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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欢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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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性不太好,比如前面自言自语的内容现在就忘了,也只不过是隔了一天而已,在我的记忆之海里全是漂浮的薄脆的木板,没什么好打捞的,过去的事上没有眷恋,未来之事上没有期待。我的悲观大概来源于此:没有求生欲,没有明确的三观,个性随事。
白朝中在霍汉科请假第二天去找他了,他站在霍汉科的桌子旁边,低头看他整齐的桌子,他抬头问向旸他呢,向旸说他请假了,他眼镜坏了。
霍汉科昨天回到家之后靠着床边坐了半天,一只胳膊放在床上,脑袋随便歪着,最好能看见一个完美的黑色青春期男生的轮廓,眼神呆滞,思想空洞。没有开灯。
我想开花。我这么想。
他又给自己打了一巴掌,起身去洗了澡。
白朝中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向旸抬头看看黑板上的课表说:“现在七点半,他可能待会就回来了,毕竟要上第二节数学课。”
白朝中点点头,向旸又和他聊了几句,他才走。
白朝中在上操的时候看见他了,就把他拉到自己班级的队里,两人站最后一排。
白朝中问:“眼镜修好了?”
霍汉科答:“嗯。”
“所以为什么把饭倒了?”
“……”我尽量快速的找理由,“因为不想看你哭。”
白朝中仿佛无语住了“……”
“其实你可以多依赖依赖你妈妈的,她现在可以被你需要。”
白朝中父母离婚时,让他选择,他选男孩跟男人,女孩跟女人,因为他曾经问过霍汉科,霍汉科曾经听到一个女生和她妈妈打电话送衣服,霍汉科觉得女生和妈妈在一起会安生的度过这个青春期。
白朝中几圈下来都没看他,只是说:“你……我已经十七了,不能再依赖别人了。”
“你可以多撒撒娇,多说说话,现在多依赖以后才会分不开,亲情这东西就是放高利贷,何况她很爱你,你妈妈很温柔。”
白朝中终于看了他一眼,眼眶通红:“为什么你如此的温柔?”
这绝对是想象的。
我仿佛跌入五里雾,仿佛被封进瓶子里,仿佛看着电视剧里的人物。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中国制造,不然我打了五年都没碎。
白朝中终于看了他一眼,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忤逆了世界不让我成熟的条令吗?”
“你他妈的有病吧?”
向旸现在如此希望有人能打她一顿,就像那时候——她打了何思一拳,何思以同样力道还了好几下,还说自己并不正常,所以向旸才靠近他,她觉得自己太寂寞了,因为何思是他妈的一个正常人,有朋友,有烟的正常人
想拉着傻逼打一顿,然后把疯狂全到在他身上,但是我说她不能。
以上是向旸看见霍汉科出现在别的班级里的心里活动。
中午吃饭,白朝中给他塞了一个面包拉着他往厕所去,他们两个在厕所里吸烟,霍汉科一直不觉得厕所吸烟很爽,因为都是难闻的味道,男女厕所味道一样。他相对还有点洁癖,比如何思想摸他脸的时候却摸到了他的鼻子,他会很认真的建议他去洗个手,何思却给他伸了国际友好手势。
在家里的霍汉科会写小说,他把这个称为自言自语。白朝中突然给他发消息:你在干嘛呢?打游戏吗?
自言自语。不打。
不是不打,是不会打,如果说了三个字白朝中肯定会拉着教他的。
白朝中又来了一条消息:有零花钱吗?借我点,上次看电影都花完了。
借多少?
三百,咱不是得交钱吗!
霍汉科给他转过去。
他们又得交钱,餐厅和教室又多了一个话题。
吃午饭的时候两人听见同桌在那絮絮叨叨:又交几百块,上星期不是才交过?我两个星期吃饭才花了不超过一百,他一张嘴就是几百块,真是疯了……
两人相视,白朝中无奈的笑笑。
出了餐厅,白朝中先走一步,霍汉科慢走一步,突然挣在原地,像个木偶人,难以挪动半步,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好像前面就是霍金第一次的摔倒。
一切来的就是如此突然,真是可悲。
白朝中在前面催,霍汉科捂住胸口深呼吸几口,路过一棵大树一定要伸手扶一下。
晚上在教室,后面的同学都无心学习开始聊天。
同学1:我已经算了了,我会花我父母快一千万。
向旸插进去嘴:你爸和你算过?而且不会那么多,最多一百万以下,我爸和我算过。
同学2:我们就是父母的寄生虫。
向旸:反正以后还会还的,现在多多享乐吧。
同学1:一想到这个我就无心玩了。
向旸徒然看着霍汉科,只是看着。
人生活的难处在于无力承担,向旸说,向旸只给霍汉科说:我挺心疼他的,生了我这么一个累赘。
毫无保留,就像剥了皮的柚子,让人看清楚是白心的还是红心的,手臂上的伤口如果深的话就是撕扯红柚的倒刺,如果不深的话就是指甲的划痕。
人生活的难处在于无力承担这句话是最废物的一句话,我们现在才幡然醒悟。
我们正在努力改变。若木偶附魂,是站起来还是摔倒?
霍汉科洗澡的时候用湿手给自己的湿脸打了一巴掌,不疼,足够响亮,足够他大口呼吸。听说逞强的女人生孩子的时候会忍住不叫,小孩会从里面爬出来,变成爱哭的小鬼。
我笑了,好像在吟诵鬼故事。
下星期来学的时候,我一个人,白朝中很乖,知道把脑袋凑到他手盲的妈妈手心,双腿不弯曲,脑袋垂下。
真的像放高利贷一样。
我们班里有个以前家里放债的同学,陈明晨,上次做过同桌,很有原则,我前几天帮他挡过后门,因为后门坏了而他在睡觉。向旸夸了我一句又责怪我:“对他那么好干吗?他不是不想和你深交朋友吗?还让你表演自残。”
我说:“那是我自己作的,没有和任何人交朋友只是缘分未到,他们在谈论鸟长粗的时候我只会说:'对顺产有好处。'宿舍里集体看腹肌的时候我在自言自语。”
那只是一句玩笑,和戏子多情,看的角度不同。
向旸很好奇:“所以那个真的会帮助顺产吗?”
我也愣住了,从小黄文里知道的,大概是假的,晚上查查。
其实说这个没什么好说的,看不出来什么,就是很好奇他们的家庭和我的别无二致,为什么我长成这样,就像一个鼻子一张嘴,为什么我长成这样。很多从小开始住宿的学生,为什么我住进了瓶子里,我想起来张岱的梦忆,讨债的吗?
讨债的吗?
讨债的吗?
我也要还债了吗?还谁的?
父亲和我算过我长大会花他多少钱。
朋友,基本不在乎,基本没有,正常的交流来自书里,和它们浪费时间。
还有谁的?
或许有世界之外的人的,就像陈明晨,即使我很奇怪他也只是把我当成奇怪的同学对待,内心妈卖批,脸上笑眯眯,这也是一种正常的交流,我们还是会互相分享虾条。
我抬头望向窗外,看见红日被丢进水杯然后被推到在宣纸上。
曾经下雪了,我被埋在雪里,霍汉科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出来,拖曳着回了家,温柔的打开热水浇遍全身,寒气和热水混在一起真的很舒服,雪地里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强迫症看了都要打人,拖曳的过程中我听见手机声响了,点开看:
她替我哭了。
所以什么时候改变?
所以什么时候还债?
我回她:别哭了。别矫情了。
我将永远鄙夷自己,我将永远批判自己。我宣誓。I W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