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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提线木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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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无论怎样,顾決,你都该让我自己做选择。”
中秋的夜晚,月亮如十五年前那般又大又圆,周围没有一颗星星,孤零零的悬挂在空中,顾決站在门边,抬头仰望着这片孤寂的夜空,喃喃自语道:“做一个傻子不好吗?”
“什么?”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对顾決的话感到不可思议,沈砚问。
顾決坐了下来,望着桌上的烛火,重复道:“做一个傻子不好吗?”
“做一个眼睛里只有我的傻子不好吗?”
“砚儿。”顾決叹了口气。
顾決从一个教书先生的儿子变成了王府小公子最亲密的玩伴。
沈砚对他很好,但又太好。
七岁之前,他是罪犯之子,是所有孩童嘲笑捉弄的对象,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七岁之后,父亲出狱,但七年的牢狱生活已经把父亲曾经的意气风发消磨殆尽,父亲低着头,跛着脚,小心翼翼地当一个没人在乎的教书先生。
他在父亲的郁郁寡欢之下,也一丝不苟地活着。
他不可爱,也没心思与人玩闹,也没有同伴。
他有的只有那些书,其实他不喜欢看书,书中的那些大道理他懂却又不想懂。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简直是骇人听闻。
他这辈子都没感受到什么快乐,再去担心别人所担心的,再在别人之后开心,那么他这一辈子都别想笑了。
所以他很不能理解能说出这句话的人。或者说,也很讨厌这样的人。
小少爷就是这样的人。
顾決第一次在街道上看见人群中明媚的小少爷时,恍若尘埃遇见星辰,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着小少爷脸上明媚的笑容。
他在想,这个人怎么会笑得那么灿烂,想必过的太过顺风顺水,连路上的石子见了他都会自动躲开吧。
相识以后,他才知并非如此。
宁王小世子的头衔之下是一日不敢落下的功课与武术,偶尔一次的偷懒,他便见小少爷被罚跪于大雪之中,雪花纷纷落下,将小少爷的身体几乎包裹起来,像又披了一层外衣,小少爷的身板却自始至终的笔直。
有人见他善良可爱,夸他爱他,就有人因此欺他骗他嫉恨他,真心相待的朋友会转身就在背后说他的坏话,用心帮助的小乞丐却反过来勒住他的喉咙。
世界是个不讲道理的混沌漩涡,小少爷却在这混沌之中对他说:“阿決,我不在意的,我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你也不要在意。”
他怎能不在意?
他不想分辨这个世界的是非黑白,不想终其一生去遵循圣贤书中的那些大道理,但他顾決好歹知道知恩图报!
小少爷在大雪之中晕倒,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问他房中的炭火够不够。
“你身子弱,这么冷的天我担心你受不住,昨夜我就想着今早吩咐人给你加的,没想到父亲一早就来找我了,阿決,你冷不冷?”
小少爷知道他为父亲的腿脚担忧,便立刻拜托王妃给他寻良医,宫里最好的太医都被他找了机会让圣上赐他一用。
可他明明只是一个下人之子啊。
他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又为什么会有人对我这么好?
沈砚你知不知道,你对我这么好会让我这一辈子就止步于此的。
我顾決的心里怎么还能装下第二个人。
可小少爷对他好,也对其他人好。
善良可爱的小少爷会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而他顾決,只是那所有人中的一个罢了。
所以他只是小少爷的其中之一罢了。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受呢?
嗯……
他是我的所有,可我只是他的之一啊。
“砚儿,你就不能安心做一个眼睛里只有我的傻子吗?”
四遍,顾決将希望他做一个傻子的话说了四遍,沈砚咬紧唇,微微颤抖着。
“我是不想你恢复记忆,因为,若你恢复了记忆,你的眼睛里想必就没有我了吧。”
听到这话,沈砚走到顾決身侧,一把拎起顾決的领子,愤怒道:“顾決,你疯了吗?你我家破人亡,你却只在乎我的眼睛有没有你?”
“如何就不能了呢?”顾決推开沈砚,反按住他的肩膀,厉声道:“我顾決一生谨小慎微,忍辱负重,怎么就不能为自己考虑一次呢!”
话已至此,沈砚先是不可置信,慢慢像是接受了现实,他偏过头,放低了声音:“只是,我变成了一个傻子,你就满意了吗?”
“顾決,一个眼睛里只有你的傻子还是我吗?”
“你想要的究竟是我,还是一个眼睛里只有你的沈砚呢?”
“卡——OK!”贺零站起身,兴奋道。
这是一场情感很复杂的大戏,剧中沈砚得知真相,与顾決对峙,难在剧中两人想法相对,但又无法割舍彼此。
对于沈砚来说,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时那个温和稳重的伙伴变成了千夫所指的恶魔,但顾決所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他们复仇,所以他没法怪顾決,也觉得自己没资格怪顾決,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顾決竟然故意抛下他,选择独自复仇。
愤怒、无力、悔恨、愧疚,还有心疼。
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化为沈砚望向顾決的那双眼。
这时候台词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情感的迸发,而顾陈与林湛之两人完美的做到了。
中秋的夜晚,明亮的月光,晃动的烛火,望着对方的两人,一切如拍摄前所有人构想的那样,氛围感画面感简直好到爆。
贺零激动地朝两人走去,拍了拍林湛之的肩膀:“林湛之,amazing!你做得太好了。”
顾陈他合作过数次,他是知道的,但没想到林湛之也会演得这么好。
“我看过你的戏,也听顾陈说你很有天赋,知道你演得好,但没有想到这么好,一条过呀一条过,待会可以提前收工了!”
“欸,你怎么不说话?”
他夸了半天,见林湛之一直不说话,仔细去看他神情,才发现林湛之的神情的确不对劲。
“顾陈,他怎么了?”
顾陈拿开他搭在林湛之肩上的手,很冷静地说:“他入戏了。”
说完他捧起林湛之的双眼,让他对上自己的视线,温柔道:“阿湛,看着我,我是顾陈,回来好吗?”
林湛之无意识的看着顾陈,眼睛里是浓雾般地悲伤。
过了很久,他喊了一声:“顾陈。”
“嗯,我在。”
林湛之的眼睛渐渐恢复清明,但在看到顾陈的瞬间又变得复杂起来,顾陈穿着剧中的衣服,在很温柔地看着他,林湛之却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是顾決还是顾陈。
又或者,是同一个人?
林湛之定定地看了顾陈几秒钟,然后说:“我没事了。”
贺零来回看了两人几眼,道:“行,那就先休息吧。”
“说吧,找我什么事?”
凌晨十二点,贺零的房间内,顾陈和贺零对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没有一丝废话,顾陈直接开口问道。
桌子上开了一瓶红酒,与两个酒杯。
贺零指了指:“找你喝酒。”
顾陈摇头:“明天要拍戏。”
“呦,什么拍戏不拍戏,以前我找你喝酒你可从没有拒绝过。怎么,旧情人的药效那么厉害,都不需要喝酒了?”
顾陈斜了他一眼,贺零立刻摆手:“得,我不说了。”
“什么事?”顾陈催促。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顾陈,你以前对我可不这样啊。”
顾陈直接站起了身,表示你再废话我就走人。
贺零只好连忙道:“好好好,我说,我就是想问林湛之白天什么情况。他又不是刚入行的新演员,怎么会那么长时间都出不了戏?”
顾陈没立刻回答,只是看着贺零。
看得贺零气不打一出来:“怎么,我你还信不过?”
顾陈耸耸肩:“我只是不想别人那么了解他。”
“切!”
“他共情能力太强,演戏时容易被人物带着走,刚开始时很难从戏中走出来,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这样……”
贺零端起玻璃杯喝了口酒便没再说话,过了一会道:“我本来就知道你写这部剧有你自己的目的,答应你导这部剧其中一部分原因也是想看热闹,看看你最后能搞出什么花来。现在看来……顾陈,你很行啊!”
“只是,林湛之愿意做你的提线木偶吗?”
“哦不对,木偶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上被系满了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