼着你还滚利，扬言若是不还撤了你弟的职，收了你家的院子，”林溦之道：“可是就最近，也正是我们家姑娘向贾六金借贷的日子，你家突然清静了。”
这人正抿着茶，听到这句，脸上得意的笑缓缓僵了，缓慢地从椅子颓顺下来，似乎心有不甘，最终还是匍跪在了地上，“小人，小人……”
“起来嘛！”林溦之好言道：“你也算是做了好事，正好我们家姑娘缺钱，你给她介绍了个好出处。只是奇怪她这利息比你高太多，你不但没有提前同她讲清楚，日后还躲得远远的，你害得我们家姑娘好苦啊！”
“我……我……”
旁边的依依姑娘又抽泣起来。
“说！贾六金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这人在地上静默着，不肯开口，忽然有一个杂役猛地一脚踹在他后背，力道之大让他翻滚两圈，背部撞在旁边的桌椅上，桌上的茶水顺势翻了下来，砸在他脸上后背。他忍着痛，也不敢拨脸上的茶叶，细弱地答：“我猜……是贾六金又想干起老本行，想闹出来事趁机低价收了这铺子。”
林溦之冷嗤一声：“有本事来试试！”
此时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兰芝推门进来对林溦之道：“主子，贾六金果然来了！”
林溦之站起身，回首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看紧他，不准他踏出这里半步！”
身后传来了那人的挣扎声：“公子，公子，你们不能关了我，我弟弟会找我的，每月初五他都会回家，若是他……”杂役已经将他拖至柴房，未完的话语也被隔绝了……
林溦之刚踏出后院，迎面就来了一位中等身形，浑身结实的男子，身后还跟着四个侍从。
敌意在两人目光的短暂暴露，转眼又都挂上笑脸。贾六金率先朝林溦之彬彬有礼地拱手：“在下贾六金，没有预约就来叨扰，实在抱歉啊！”
林溦之也披上温润的外衣，微笑还礼：“哪里哪里，一直久仰六爷大名，想着去拜访，却没有门道，今日能让六爷亲自登门，实属荣幸。来来，六爷先这边请——”
两人都客套地笑着，林溦之引着人，到了一间清静雅致的小院。
很快上来了一桌酒菜，又找了楼里的两位头牌陪在贾六金身旁。林溦之亲自给贾六金斟了酒，贾六金举杯：“谢谢公子。”
贾六金没读过书，可常年在京城跟那帮读书人打交道，也学会了谦恭有礼。他瞧不出眼前这人的身份，更得伪装：“想不到吴老板这么年轻，还一表人才，真是让人爱惜啊！”
林溦之笑道：“六爷误会了，我不过是一个管事的，说主子嘛也算，但主意还是得上头拿。”
“哦？那公子的主子是哪位贵人啊？”
“六爷找我主子何事呢？”
“我看公子是实在人，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实不相瞒，兰芝苑早被盯着了，我们是势在必得。”贾六金张口喝下一个姑娘喂来的酒，“那个妓.女欠的债可以一笔勾销，甚至所有银子都能如数奉还。”
林溦之没有接话，举杯与他轻轻一碰。
贾六金闷了酒，脸上染了红，却没有吃醉，他毫不畏惧搁了自己的底，一是因为他背后有人，二是想连哄带吓骗这个年轻人上套，早点办完此事。
“兰芝苑我们查过，七年前是一个姓吴的人买走的，当年这条街还是个贫民巷，没人看得上这里，可这个吴老爷就是这么有眼光，开了间窑子专做便宜生意。看看现在这里，连落魄书生，禁军小兵都爱往这里钻，想打听什么消息尽管往这里跑，还连着整条街的生意都带起来了，不得不佩服这个吴老爷。”贾六金赞叹。
林溦之扶着酒杯，笑意不止，心里却涌起了杀意。人最经不得查，纵然一切都做的小心翼翼，可哪怕被人抽出一根丝，立即有千根万根随着一起会被剥离抽析。今日能查出兰芝苑，明日便能查到得仙楼。
“公子是他什么人啊？”
林溦之道：“我从小寄养在吴老爷名下。”
“哦！这么说算是吴家养子啊？”
“算是其中一个吧！”
“那公子必然是得势的那一个，否则也不会将兰芝苑交给你啊！说实话，我们这种人生意做得再大，还是在当官的手下讨生活，没有他们的庇护生意做不动，有了他们的庇护，银子又都落到了他们手里，虽然到我们手的少了点，可到底身后有人撑着，出了事有人保，犯了事有人捞，有底气做什么事都不怕！”贾六金抬杯点了下桌面，“所以说公子应择良木而栖，也是对你身后那个主子说。公子找个机会吧！叫上你主子我们一起吃顿酒，人一旦熟悉了，什么事都好商量。”
“行！”林溦之道：“我们爷这几天去了外地，估摸着这两天就回来了，等——”
“主子，主子！”门外有一个侍卫在喊。
林溦之皱眉，看了一眼贾六金，朝他施礼道：“六爷尽兴，我失陪一下。服侍好六爷！”两位香肩袒露的姑娘，甜腻腻地答应了。
林溦之推开门，竟是得仙楼的护卫。他低声道：“公子，得仙楼那边也闹起来了！”
林溦之不耐道：“又是什么事！施梦岚混到今日什么事都处理不了吗？”
“不不是……主要是……”
“快说！”
“是昨夜公子请上楼的人，施姐正好生安抚着，现下想问公子的主意。”
林溦之缓缓扯动唇角，露出玩味的笑，“王隐啊！”思索少焉，对这人道：“你去我府上取件袍子送到得仙楼，随便哪件，我随后到。”
然后又对兰芝姐道：“你找人服侍好贾六金，跟他讲我有急事先行离去。他的问题我十日后给答复，到时候还在这里等他。”
兰芝垂着首答应了。
林溦之才走出街，宋乘风和宋乘星便跟了上来，这兄弟俩他是安排保护方皓的。林溦之讶异道：“你们俩怎么在这里？”
宋乘风道：“方公子不放心，所以让我们跟了过来。”
“林公子你身上太香了。”宋乘星捂着鼻。
“我也快被熏死了，真不知那些人怎么受得了的！”三人行步如风，气都不喘一下。
“正好有件事要交给你们，”林溦之接着道：“上次让你们查的贾六金的家人妻女，现在找人监视起来，绝不可让人察觉。还有，把贾六金的生平底细，账本文书，与谁接触，最信任谁，最重要的他上头到底是谁，全部查清楚，只给你们五天时间。”
兄弟俩应了，拐了两个弯，瞬息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中。
林溦之从后门进了得仙楼，换好袍子，躲在帘后远远看了一眼，竟然是昨日和王隐一起来的蒋茂行，以及另一位小公子。
他大失所望，扭头就走，最终还是被折旋劝住，犹豫半晌，才木着脸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