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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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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酒吧时,凌晨的风像冰水一样泼在脸上。吴旻扶着宁夕,感觉自己像个扛着麻袋的农民工——还是那种麻袋会自己扭来扭去、嘟嘟囔囔要亲亲的奇怪品种。
“我要和宝贝回家……”宁夕半个身子挂在吴旻肩上,声音黏糊糊的。
“回哪个家?你学校宿舍门禁早过了。”吴旻吃力地稳住身形,转头向宁钰求助,“姐妹,搭把手啊!”
宁钰正拿着手机录视频,笑得不怀好意:“这可是珍贵素材,以后婚礼上循环播放。你说对吧,姐妹夫?”
“对!”宁夕突然精神了半秒,对着镜头比了个耶,然后又软绵绵地瘫回吴旻肩上。
那位不知名追求者——现在知道名字叫林远了——倒是很绅士地帮忙叫了车。四个人挤进后座时,宁夕非要躺在吴旻腿上,还嫌不够舒服,指挥着:“宝贝,你的手……放我头上,对,就是那种……撸猫的手法……”
吴旻翻了个白眼,但手还是乖乖地放在他发间轻轻揉着。短发扎手,像摸着一只脾气不好的刺猬。
宁钰在前排转过头,眼睛亮晶晶的:“说真的,你俩进度条是不是拉得太快了?认识不到两个月,这都……啧。”
“酒后乱性那叫事故,”吴旻一本正经,“我们这是……酒后培养感情,叫故事。”
“哦——”宁钰拖长音调,“那请问故事女主角,现在什么感觉?”
吴旻低头看了看腿上那张泛红的脸,宁夕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她沉默两秒,幽幽道:“感觉……腿麻了。”
车里爆发出笑声,连司机师傅都没忍住。
把宁夕送回他学校附近的出租屋是个技术活。这人睡到一半突然醒来,死活不肯进门,扒着门框对吴旻眨巴眼睛:“你不陪我吗?我一个人害怕。”
“你二十三了,不是三岁。”吴旻试图掰开他的手。
“心理年龄三岁半。”宁夕理直气壮,“需要哄睡服务。”
最后还是林远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人扛起来扔进屋里——字面意义上的扔。宁夕在床上弹了弹,终于安分了。
回去的路上,宁钰挽着吴旻的胳膊,忽然轻声说:“其实他认真起来还挺靠谱的。小时候我掉河里,是他跳下去捞的我,虽然自己也不会游泳,差点俩人一起淹死。”
吴旻愣了愣:“没听你说过。”
“丢人事迹谁天天挂嘴上。”宁钰笑,“我就是想说……他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认定的事,会特别认真。”
吴旻点点头,心里那点因为白天闹别扭产生的不安,悄悄散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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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吴旻是被手机震醒的。她迷迷糊糊抓过来一看,七点整,宁夕的早安准时送达。
不过这次附赠了一张照片——他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对着镜头,背景是乱糟糟的床铺。配文:【报告组织,已安全存活,就是头有点痛……昨晚我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吴旻盯着那张照片笑了半天,回:【你说你是世界上最乖的狗崽崽,以后每天都要我亲亲才能起床】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整整一分钟,最后发来一句:【……我以后还是戒酒吧】
紧接着又一条:【但亲亲那部分可以保留】
吴旻笑着把手机按在胸口,在床上滚了半圈。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空气里有细小的灰尘在跳舞。她忽然觉得,这个春天好像特别漫长,又特别美好。
上班时果然又遭遇了学生们的“围攻”。小胖子唐米今天换了策略,不再喊“一米八”,改成了一见到吴旻就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吴老师的笑容里——”
全班哄笑。吴旻拿着教案,板着脸:“唐米,下课来我办公室,我单独给你讲讲《诗经》里的春天。”
教室里瞬间安静,随即是更大的笑声。唐米哀嚎:“老师我错了!我不唱了!”
“晚了。”吴旻挑眉,“顺便把《关雎》抄五遍,明天交。”
“老师你这是滥用职权打击报复——”
“你说得对。”吴旻点头,“所以现在十遍。”
教室里一片“哇——”的起哄声,但这次带着明显的善意和欢乐。前排那个戴黑框眼镜的小姑娘偷偷举手:“老师,你男朋友今天还来接你吗?我们能看看吗?”
吴旻想了想,笑了:“看情况吧,如果他表现好的话。”
“那怎么算表现好呀?”
“比如……”吴旻拖长声音,“比如不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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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宁夕果然又来了,这次没带花,带了个保温袋。吴旻出校门时,他正靠在奶茶店门口玩手机,看见她就直起身,把保温袋递过来:“醒酒汤,我炖的。”
吴旻接过来,还温着。她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清澈的汤,飘着几颗枸杞和红枣,卖相居然不错。
“你还会这个?”她惊讶。
“我家祖传解酒秘方。”宁夕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尝尝,保证比奶茶健康。”
吴旻喝了一口,清淡鲜甜,确实舒服。她抬头看他:“今天怎么不戴帽子了?”
宁夕抓了抓自己的短发:“你不是说我戴帽子像要抢银行吗?”
“我说的是像可疑分子。”吴旻纠正,然后笑了,“不过这样挺好看的。”
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细小的绒毛。没了帽子的遮挡,整张脸更清晰了——高鼻梁,深眼眶,断眉,还有那颗鼻侧的痣。吴旻忽然想起昨晚酒吧里灯光下这张脸的样子,耳朵有点热。
两人沿着昨天的路线散步,这次宁夕全程紧紧牵着她的手,十指相扣。路过昨天吵架的地方时,他忽然停下,很认真地看向吴旻:“我戒烟。”
吴旻愣了愣。
“真的。”宁夕说,“昨天看你那样……我回去想了很久。你说得对,不喜欢的事就该改。”
吴旻心里软了一下,嘴上却说:“戒烟很难的。”
“所以需要奖励机制。”宁夕凑近些,眼睛亮亮的,“比如每坚持一天,你就亲我一下?”
吴旻笑着推开他的脸:“想得美。”
“那……每坚持一周,你陪我看场电影?”
“这个可以考虑。”
“每坚持一个月……”
“你别得寸进尺。”吴旻打断他,却忍不住笑了,“先坚持三天再说吧。”
宁夕立刻掏出手机设了个倒计时,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吴旻觉得又好笑又有点感动。她拉了拉他的手:“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她带他去了学校后面的小山坡。这个时间没什么人,只有夕阳把整片天空染成橘粉色。两人找了个长椅坐下,看远处的城市慢慢亮起灯火。
“我小时候,”吴旻忽然开口,“特别喜欢来这里。那时候觉得A市好大,从这里看下去,好像能看见整个世界。”
宁夕安静地听着,手仍然握着她的。
“后来去外地读书,回来当老师,又觉得这座城市其实很小。”吴旻转头看他,“小到……好像走几步就能遇见熟人,转个弯就是重复的风景。”
“但现在呢?”宁夕问。
吴旻想了想,笑了:“现在觉得……大小刚好。够装下我的工作、我的朋友,还有……”她顿了顿,“新认识的人。”
宁夕看着她,夕阳在他眼里映出细碎的光。他慢慢凑近,这次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吻落在唇上时,吴旻闭上了眼睛。
这个吻和之前都不一样。没有酒精的催化,没有冲动的急切,只是温柔地、慢慢地探索。吴旻能感觉到他嘴唇的纹路,能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淡香,能听见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自己如鼓的心跳。
分开时,两人都微微喘气。宁夕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很低:“这样对吗?”
“什么?”
“接吻。”宁夕很认真地问,“这样够温柔了吗?”
吴旻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勉强及格。”
“那怎么才能满分?”
“多练习。”吴旻说完,自己先脸红了。
宁夕笑出声,把她揽进怀里。吴旻靠在他肩上,看最后一点夕阳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边。
“吴旻。”宁夕忽然叫她的全名。
“嗯?”
“我是认真的。”他说,“可能开始得有点突然,可能我有时候很笨,不知道怎么谈恋爱……但我是认真的。”
吴旻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
“所以……”宁夕顿了顿,“周末要不要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证明一下我的厨艺不是吹牛。”
吴旻抬起头:“你该不会想毒死我吧?”
“毒死你谁给我当女朋友?”宁夕挑眉,“我像是那种自断后路的人吗?”
吴旻想了想,点头:“行。不过我要点菜。”
“随便点,满汉全席都给你整出来。”
“那就……”吴旻眼睛转了转,“西红柿炒鸡蛋吧。”
宁夕愣住:“就这么简单?”
“越是简单的菜越考验功力。”吴旻一本正经,“我前男友就是西红柿炒鸡蛋做得太咸,我才分手的。”
宁夕盯着她看了三秒,确定她是在开玩笑,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真有这么离谱的分手理由。”
“现在有了。”吴旻站起来,拍拍衣服,“所以周末看你表现咯,宁大厨。”
下山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又缩短,再拉长。宁夕忽然说:“其实我紧张。”
“紧张什么?”
“周末。”宁夕坦白,“比考试还紧张。”
吴旻笑出声:“不就是做个饭吗?”
“不只是做饭。”宁夕握紧她的手,“是……想让你看见全部的我。好的,坏的,会做饭的,不会谈恋爱的,偶尔抽烟但正在戒的……全部。”
吴旻停下脚步。街灯下,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点笨拙的诚恳。她忽然想起宁钰说的那句话——他认定的事,会特别认真。
“宁夕。”她叫他的名字。
“嗯?”
“我也紧张。”吴旻说,“怕你看见全部的我之后,觉得……也就这样。就是个普通的老师,会跟学生生气,会跟家长吵架,喝多了会哭,早上起床也会头发乱糟糟。”
宁夕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那正好。”
“什么正好?”
“我也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会熬夜复习,会挂科补考,喝多了会撒娇,戒烟的时候可能脾气很差。”他抬手,很轻地碰了碰她的脸颊,“两个普通人,挺配的。”
吴旻鼻子有点酸,但她忍住了,只是瞪他一眼:“谁要跟你配。”
“你呀。”宁夕理直气壮,“玫瑰花都收了,想反悔?”
“那花都快蔫了。”
“明天再买。”宁夕说,“买到你收不动为止。”
吴旻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她拉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脚步轻快。
回到公寓时,宁钰正敷着面膜看电视。看见两人牵着手进来,她“哟”了一声:“这是送哪儿去了?这么晚。”
“散步。”吴旻说,然后想起什么,“对了,周末我去他家吃饭。”
宁钰的面膜差点掉下来:“这么快就见家长了?!”
“不是,就他自己住。”吴旻解释,“他说要展示厨艺。”
宁钰撕下面膜,表情严肃:“姐妹,虽然我支持你恋爱自由,但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我叔做饭真的能吃死人。上次他煮泡面,能把厨房烧了。”
宁夕不满:“那是意外!而且我现在进步了!”
“进步到能烧开水了?”宁钰挑眉。
吴旻看着两人斗嘴,忽然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很……温暖。她笑起来:“没事,毒死了算工伤,学校给赔。”
宁钰翻了个白眼:“恋爱中的女人啊,没救了。”但她也笑了,重新贴上面膜,“行吧,记得带胃药。”
晚上吴旻躺在床上,翻看和宁夕的聊天记录。从最开始的“早鸭”,到后来的“想你”,再到今天他发来的【练习做饭中,锅没炸,算成功吧?】配图是一盘有点焦的炒青菜。
她笑着回:【周末就这水平?】
他秒回:【这是失败品!成功品在周末!】
然后又一条:【你睡了吗?】
吴旻想了想,拨了语音过去。那边很快接起来,宁夕的声音带着点惊讶:“怎么了?”
“没什么,”吴旻说,“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然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吴老师,你这样很危险。”
“为什么?”
“因为我会得寸进尺。”宁夕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比如现在就想见你。”
吴旻看着天花板,嘴角上扬:“明天就能见了。”
“明天还要好久。”
“就十几个小时。”
“十几个小时也很久。”宁夕顿了顿,“不过算了,我忍。”
吴旻闭上眼睛:“宁夕。”
“嗯?”
“晚安。”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是很轻的一声:“晚安,吴旻。”
挂断电话后,吴旻把手机放在胸口,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平稳而有力。窗外有车驶过,灯光在天花板上划过一道弧线,然后消失。
她想起今天在山坡上看到的夕阳,想起宁夕说“两个普通人,挺配的”,想起学生们的起哄,想起宁钰敷着面膜翻白眼的样子。
生活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本书,而她现在,正翻到最精彩的那一页。
迷迷糊糊快睡着时,手机又震了一下。她摸过来看,是宁夕发来的消息:
【突然想到,如果西红柿炒鸡蛋成功了,能不能申请一个奖励?】
吴旻笑着回:【什么奖励?】
【保密。周末再说。】
【好吧。不过要是失败了……】
【那就罚我给你做一个月早饭。】
吴旻看着那行字,笑了很久。最后她回了一个“好”字,然后把手机放回床头柜,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烟花,没有酒吧,只有很日常的画面:一个厨房,两个人,一盘西红柿炒鸡蛋。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一切都镀成金色。
很普通。
也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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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的学校总是格外热闹。学生们心思早已飞向周末,老师们也难掩疲惫中的期待。吴旻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时,发现桌上多了一盒润喉糖。
“谁放的?”她问。
对面的李老师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还能是谁,你家那位呗。下午来的,说你看你最近上课嗓子有点哑。”
办公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吴旻耳朵发烫,拿起那盒糖,果然下面压了张纸条,是宁夕歪歪扭扭的字:【多喝水,少生气。晚上见。】
她忍不住笑了,把糖和纸条一起收进包里。
手机震了一下,宁钰发来消息:【提醒一下,我叔紧张到从昨晚就开始准备食材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吴旻回:【晚了,我已经在路上了。】
她确实在路上了。走出校门时,夕阳正好,把整条街都染成暖色调。吴旻深吸一口气,朝着宁夕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经过一家花店,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去。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小束向日葵——不是什么浪漫的花,就是觉得,金黄色,很阳光,很像他笑的样子。
站在宁夕家门口时,吴旻忽然真的紧张起来。她举起手要敲门,又放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深吸一口气——
门自己开了。
宁夕系着围裙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锅铲。他显然也愣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几秒。
“我……听见脚步声了。”宁夕先开口,然后看见她手里的花,“这是……给我的?”
“不然呢?”吴旻把花塞给他,“乔迁礼物。”
“我都搬来半年了……”
“补的。”
宁夕笑了,接过花闻了闻:“谢谢,很香。”他侧身让她进来,“进来吧,马上就好。”
吴旻走进这个小小的出租屋。比想象中整洁——或者说,努力整洁过的痕迹很明显。书架上的书按大小排列,桌上的杂物收进收纳盒,连拖鞋都是新买的,标签还没撕。
“你先坐,看电视或者玩手机都行。”宁夕说完就冲回厨房,里面立刻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
吴旻没坐,她走到厨房门口。不大的空间里,宁夕正手忙脚乱地同时盯着两个锅。他系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上面印着“厨神”两个字——但字有点歪,一看就是夜市地摊货。
“需要帮忙吗?”她问。
“不用!”宁夕头也不回,“说好我做的。”
吴旻靠在门框上看他。他动作其实很生疏,切菜的姿势别扭,炒菜时离锅很远怕油溅到,尝味道时表情严肃得像在做实验。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夕阳从厨房的小窗照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把睫毛染成金色。锅里的油滋滋作响,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声音,空气里有蒜香和酱油的味道。
很普通的生活场景。
但吴旻忽然觉得,这可能就是她一直想要的——一个寻常的傍晚,一个愿意为她学做饭的人,一屋子的人间烟火气。
“好了!”宁夕终于关火,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西红柿炒鸡蛋、青椒肉丝、蒜蓉西兰花,还有一锅看起来不错的汤。
他解下围裙,有点紧张地看着吴旻:“尝尝?”
吴旻坐下,先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宁夕紧紧盯着她,喉结动了动。
她慢慢嚼完,点点头:“还行。”
“就……还行?”
“咸淡刚好,鸡蛋不老,西红柿也没炒烂。”吴旻又吃了一口,“对于一个曾经烧过厨房的人来说,已经可以打八十分了。”
宁夕松了口气,笑起来:“那剩下二十分呢?”
“摆盘太丑。”吴旻指指那盘青椒肉丝,“像被车碾过。”
宁夕大笑,也坐下来:“下次改进。”
两人开始吃饭。其实味道真的不错——至少远超吴旻的预期。她吃了很多,宁夕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她,嘴角一直上扬。
饭后吴旻主动要求洗碗,宁夕也没拦着,只是靠在厨房门口陪她说话。水声哗哗,碗碟碰撞,窗外夜幕完全降临,能看见远处高楼的灯火。
“所以,”洗到最后一个碗时,吴旻开口,“奖励是什么?”
宁夕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笑了:“差点忘了。”
他走回客厅,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不是首饰盒,就是个普通的纸盒。
吴旻擦干手,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对钥匙扣,手工做的,用软陶捏成两个小人,一个高一点,一个矮一点,手牵着手。做工很粗糙,能看出来是新手作品。
“我自己捏的。”宁夕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有点丑……”
吴旻拿起那个矮一点的小人,发现背面刻了很小的字:“吴老师”。
高一点的那个刻着:“宁同学”。
她看着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鼻子忽然有点酸。
“因为你说,”宁夕轻声说,“我们现在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但以后……”
他停住了,看着她。
吴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以后呢?”
“以后……”宁夕深吸一口气,“以后可能是很多关系。一起做饭的人,一起散步的人,一起看电影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我想和你一起做的事。”
吴旻握紧了钥匙扣,软陶还有点凉,但她觉得手心发热。
“所以,”宁夕继续,“这个奖励其实是……我想预约你以后的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厨房的灯是暖黄色的,照在他脸上,让那些平时看起来有点痞气的轮廓都柔和下来。吴旻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点点头:
“好。”
就一个字,但宁夕眼睛一下子亮了。他走近一步,又停住,像在确认:“真的?”
吴旻笑了:“真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预约要排队。”吴旻把钥匙扣放回盒子,“我周末要备课,要改作业,要陪宁钰逛街……你得等。”
宁夕也笑了:“我等。多久都等。”
两人又安静地对视了一会儿。窗外有车驶过,灯光一晃而过。吴旻忽然想起跨年夜那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叔叔”时,她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月后的今天,他们会站在这里,说这样的话。
生活真是奇妙。
“对了,”宁夕忽然想起什么,“戒烟倒计时三天了。”
吴旻挑眉:“所以?”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第一天和第二天的奖励,是不是该补上了?”
吴旻笑了。她走近他,踮起脚,很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第一天。”
然后又在另一边亲了一下:“第二天。”
她退开时,宁夕的眼睛亮得像有星星。他拉住她的手:“那第三天的……能预支吗?”
“不行。”吴旻抽回手,但没抽动,“按规矩来。”
“好吧。”宁夕叹了口气,但没松开手,“那至少……明天还能见面吧?”
吴旻想了想:“明天我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我陪你。”
“会很无聊。”
“不会。”宁夕摇头,“你在的地方,都不会无聊。”
吴旻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心里软成一片。她终于抽回手,去拿自己的包:“我该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就几步路。”
“要送。”宁夕很坚持,“这是男朋友的特权。”
吴旻没再反对。两人一起下楼,夜晚的风有点凉,宁夕很自然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外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洗衣液的淡香。
走到公寓楼下时,吴旻把外套还给他:“就送到这儿吧。”
宁夕接过外套,却没走。路灯下,两人面对面站着,影子交叠在一起。
“吴旻。”他叫她的名字。
“嗯?”
“今天……谢谢你。”宁夕说,“谢谢你愿意来,谢谢你吃我做的饭,谢谢你收下那个很丑的钥匙扣。”
吴旻笑了:“不客气。”
“还有……”宁夕顿了顿,“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这话说得太认真,吴旻一时不知怎么回应。她只是看着他,看路灯在他眼里映出的光。
“我上去了。”最后她说。
“好。”宁夕点头,“晚安。”
“晚安。”
吴旻转身走进楼道,在楼梯拐角处回头看了一眼。宁夕还站在原地,抬头看着她窗口的方向。发现她回头,他笑了笑,挥挥手。
吴旻也挥了挥手,然后转身上楼。
回到房间时,宁钰正敷着面膜做瑜伽,看见她进来,艰难地转过头:“怎么样?还活着吗?”
“活着。”吴旻把包放下,“而且吃得很饱。”
“奇迹啊。”宁钰感慨,“我叔居然真的会做饭了。”
吴旻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个钥匙扣,看了很久。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粗糙,但可爱。
“这是什么?”宁钰凑过来,“哇,手工的?他做的?”
“嗯。”
宁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拍拍吴旻的肩:“姐妹,他认真了。”
“我知道。”
“那你呢?”
吴旻把钥匙扣握在手心,软陶的触感很踏实。她想起今天傍晚的厨房,想起那盘西红柿炒鸡蛋,想起宁夕说“多久都等”时的表情。
然后她笑了: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