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09章 仁宗有难 ...
-
第9章
白玉堂打量了屋外门上的一副对联,喃喃自语,“怎么又是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看看其他几处院落,柴门上的对联也是如此。心下道,这副对联好生奇怪。寻常人家贴春联,无非是些吉祥如意之类,我走遍大江南北,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数字对联。
众人步入其中一处院落,小龚径直进了屋子,熟门熟路的找出了油灯火石,点上烛火。“这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我哥来打渔时就歇在这里。”回头见赵祯也在注意那副对联,不禁好笑道:“有什么好看的,进来便是。”
“我看这岛上村民日子过得清苦,若是缺衣少食,不妨……”
小龚撇了瞥嘴,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又怎知道这君山村民缺衣少食?”
“我刚才路过牌坊时候,看着上联缺个‘一’,下联缺个‘十’,合起来便是缺衣少食,可见这君山的百姓清苦。”
小龚黑漆漆眸子内有丝亮光一闪,有些警惕的望着赵祯,似乎想重新打量认识眼前之人,然而他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去内屋搬炭盆生火,嘻嘻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实不相瞒,我家中乃是世世代代经商的富庶之家,乐善好施乃是家训。此番前来洞庭,便是想要周济一下这洞庭百姓。”
小龚“哧扑”一笑之后,却扮了个鬼脸:“羞羞羞,胡吹法螺,怪不得别人说你钱多人傻……”不顾赵祯脸色一沉,小龚继续道:“就算你周济得了一岛的人,还有整个岳州城呢,还有整个天下呢。就算是皇帝佬儿,他有本事庇护得了天下么,何况是你。就算家里就算有金山银山,也会搬空的。”
赵祯先是脸色微变,然而再三思量,却又平静道:“话虽如此,然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样吧,你拿笔墨来,我替你添上‘一’和‘十’。”
小龚摆了摆手,嗤笑道:“不必了,家中无隔夜粮,哪里来的笔墨伺候。贵客想要我等‘丰衣足食’,以后有机会再说罢,不必急在这一时。”
“是我欠思量了!” 赵祯微微有些尴尬:“勿怪!”
内室的炭火已经熊熊燃起,展昭唤道:“公子还是快些进来烤干了衣物,以免中了寒气。” 赵祯见他蹲在那里才拨弄了一会儿,火势已经相当旺盛,笑道:“小展,你是能过日子的人,每次带你出来,我省事放心得很。”
展昭先是一愣,笑了笑也不言语,继续拨弄了几根黑炭,起身道:“公子过奖,让周大哥陪着你,我去外面再生一盆火。” 拍尽手上的炭火污秽步了出去。
赵祯急忙起身,冲着展昭背影道:“你不冷么,坐下来烤烤。”
摇了摇头,望着屋外冻得有些瑟瑟发抖的小龚,展昭道:“我的衣服早干了,外间四壁透风,那孩子想必也冷,我再去生一盆炭火。”望了望门外的夜色,心道,到了午夜想必更是寒意凛人。
望着外间忙碌的展昭,白玉堂打了个哈欠,往里屋的条凳上一躺,自言自语道:“小展出马,一个顶俩,皇甫公子,你赚大了,一份开销养两个护院。”
赵祯淡然一笑,盯了白玉堂一字一句道:“所以说,我不会把他输给任何人。”
白玉堂翻了个身,不以为然:“口气挺大,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你不是已经输给我过一次了么?”
白玉堂闻言翻身而起,正色道:“那是我一时大意,中了你的圈套,下次可没这么容易……既然周兄弟伺候你更衣休息,我出去了!”顺手带上门,步了出来。
小龚望着面前的熊熊一盆炭火,火舌跳跃间,明黄色的火光投射在对面之人的脸上。这位只穿了中衣的青年,有着英挺的眉,明锐的目光,第一次见他,他的眸中盛满温和的笑意,做事带着三分从容。
愤愤然拨弄着眼前的炭火,小龚心下暗忖,此人看着面善实则可恶之极——他对那小子嘘寒问暖言听计从,对我却不屑一顾,连名字也不屑知道!哼,早晚我要教他知道我的厉害!然而转念一想,又忆起刚才展昭的那番话来,心下揣测再三道:“他好像也不算很坏,还担心冻坏了我,那我是不是也该对他好一点。唉,真是伤脑筋啊……”
小龚神色时而愤懑,时而轻松,嘴里喃喃自语,目中瞬间转寰几种神色。白玉堂见状,捅了捅展昭,狐疑道:“你看这小子是不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展昭望了小龚一眼,低声道:“别胡说!”
“喂,小孩儿,你爹爹呢?”
“谁说我叫小孩儿!我有名字的,我叫小龚、小龚!”小龚冷笑一声,道:“而且,我已经十五岁了,男人该有的我都有了。”
望着对方略显稚气的脸庞露出与其年龄不相称的冷冷表情,白玉堂忍住笑道:“哦,那你有没有相好的?”小龚盯住白玉堂,狐疑道:“什么叫相好的?”
“你没有相好的还叫什么男人,相好的就是你天天记挂着,总想抱上一抱,亲上一亲,睡上一睡……”
小龚怒不可遏道:“呸,那叫淫贼!采花大盗!你以为我不知道。”
展昭再也忍不住,斥声道:“白兄!”
“好好,我不挤兑他了。说真的,你爹呢,怎么这两处房子都不见他,让你一个人出来讨生活。”
小龚平静下来,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叹道:“我早先说过嘛,去年我爹爹就病得要死,到了年底就过世了。如今只有我和哥哥、娘亲相依为命。”
展昭拨弄着炭火的手臂登时一僵,神色微变,瞧向小龚的目光渐渐凝成一束凌厉的寒光。
小龚何等机灵,眼见展昭眸中寒光微闪,心下登时明白那展昭已然瞧出了端倪。虽不明白他何时瞧出了破绽,但既然已经暴露,索性拍了拍手,嘻嘻一笑,缓缓起身。
便在此时,只听得里间“咚”一声巨响。
展昭纵身一跃,身似离弦之箭,扑向里间的木门,嘴里喝道:“擒住他!”他虽是冲着白玉堂发话,手里却毫不迟疑,身子斜飞,一掌拍出。
只听得“哐当”一声,展昭已一掌震破里间的木门。抢入一看,赵祯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周不沉倒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嗬嗬”有声,显见是想说些什么。
展昭心下大惊,顾不得回头去看白玉堂是否及时擒住了小龚,第一时间解了周不沉的穴。
周不沉穴道一解,立刻指着房中的一口乌木大箱道:“快,快救!”展昭三步并两步抢上前去,巨阙出鞘,一掀箱盖,箱内什么都没有。原来那靠墙一面的箱板和墙体早已被掏空,一个大洞直通外面。
————这箱子是假,掩人耳目用来运人是真。
周不沉被解开了穴道,立刻冲到箱子前面,望着那个空荡荡洞口,目瞪口呆之余,忽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展昭吃了一惊,正要伸手去扶,忽听得外间“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白玉堂的一声怒喝。
回头一看,白玉堂已经撞翻了半个门框,倒在了院子里。院外,一道人影如离弦之箭,穿过院子的柴门隐入茫茫夜空。
而外屋那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里,不知道被投入了什么东西正在焚烧,淡淡青雾自火盆升起。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清幽的香气,刚闻的时候沁人心脾,久而久之居然中人欲醉。
白玉堂的脸上早已泛起淡淡红晕,挣扎了道:“展昭,小,小心,有毒!”
展昭出剑如风挑翻了火盆,但见火星四溅中,哐当一声,那火盆径直砸到了院中。展昭冲出房门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白玉堂:“放心,我没事!”
原来,刚才展昭发觉那一股异味时,行动间已经摒住了呼吸。眼见周不沉早已经不省人事,白玉堂也是昏昏沉沉举步维艰的样子,展昭心下暗自一沉。他扶了白玉堂匆匆坐下,手掌一翻,掌心吐力,一股浑厚的内力绵绵不断渡了过去。
“我,我没事,你去找那小皇帝……”
明显感到此时的白玉堂内息紊乱气脉乱窜,展昭喝道:“别说话,我自有分寸!”然而片刻之后,白玉堂经脉开始感觉到阵阵寒意,最要命的是四肢开始发寒僵硬,不由得苦笑道:“好霸道的毒…………”
展昭心下电转,救白玉堂还是救赵祯。救白玉堂,一时半刻未必能成功,然而延误了这稍纵即逝的宝贵时机,白玉堂固然危险,赵祯也会踪迹渺茫。
似乎察觉到展昭内心的想法,原本闭目打坐的白玉堂忽然睁开了双眸:“救……他……”展昭心下一热,望着白玉堂双眸不语——中毒之下的白玉堂,那原本神采飞扬的黑眸,现在却已经暗淡无光。
“展昭,去救你的官家!”此时的白玉堂双眉一扬,才令得他稍显黯淡晦暗的眸中闪过一丝生机。纵然是身中剧毒,这个年轻人脸上展露的依旧是几分桀骜英武之气:“他虽钱多了点,人傻了点,但是真若出了事情,只怕穷苦的是天下百姓。”
——回答他的是难耐的沉默,展昭什么也没说,只是神色凝重。
瞬间的犹豫之后,展昭已是斩钉截铁道:“都重要!起来,我们一起去追!” 望着白玉堂,目中是毋庸置疑的自信:“白兄,把手给我!我们猫鼠早已齐名江湖,可惜却从未联手。今日我们二人联手追敌,相信无人能在我们手下脱逃!”
白玉堂盯着他那双坦荡荡清眸,缓缓起身,反手用力一握,无须多余的言辞,彼此心意已然想通:“好!”
匆匆安置了周不沉,俩人奔出院子。
那挖破的墙壁外是一处空旷的平地,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可循,唯一的线索就是小龚消逝的方向。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展昭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找不到赵祯,也定要找到小龚落脚之处。
从那当初的“君山麓”牌坊循石阶而上,展昭、白玉堂全力施展轻功,携手而行。
石阶两旁是苍天古木,怪石嶙峋。
茫茫夜色中,疾奔的展昭紧紧扣住白玉堂冰冷的手掌,他掌心的热力、内力绵绵不绝传入白玉堂体内。这股莫名的热力通过臂腕径直注入了白玉堂心底,使得他连心底都起了颤抖,激越的心跳一声赛过一声。
白玉堂心中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展昭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掌握了他的心。他那颗不曾在任何浴血厮杀中震颤过的英雄胆,忽然被一只翻云覆雨之手全盘掌握,毫无退路。明知道这种想法绝不理智,然而现在的白玉堂,却只盼着能让他痛痛快快的找人比上一场,在刀光剑影的厮杀中,去恣意宣泄这种令他热血激昂的兴奋。
暗地啐了口,心下愤愤道,老子也算走遍大江南北……这是什么古怪的毒药!
一路奔来,四周景色的森森寒意,终于渐渐驱走了他心头莫名的激情。越往君山腹地走,林木越是遮天蔽日,连那淡淡月光也被遮蔽,石阶上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唯有闻得彼此绵长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前方的石阶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白玉堂的呼吸声渐渐粗重,气息紊乱,展昭知他毒性渐重,也不敢发力疾奔,只能缓下步伐。
忽然,顿步,侧耳,低声道:“别动,听!”
“哗啦”一声,左边林中的寒鸟扑楞楞被惊飞几只。
“去看看!”
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左边小路的尽头居然有一座气势颇为宏伟的庙宇。庙堂前是十几级台阶,一盏死气沉沉的风灯挂在那檐下,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周遭的密林、灌木、怪石,被这昏黄的灯光映衬得无比的诡异妖艳。
主殿殿门紧闭,破旧不堪的匾额摇摇欲坠,厚厚积尘下“三闾祠”几个字隐约可见。
展昭、白玉堂二人暗暗警惕,心中疑窦顿生,当下拾级而上,缓缓推开沉重的大门。主殿内黑漆漆一片,透过廊外昏黄的灯火,隐隐可见殿内那残破的泥石菩萨雕像,但见其人峨冠博带神色悲苦,果然供奉的是那三闾大夫。
展昭、白玉堂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迈步进去。
“给我滚出来!”白玉堂忽然张口一喝。
展昭心下尚未反应过来,庙梁上灰尘却被震得扑愣愣往下直掉,他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登时眼睛一涩,眼前朦朦胧胧一片。
伴随着“扑通”一声,一个黑影已从高高的房梁上掉落下来,落地之后又滚了三个驴打滚,方才停住了身形。
展昭眼前虽是模糊一片,却隐约瞧着他身形相貌似乎有些熟悉,然而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等那人扬起脸来露出满脸麻子,展昭终于记起此人便是在岳阳楼下号称“一日不听秘闻逸事,便浑身不舒服”的罗小刀。
狼狈不堪爬将起来,罗小刀只觉得浑身骨头简直像拆散般的作痛。他嘴里叽叽歪歪的抱怨了几声,又上上下下摸了一通,确定自己身上各部分的部件尚在,才略略放下心来打量了眼前的两位大人物。
眼见那白衣大侠腰悬一柄雁翎刀,虽是英气之极,可惜却是眉眼凌厉,只一瞥之下便觉得有股肃杀之气。旁边的另一位大侠……,不对,此人绝非大侠,寻常大侠又怎会随随便便的套了身中衣便闯荡江湖的。
罗小刀定下神来,再次仔细打量了展昭那泪光迷离的眼神,猛然反应过来——原来此人是个瞎子,怪不得要与那白衣大侠携手而行。只是他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记忆中并没有什么绝顶高手是位睁眼瞎子,再把脑中听过的武林世家逸闻轶事都翻阅了一遍,似乎也没有符合面前形象的人物。
只是奇怪的是,白玉堂却瞧也不瞧罗小刀一眼,只是死死盯着那供桌。
“再不给我滚出来,休怪五爷不客气了!”
罗小刀吓了一跳,心道,难道这两人都是睁眼瞎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