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说》龟君三三

3、玩呢

　　向旸写了一篇《解刨笔记》的作文，沈佳怡看了说：“你就适合被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她为此开心了好几天，然后又抑郁了。

　　沈佳怡是纪委，理性的一批，在班里她只有向旸这一个朋友。

　　向旸最后一节课快速的冲出去，然后又快速的回班，坐在何思的位子上，那里有太阳还能靠着。何思坐在她旁边劝她换位，她不小心声音大一点赶紧闭上嘴，和他换了位子，看到了后门大开，才想通。

　　向旸起身把袖子放下来，管他妈的血干没干，只想把霍汉科打死，因为他推荐她换个玻璃片，但是这个玻璃片容易扯下皮。

　　她把玻璃碎片塞进兜里，上了一个厕所又回来了。她现在和霍汉科做同桌，拿了霍汉科的书打开看了起来，《大象席地而坐》剧本，不太厚很快就看完了。

　　霍汉科也没怨她，向旸在看完之后给他递了纸条：快死了，祝愿你个傻逼。

　　霍汉科没理她。

　　就像习惯那样。

　　他们两个都是从小学开始一个寄宿学校的，一直到了高中，一直是一个班级，但是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就是向旸把他当成董霁，在她知道他的是小号时她就这么做了。

　　董霁。霁，雪止。不霁，不停。

　　在霍汉科知道她发消息的时候，他就经常登那个号。

　　但没理她，她需要这样。

　　“我们的缘分太深了吧？”

　　“大概吧。”

　　下午的向旸却生龙活虎，还差点给数学老师分橘子，老师笑着拒绝了，她转手分给了霍汉科。第二天，向旸把霍汉科的书给要回来了。

　　向旸抱着五本书回来了，一下子就落在他桌子上，霍汉科抬头看她，向旸笑起来：“你现在不问老师要书，下次可能就不会进步了。”

　　霍汉科收了笔，挠挠脸。

　　本来书就是她借被收的。作为回报，霍汉科递给她一张纸：你是不是有双障?

　　她一脸疑惑：双障是啥？

　　“双向情感障碍。”

　　向旸转过脸和他对视，说：“那你不是最难受了吗？有这个又有那个。”

　　霍汉科没说话，继续做题。

　　向旸来学的时候是和何思一块来的，两人碰见了，他请她坐车。

　　她说：“谢谢你。”

　　向旸帮他拎奶，然后坐在路边仰脸看着高高的路灯。黑黑的夜空，烟头般的路灯，路上倒是能闪瞎眼，何思在旁边抽烟。

　　何思一米八几，特别有安全感。向旸乖乖的坐正，抿紧嘴唇忍住不去靠近他，然后下次回家之后把他拉黑了。

　　霍汉科让他妈给他把网上买的书送来，他妈妈问他还有什么别的想要没，他就随便答了一句橙子。他刚刚闻到一股橙子的味道。他妈妈答应他三天后再送，他低着头，用鞋底挂蹭桌子旁的钢铁。

　　霍汉科打完电话回到班里，就看见班主任站在他桌子旁边，全班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在他身上，他走过去，接受了意料中的老师的训斥。

　　他嫌太吵，直接来了一句：“老师你牙真白。”老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瞬间不说话，他想起了小时候在寄宿学校的事情——老师瞪了他一眼，然后说：“你就是喝你爸血的。”

　　事情过了多年，第一反应忘不掉。

　　霍汉科把桌子收拾干净了，出去透透风，今天风大，能把书本吹飞，可惜不能安静一点，他塞了一颗糖抬手捂住嘴，顺便把糖纸塞进口袋里。

　　一下一下的呼吸，绵长的。

　　半厘米直径的水蜜桃味的糖，他含了半天，没什么用。

　　晚上他又被后座吼：“你就不能别靠我桌子?你一动我的书就歪了，还有你起身的时候就不能慢一点?你把我的杯子都碰倒了，水湿了一桌子。”

　　向旸帮他解释：“不是，他擦了——”一声玻璃破碎声响起。

　　霍汉科抬眼看了那个女生一眼视线一下来看了一眼杯子，装作翻页把玻璃杯子推倒了，他们瞬间安静下来，霍汉科抬眼看了那个女生一眼，揣着口袋起身走了。

　　他又在外面呆了一会，听见垃圾桶翻盖的声音和玻璃掉在垃圾桶里的声音，他往前走了几步，现在他连这种声音都忍不了了。

　　下节课铃声响了，霍汉科坐到凳子上长舒一口气，向旸凑过来小声说：“刚刚她帮你收拾碎玻璃了，她只是心情不好。”

　　两人对视了一眼，霍汉科问她：“你吃橙子吗？

　　向旸点点头。

　　霍汉科点点头，说：“行。”

　　第二天，霍汉科到校门口拿东西，没想到碰见了白朝中的妈妈，他们两个单独谈了谈。

　　白母问他：“小中最近心情好不好？学习呢？和那个女生关系到哪了？”

　　霍汉科一一回复：“他最近心情还不错，在班级前十名，学习很好很努力。那个女生叫盛绵绵，他们上上星期还出去看了电影，应该还不错。”

　　白母听着欣慰的笑了，把手里的饭盒递给他，笑着说：“这是他最喜欢吃的饭，最下面还有酥肉，你跟他都吃点。”

　　霍汉科点点头，收下了。

　　霍汉科走路的时候在想该怎么处理这个饭盒，因为他原本想着给他的，但是又不想给了，想犯贱。

　　他把饭倒在厕所，把酥肉用袋子装起来，拿了两个橙子送到白朝中眼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看到。

　　白朝中回来看到了桌子上的两个明亮的橙子，他拿起一个揣进兜里，仰脸眺望对面。下一节课他去了盛绵绵班里，看见她在睡觉就坐在她的前座位子上，半分钟不到伸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睡颜，直到位置上的主人来了他才停止。他站起来松开手。

　　两人对视一眼，白朝中微微一笑，便把口袋里的橙子掏出来放进她的手心。

　　前桌猛的挑一下眉毛。

　　向旸也得了一个橙子，但是她分给了何思，何思还给她说自己上火吃不了。向旸叹口气，给霍汉科一张纸条：去你大爷的。然后趴在桌子上深呼吸。

　　霍汉科伸出手，向旸看见了眼睛像盛满雨的云，向旸伸出手，两人握住了手。

　　霍汉科命令道：“不能哭。”

　　有一次看到霍汉科走过阳光灿烂的栈道，大风推动他的棉衣，拍起他蒲公英般的头发，腰挺腿直，他看向大风吹来的方向，阳光晒着他的侧脸。

　　向旸心想：真是清风明月般的人儿。

　　我梦见她死了，我笑了，可是一想原本她不想她死，又觉得她死了挺好的，所以说，我们总是会优先选择有安全感的东西。

　　上完第一节课向旸就颓下头，勒紧棉服，丧气说：“他妈的又冷又瞌睡，快死了一样。”

　　电视剧上临死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

　　霍汉科听见有人叫他，他往门口一看是白朝中，他还没来得及摘掉眼镜。

　　两人在楼梯口说话。

　　白朝中：“我妈给我送东西了？”

　　霍汉科点点头。

　　“东西呢？”

　　霍汉科抬手扶住扶手，冰冰凉凉的竟有点温热，他抬眼看着白朝中，转动了两圈眼珠说：“两天前给我的……”

　　白朝中打了他一巴掌，眼镜被甩出去老远，旁边一群人没看见往后撤几步一脚踩了上去，“咔吧”一声，那人回头看看脚下又看看霍汉科。

　　霍汉科没忍住笑了，那人还想道歉来着霍汉科只是把眼镜捡了。

　　前几天有人想回家便把自己的眼镜砸碎了，他也可以回家了。向旸建议他把今天的课上完再回去，霍汉科却想的是晚上回去可以在家呆一晚，就答应了。

　　晚上六点，月亮如约升起，霍汉科抬头看见空调旁边的玻璃里的月亮，铃声一响，他就飞出去，跑出教学楼，他拾阶而下，脚刚落地教学楼高处的灯光亮起，照亮了他的影子。

　　出了校门，他想摔倒在地，纹丝不动。

　　他站在门口的大树底下愣了一会，缓缓的抬起手，给自己扇了一巴掌，他赶紧掏出手机，散开耳机听音乐。他没什么喜欢的歌，随便放。

　　他手里还握着向旸的眼镜，她的眼镜腿松了，他要过来帮忙一起修了。

　　霍汉科给自己又来了一巴掌，以防止自己不能走一步路。他先去眼镜店里配了眼镜，眼镜老板问他要什么款式的眼镜架，他靠在柜子边，想着买一个带链条的，但是如果买了可能会掀起浪潮，他就无力的从口袋里掏出眼塞进嘴里，老板及时止住他：“你还是学生吧?不能抽烟啊！”

　　霍汉科就把手揣进口袋里，老板又问了他一次，他说就黑色框架吧，又轻轻拍拍自己的脸。

　　出了眼镜店，他上了一个出租车，眼神呆滞，行将就木的宛如智障，他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咯噔，他的脑袋靠在窗户上。

　　他这种状态就像是□□高潮，像溺水死亡的那一刻，像将青未青的白布……他想从高处落下，双脚离地，双手自然张开自然下坠。

　　他非常难受，难受到想从来没存在过。

　　我抽了一根烟却在应该吸第一口的时候吸了一口空气，仿佛回光返照。

　　向旸很想依赖何思，但是只能靠墙。

　　但是她最喜欢霍汉科，他闻起来就像空气。

　　教室里，他是教室的味道。

　　厕所里，他是厕所的味道。

　　家里，他又是理性的味道。

　　我分明知道这是个陷阱，可总是躲闪不及，路过黑洞，不知不觉被吸进去。所以，我必须理性附身。

　　某天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向旸回来晚了，但是带回来一句很有用的话，她说：“霍汉科，改变吧。改变是人为的，一撇一捺都是人的影子。就像你画住的那就话：别活成我这个一事无成的样子。”

　　两三步的路，她说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