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玫瑰》阿发

16、胡茬

　　宁夕出差回来的第一个晚上，两人吃完饭回到吴旻的公寓时已经快十一点。楼道里很安静，声控灯随着脚步声逐层亮起，又在他们经过后缓缓熄灭。

　　钥匙插进锁孔时，宁夕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吴旻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长途飞行后的沙哑，还有某种卸下疲惫后的松弛感。吴旻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透过两层衣物传来，心跳悄悄快了几拍。

　　门开了，客厅里一片漆黑。吴旻伸手要去开灯，宁夕握住她的手：“等等。”

　　黑暗中，他摸索着找到她的唇。这个吻和机场那个急切拥抱不同，是缓慢的、试探的，带着两周分离积攒下的思念。吴旻被他抵在门板上，背后是冰凉的木板，面前是他温热的身体。

　　“想你了。”宁夕在换气的间隙低声说，呼吸扑在她脸上，“每天都想。”

　　吴旻没说话，只是仰头回应他的吻。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她能听见宁夕羽绒服拉链摩擦的细响，能闻到他身上残留的飞机舱气味，能感觉到他手指在她腰侧收紧的力度。

　　等终于想起开灯时，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暖黄色的灯光亮起，吴旻看见宁夕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盛满了星星。

　　“我去洗澡。”他清了清嗓子，耳朵通红。

　　吴旻点点头，看着他走进浴室。水声响起来时，她靠在门上平复心跳。墙上挂钟的指针指向十一点半，但她一点都不困。

　　宁夕洗完澡出来时，只穿了件宽松的白色T恤和运动裤，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吴旻正在厨房热牛奶，回头看见他，手里的杯子差点滑落。

　　“怎么了？”宁夕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过来。

　　“没、没什么。”吴旻别开视线，专注地盯着奶锅，“就是觉得……你好像又瘦了。”

　　“酒店伙食不好。”宁夕从后面抱住她，把湿漉漉的脑袋搁在她肩上，“还是你做的好吃。”

　　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T恤传来，带着沐浴露的清新气息。吴旻关掉火，把热牛奶倒进两个杯子：“把这个喝了，助眠。”

　　两人端着牛奶在沙发上坐下。电视开着，但谁也没看。宁夕讲着深圳见闻，吴旻安静地听着，偶尔问一句。说着说着，宁夕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他靠着沙发睡着了。

　　吴旻轻轻拿走他手里半空的杯子，关掉电视。台灯的光线下，宁夕的睡颜看起来比醒着时年轻，甚至有些孩子气。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泛着青。

　　她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推醒他：“去床上睡，这里冷。”

　　宁夕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她，突然笑了：“你还在，真好。”

　　吴旻心一软，牵着他往卧室走。床单是刚换的，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宁夕几乎是倒在床上就继续睡了，吴旻给他盖好被子，自己洗漱完回来时，他已经蜷成一团，占据了床的右侧——那是她习惯睡的位置。

　　她站在床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轻轻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刚躺下，宁夕就翻了个身，手臂自然地环住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

　　“冷……”他含糊地说，把脸埋进她后颈。

　　吴旻整个人僵住了。虽然他们交往快一年了，也有过相拥而眠的时候，但像这样完整的、肌肤相贴的拥抱还是第一次。宁夕的手臂很沉，呼吸喷洒在她颈间，痒痒的。

　　“宁夕。”她小声叫。

　　“嗯？”他半梦半醒地应。

　　“你压到我头发了。”

　　“哦。”他稍微动了一下，但手臂没松开。

　　吴旻试着挣扎了一下，宁夕反而抱得更紧：“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还有某种不自觉的依赖。吴旻忽然就不想动了。她放松身体，让自己完全陷进他的怀抱里。宁夕的体温比她高，像个人形暖炉，很快就把被窝烘得暖洋洋的。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清晰。她能感觉到宁夕胸腔的起伏，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和自己同款的沐浴露香味——那是上次逛街时一起买的，薰衣草味，说是助眠。

　　原来两个人用同款沐浴露，睡在同一张床上，气味真的会融合在一起。

　　吴旻轻轻握住宁夕环在她腰间的手。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腹和虎口有薄薄的茧——那是长期握工具留下的。她一根根抚过他的手指，像在认识一件陌生的艺术品。

　　宁夕在睡梦中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扣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吴旻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保持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睛。窗外的风声，远处偶尔驶过的车声，宁夕均匀的呼吸声，还有掌心传来的温度，交织成一张安心的网。

　　她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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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时天还没完全亮。灰蓝色的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墙上切出一道斜斜的光带。

　　吴旻发现自己已经从背对宁夕变成了面对他。宁夕还在睡，一只手仍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垫在自己脸下。这个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鼻梁上的那颗小痣，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微微颤动的睫毛。

　　她看了很久，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

　　宁夕的睫毛颤了颤，没醒。

　　她又碰了碰他鼻梁上的痣。

　　这次宁夕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刚睡醒的眼睛有些迷茫，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她。

　　“……早。”他声音沙哑。

　　“早。”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动。被子下的身体还贴在一起，吴旻能感觉到宁夕大腿的温度，能闻到他睡了一夜后更明显的、属于他的气息。

　　宁夕先动了。他抬起垫在脸下的手，很轻地摸了摸吴旻的脸：“不是梦。”

　　“什么？”

　　“在深圳的时候，经常梦到你。”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眉毛，眼角，最后停在耳垂，“但醒来你就不在了。现在醒了，你还在。”

　　这话说得太直接，吴旻耳朵发热。她躲开他的手：“该起床了，今天周六，你忘了要……”

　　话没说完，宁夕突然低头吻住了她。

　　和昨晚的吻不同，这个吻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温热。他吻得很慢，很仔细，像在品尝什么珍贵的东西。吴旻闭上眼睛，手无意识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料。

　　吻渐渐加深。宁夕的手从她脸上滑到颈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颌线。吴旻能感觉到他呼吸变重，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

　　“吴旻。”宁夕在换气的间隙低声叫她的名字。

　　“……嗯？”

　　“可以吗？”

　　这三个字像一盆冷水，让吴旻瞬间清醒。她睁开眼，看见宁夕的眼睛亮得惊人，但里面除了欲望，还有清晰的克制和询问。

　　她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宁夕看着她，看了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退开一点距离：“没事，不急。”

　　他转身平躺，手臂横在眼睛上，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吴旻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得一塌糊涂。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横在眼睛上的手臂。

　　宁夕放下手臂，转头看她。

　　吴旻没说话，只是凑过去，主动吻了他。这个吻很轻，像羽毛拂过，但宁夕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关灯。”吴旻在他唇边说。

　　“天亮了。”

　　“那拉窗帘。”

　　宁夕几乎是跳起来去拉窗帘的。厚重的遮光帘合上，房间重新陷入昏暗。他回到床上时，吴旻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只露出眼睛。

　　宁夕笑了，隔着被子抱住她：“现在害羞是不是有点晚？”

　　“你闭嘴。”

　　他确实闭嘴了，用吻。这个吻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深入，都要急切。被子在纠缠中滑落，肌肤相贴时，两人都轻轻吸了口气。

　　太烫了。

　　宁夕的体温比她高，手掌也烫，抚过她后背时激起一阵颤栗。吴旻的手指插进他湿漉漉的短发里——不知道是汗还是刚才洗脸时弄湿的。

　　“吴旻。”宁夕又叫她，声音哑得厉害。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所以疼的话，告诉我。”

　　吴旻点点头，把脸埋进他肩头。宁夕的动作很慢，很小心，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最初的紧绷过去后，吴旻渐渐放松下来。她听见宁夕压抑的喘息，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还有肌肤摩擦的细响。

　　原来亲密是这样——不只是身体，是呼吸交错，是汗水交融，是他滚烫的唇贴在她耳边一遍遍说“我爱你”，是她在颤抖中抓紧他后背的手指。

　　结束时两人都一身汗。宁夕撑在她上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喘着气：“……还好吗？”

　　吴旻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

　　他翻身躺下，把她捞进怀里。两人就这么躺着，等呼吸平复，等心跳恢复正常。宁夕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她的头发，像在安抚受惊的小动物。

　　“后悔吗？”他轻声问。

　　吴旻摇头，脸贴着他汗湿的胸口：“你呢？”

　　“怎么可能。”宁夕笑了，胸腔震动，“我觉得我现在能再画十张设计图。”

　　“傻。”

　　“嗯，你的傻子。”

　　阳光终于穿透窗帘，在房间里投下模糊的光晕。吴旻看着那道光线，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在酒吧看见宁夕时，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躺在他怀里，分享同一张床，感受他肌肤的温度。

　　“想什么呢？”宁夕问。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吴旻说，“你戴着帽子口罩，像个可疑分子。”

　　“现在呢？”

　　“现在……”吴旻抬头看他，“现在像个人了。”

　　宁夕大笑，翻身压住她：“那让人看看我有多像人。”

　　这次比第一次放松，也更熟悉。吴旻发现宁夕学习能力很强——他记住了她哪里敏感，记住了她什么姿势舒服，记住了她小声说“轻点”时是真的需要轻点。

　　结束时已经快中午了。阳光完全穿透窗帘，房间里亮堂堂的。吴旻躺在凌乱的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说：“饿了。”

　　宁夕笑起来，亲了亲她的肩膀：“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会做什么？”

　　“煎蛋，煮面，或者……”他想了想，“叫外卖？”

　　吴旻也笑了：“那就煎蛋吧。”

　　宁夕起床穿衣服时，吴旻躲在被子里看他。晨光中，他的背影线条流畅，肩胛骨随着动作起伏，腰线窄而有力。她想起刚才那些时刻，脸又红了。

　　“看什么？”宁夕回头，抓了件T恤套上。

　　“看你。”吴旻老实说。

　　宁夕走过来，隔着被子抱住她：“那让你看个够。”说着又要吻她。

　　吴旻躲开：“去做饭！我真的饿了！”

　　“遵命，吴老师。”

　　厨房里很快传来煎蛋的滋啦声。吴旻起床洗漱，看着镜子里自己通红的耳朵和脖子上的痕迹，叹了口气——这下怎么出门？

　　吃饭时，两人坐在餐桌两头，气氛有点微妙的尴尬。不是尴尬，是那种亲密后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空白。

　　最后还是宁夕先开口：“下午……你想做什么？”

　　“备课。”吴旻说，“下周要讲新课。”

　　“那我陪你。”

　　“你不回家看看叔叔阿姨？”

　　“晚上再回。”宁夕给她夹了块煎蛋，“今天想跟你待着。”

　　吃完饭，两人真的一个备课一个画图。吴旻坐在书桌前，宁夕趴在床上用笔记本电脑。阳光洒满半个房间，空气里有煎蛋的味道，还有他们身上的、混合在一起的沐浴露香。

　　很平常的周六下午，但又那么不平常。

　　吴旻备了一会儿课，忍不住回头看他。宁夕戴着眼镜，眉头微蹙，专注地盯着屏幕。她想起他刚才在床上的样子，脸又热了。

　　“吴老师，”宁夕头也不抬，“你偷看我十分钟了。”

　　“你怎么知道？”

　　“屏幕反光。”他转过头，笑了，“想看就看，免费。”

　　吴旻扔了个橡皮擦过去，宁夕笑着接住。

　　傍晚，宁夕送吴旻回家。分别时，他在她家门口抱着她，抱了很久。

　　“明天见。”他说。

　　“明天见。”

　　吴旻上楼时，腿还有点软。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今天改变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回到家，母亲正在做饭，看了她一眼：“小宁送你的？”

　　“嗯。”

　　“这孩子，看着比以前精神。”母亲随口说，“对了，明天他来吃饭，你想吃什么？妈妈提前准备。”

　　吴旻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忽然说：“妈。”

　　“嗯？”

　　“宁夕他……对我很好。”

　　母亲切菜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那就好。过日子，对你好最重要。”

　　吴旻点点头，回到自己房间。她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今天的画面——晨光，体温，汗水，还有宁夕一遍遍的“我爱你”。

　　手机震动，宁夕发来消息：【到家了。腿还软吗？】

　　吴旻脸爆红，回：【滚！】

　　宁夕发来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明天见，吴老师。】

　　她放下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上有宁夕的味道，淡淡的，但存在感很强。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又开始准备迎接夜晚。

　　吴旻想，或许亲密就是这样——不只是床笫之间，是分享同一个空间，同一段时光，同一份煎蛋，同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