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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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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圣上忽然降旨准了王隐与陶然和离,那这必是拂了太后的脸面,若是与太后商协,那这场和离定是推辞不准。如此又要表明,时隔十年,圣上对此事仍无法做主。
表面是一位官员的和离,背后却是权势的风向。
圣上沉思片刻,对身侧的高昌生道:“去把赵长洲叫来。”
王隐心念一动,知晓圣上是同意此事了。比他预计得还要顺利。
平时由中书舍人撰写的诏旨制书,已由急不可耐的王隐自己下笔完成了。
整个明正殿都看着他落笔飞写,一挥而就,仿佛不加思量,下笔有神。
圣上拿起一张看着:“你这是蓄谋已久啊!”
王隐已经写完第二份,讪讪地笑,与一直注视自己的玄鹤对视了一眼,然后答:“郡主身份尊贵,当年赐婚于这我个微末的南蛮之臣,已是屈尊,如今不敢再耽误她韶华。”
圣上冷嗤一声:“巧舌如簧。”
高昌生已拿出圣上龙印,得到圣上的许可,在制书上签了章。
“朕已依奏,剩下的你自己去和太后和永昌王解释吧!”
王隐喜不自胜,叩头谢恩。
礼部侍郎赵长洲此时已经赶到,见上面已有帝王与门下省的签章,中书令那里虽写了一个阙,却也是准批,礼部只能作个样子对其签审的敕旨收录了一份归档。
王隐出了殿门,终于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站在庭墀上,再次看这高墙堆砌的飞檐碧瓦,阳光明媚,天地无尘,这里神圣不可冒犯,无数人渴望走进来,而他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王隐迫不及待想要出宫,想去看林溦之回来没有,想告诉他自己终于自由了。
才踏了一步,身后却忽然一声:“王兄!”
玄鹤小步跑了过来,王隐回头看见来人,眼睛里还荡着自由的笑,那是明媚闪着光的笑容,如同春雨初霁后的池塘涟漪,一圈圈荡出去,荡入了玄鹤的心底。
玄鹤一时呆了神。
“玄鹤?”王隐走了过来:“耀行写信告诉我你杀胡人时受了伤,现在伤可好?”
玄鹤回过神,柔和微笑:“谢谢王兄关心,没事了。”
王隐点头:“最近事多,我先走了,过几日再与你叙旧。”
“王兄,”玄鹤当然不想他走,跟着他的脚步,边走边道:“王兄你怎么突然要与陶然姐姐和离?还一生无妻无子?这……你怎么这样想?”
王隐步子跨得快,笑道:“有何不可。”
“你真和与郡主和离吗?你可知晓,射杀太子的人曾被指认是我指使,父皇在盛怒时,把从他家搜出来的文玩字画丢到我面前,让我解释,而其中有一幅秋先生的《边塞夕瞑图》,你应该还记得,我在得到它时曾兴奋地拿给你看,你却告诉我,这是赝作。”
“然而真迹却在这一堆字画里。父皇知晓我性情,若是有真迹怎会舍得赠送他人。我也因此摆脱了嫌疑。”
两人已经走到宫墙阴影处,前方就是宫门,玄鹤顿步扯住了王隐的衣角:“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一个落魄世子怎么得到秋先生的真迹?我便托行内的人查了下,结果却查出,是昌王府李琛世子赠送给他的。”
王隐的心瞬间沉了下来:“你确定?”
玄鹤点头:“父皇还不知晓。王兄,你想想李琛赠给凶手字画,最终被韩一玮审出是我指使杀害太子,如今太子重伤,二哥戴罪,若是我因谋杀太子而被赐死,最后得利者是谁?姜贵妃的七皇子?可是为什么李琛会参与进来?这其中扑朔迷离的关系,到底是谁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玄鹤信我,我不知昌王府要做什么,和离是早有准备。”王隐语气笃定:“此事我并不知晓。”
“我自然是信你。”
“你先不要告诉圣上,交由我来查。”王隐拍了一下他的手:“如今风向难辨,你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忤逆你父皇,他身体违和,心里也不痛快,你要多陪在他身边。明白我的意思吗?”
玄鹤点了点头,他其实还想问:我真的适合坐上那个位置吗?我真的有能力掌控这个天下吗?
然而王隐的身影早已经远去,独留他匿在阴影处,仍寂寂地遥望着。
王隐匆匆赶往吴府后门,看守的人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这是一位不能得罪的主。
刻意摆出笑:“林公子回来了,大人快去看看。”
王隐一激动不顾形象直接跑了起来,赶到正堂,吴叔见他忙迎上来:“溦之回来了,但是他饮了药,现在睡下了……”
“溦之病了?”王隐心头一紧,也不顾后面的话,跑到后院就推开了林溦之的房门。
房内静悄悄的,他看见林溦之的衣衫挂在衣架上,掀开帘,心爱的人躺在床上睡着了。
王隐匿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看着林溦之双目紧闭,眉心不知因何微微蹙起。
他坐下来,伸手轻轻抚过林溦之舒展不开的眉心,又缓缓滑下抚摸他的脸颊。
入梦之人眉目清隽,姿色皎然,这是他深爱着并爱他的人。
看着看着王隐就忍不住俯身亲了一下林溦之的唇,蜻蜓点水的亲吻仿佛不能表达这两日的牵挂与思念,湿滑的舌竟企图撬开他的牙齿。
然而此时林溦之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目通红,眼神凶狠,骤然掐住眼前人的脖子,迅速翻身把人死死卡在了身下。
王隐大惊失色,脸都吓白了,又因喘不上气而呼吸急促:“溦……之……”
林溦之这两日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又因饮了药头脑昏沉,此时仍没有清醒,迷迷糊糊的。他微晃了一下脑袋,看清身下之人是王隐,忙松了手指:“太平哥?失误,失误……我不晓得是你,没伤着吧?”
王隐眼睛还怔怔着,直起身就去解他的寝衣。
“哎,你、你干什么!”林溦之挥着他的手,推开他:“现在、不——”
“别动!你受伤了?伤口已经出血了。”
衣结解开,王隐才看清原来不止手臂一处,腰腹皆有伤口,伤迹被纱布包扎,余下些细碎的擦伤只是简单地涂了药。
可是因为刚才的动作,又绷开了伤痕,纱布及擦伤都渗出了鲜血。
“这、这些伤口没毒吧?”王隐被上一次的遇刺吓到了,声音有些颤:“是我,是我该死,是我撇下你,又害你受伤……”
“没事的,”林溦之握住他的手:“没有毒,都是皮外伤,不会危及生命。”
王隐的眼眸在心疼里温柔不已,他轻抚林溦之身上新旧叠缠的伤口:“这些伤……肯定很疼吧?”
王隐鼻子发酸,心里一阵阵揪疼:“受了伤却没有人陪在你身边,没人帮助你,照顾你,你过了多少这样的日子?是得多么无助……溦之,对不起,这些伤痛明明是我该承受的……我不该留下你孤身无援,我不是故意要逃走的,我……”
“没事的,我不是好好的吗。”林溦之取笑:“若是你留在那,说不定我们两人的命都搁那了。”
“你又嫌弃我……”王隐站起身,拿出小案上的药盎:“是这个吗?谁调的?有效吗?要不要把杜先生叫回来?”
林溦之笑道:“你要求还真高!放心吧!这瓶药也是他留下来的。”
浓郁的药膏再次擦过刺痛处,林溦之咬了一下牙,问:“杜先生进宫了吗?”
“一直在太子府。据说伤势太重,就算能撑过今年,也无力处理朝政了。”王隐手势温柔,轻点涂抹:“我在安排人继续弹劾二皇子,他就算死里逃生,也必流刑,到时我们就用其之道还治其身。”
“你安排。”后背触感清凉,林溦之身体敏感,轻颤了下,王隐还凑过头来擦着他的耳廓问:“怎么了?”
林溦之立即掩饰道:“杜先生是怎么带你们逃走的?一路还顺利吗?”
提起这个王隐就来气!他放下药膏,恶声道:“这个杜衡在驿站后院让我逃走,我怎么可能撇下你不管,结果他竟趁我不备摸了一下我鼻息,然后我就不省人事了。等我醒来就躺在了吴府……”
“哈哈哈哈哈……”林溦之大笑:“这个方法好,下次我也用。”
王隐倾身与他嘴唇相抵,再次调戏:“迷晕我想对我做什么?嗯……?我还不够配合你吗?”
“流氓。”
屋外依旧是晴空碧透,苍云拥簇,枝头上洒满了柔和的阳光,鸟儿懒懒地依在枝头,听见屋内明悦的喧笑声,扑棱了两下翅膀,又继续憩息了。
“你是怎么逃离的?”王隐也脱了靴,上了床:“吴叔派的人找到你了吗?还有宫里也派了一千轻骑去那个驿站寻你,有遇见吗?”
林溦之轻描淡写:“我把他们都杀了。还给你带了证据,嗯,”他指向桌面:“他们的武器。至于宫里的人我没见到,我是与自己的人汇合后在当地休息了一夜,所以今早才回来。”
王隐又趿着鞋子,去看桌面的短匕与长剑,眉心深蹙:“与我们在树林遇刺一模一样的武器?”
“是的,功力比那群人强多了。这次才是真正的高手。”
“那批刺客果然是栽赃嫁祸!”王隐坐到床沿:“看来明里暗里我们有不少敌人啊!监视着我们的人,还能了解我们敌人的行踪,到时两败俱伤,他们坐收渔翁!好计策!”
林溦之笑了下,眼波流转,语气刻意柔媚:“那王相下次保护好我,打打杀杀的我可最不喜欢了!”
“那你喜欢什么?”王隐伸手勾住林溦之的颈:“喜欢我?”
“嗯……喜欢你。”林溦之凑近他鼻尖:“有王相做靠山,我睡着了都安心。”
“有我抱着你睡,岂不是更安心?”
林溦之拍了拍床榻,眼神带了点蛊惑:“扫榻以待。”
美人邀请,他岂能做正人君子?王隐捏住林溦之的下颌,双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到底还是惦记着林溦之身上有伤,也只能是缠绵地亲吮片刻,松开了人,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制书,递过去:“这个喜欢吗?”
“这是什么?”
王隐微扬着下颌:“官制和离书。没见过吧?可是有皇帝印章的!”
林溦之接过,打开,一字一顿地看着这张硬麻纸,半晌没吱声,面容无波,神态平静,只余脸颊一片余红。
这让王隐有些不高兴:“溦之,我和离了,我从此脱离皇室,恢复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