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片段三十八 ...
-
住院的第二天，拍完CT片之后，医生发现穆聪双侧输尿管中段都有结石，所以决定为他做经皮肾镜碎石术。
手术历时四个半小时。
鉴于穆聪特殊的身体状况，医生在手术过程中没有对他施行麻醉。所以从手术开始到结束，穆聪神志完全清醒，这对他的心里和生理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看着平躺在床上神态异常疲惫的穆聪，我心里再次充满愧疚感。
“小聪，累了就睡一会儿，妈妈在身边陪着你呢，放心吧。”吴阿姨坐在床边拉着穆聪细瘦变形的手，怜惜的说道。
穆聪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很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虚弱的慢慢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我递给吴阿姨一杯温水，轻声说道
“吴阿姨，你先回家休息一下吧。小聪这里有我呢。”
“不用。我答应过要陪在小聪身边的，我不能走。”吴阿姨看着我微微弯起嘴角，虽然脸上难掩倦容，但语气却非常坚定。
我突然打心底里佩服起眼前这个早已不再年轻的女人，因为这些年来她所承受的压力其实丝毫不比穆聪少，甚至还要更多。如果换做是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做到像她那样坚强勇敢，用自己的双肩扛下来自外界的所有压力，继续陪穆聪一起面对未知的将来。
当天下午，我们就按照医嘱每隔两小时喂穆聪喝250ml温水，帮助他排尿。
刚开始的时候，穆聪似乎总感觉自己下身胀痛，而且排出来的都是肉眼血尿，里面还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碎渣。
我靠坐在床边不停和穆聪说话，希望能借此让他放松紧绷的神经，以避免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引发痉挛。
“小聪啊，你要乖乖听医生的话，按时喝水吃药，快点把身体养好。”我看着穆聪消瘦的脸庞，心疼的说道。
“像我这样的身体好与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人会喜欢。”穆聪偏头将脸埋在我腰侧，言语间竟带着些许绝望。
就在这时，吴阿姨从外面推门进来，她放下手里刚买的晚饭，微笑着坐到穆聪床边，拉着他没有打点滴的右手，怜惜的说道
“没有人喜欢小聪，妈妈喜欢。没有人愿意照顾小聪，妈妈愿意。就算将来有一天妈妈要离开，也一定会把小聪带走，绝不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活在这世上。”吴阿姨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她俯身将脸埋到穆聪肩上，抱着他轻轻抽泣起来。
我起身站在一旁，想要说点什么去安慰这对悲伤的母子，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那么苍白无力。于是我只好悄悄退出房间，一个人蹲在走廊尽头，独自品尝着心中的苦涩。
出院那天，在车里，穆聪软软的靠在我身上，像一只乖巧的小猫。
“小聪，等你生日那天，姐姐带你去动物园玩儿好不好？”我握住穆聪因车子转弯而滑落到身侧的左手，笑着问道。
因为吴阿姨曾经和我提起过，穆聪十二岁那年，他的爸爸答应在他生日时带他去动物园看老虎，可是却没想到会在送他上学的途中发生车祸。结果从那以后，穆聪便再没有机会出门，爸爸答应他的事情也永远无法实现，所以这就成为他心中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穆聪微愣，嘴巴半张着瞪大眼睛看向我，一脸意外。
“不过前提是小聪你必须先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不然姐姐不会带你去的哦！”我轻点穆聪鼻尖，故作严肃的说道。
“嗯。”穆聪孩子似的用力点头，眼睛弯成细细的月牙儿，靠在我怀里开心的笑着。
看着笑意浓浓的穆聪，我的心情也不由跟着他一起变得轻松起来。
之后的日子里，穆聪每天都很听话，按时喝水、吃饭、做复健，连平时他最不喜欢的站立训练都毫无怨言的坚持下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穆聪的精神状态和身体机能都得到很大改善，应付短时间的外出绝对没有问题。
穆聪生日当天，一大早我就收拾好东西去家里接他。吴阿姨一边帮穆聪换衣服，一边笑着和我说
“这小子啊，因为今天要出门，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每次我去给他翻身的时候，他都会悄悄问我现在几点，是不是快要天亮了。”
我看着穆聪脸上那淡淡的黑眼圈，心里即觉好笑又觉难过，很不是滋味。
“傻小聪，如果你喜欢，姐姐以后常带你出去就是。”我坐在床边，托起穆聪严重变形下垂的右脚，帮他穿上棉袜。
“嗯。”穆聪抿着嘴不好意思的轻轻点头，略显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桃红。
为方便搬运，我们没有让穆聪使用电动轮椅，而是让他坐在普通轮椅上，然后再多加几条固定带，帮助他束缚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
一切收拾妥当，我便和吴阿姨一起带穆聪出门。
整个上午，穆聪都显得非常兴奋，像个孩子一样对所有事物都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
林荫路上，吴阿姨从后面帮穆聪推轮椅，而我则跟在他身旁，牵着他苍白细瘦的左手，就好像我们并排走在一起一样。
穆聪盯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冲我露出阳光般耀眼的笑容。我不觉心头一颤，偷偷对自己说：也许……我真的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辈子牵着穆聪的手，不离不弃！
穆聪这样的身体本就很容易引来路人侧目，再加上我们之间略显暧昧的举动，所以走在路上，回头率堪比明星。
我原本以为穆聪会很介意此事，可是却没想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小小的幸福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天当中，最让穆聪兴奋的莫过于和小老虎的亲密接触。
那是一只半岁大的孟加拉虎，胖胖肉肉的很是可爱。在得到驯兽师的允许之后，我推着穆聪慢慢向它靠近。驯兽师示意我们可以将手放到小老虎背上，我小心的托着穆聪无法伸展的左手轻轻抚摸小老虎的后背。
“姐姐，它摸起来是什么感觉？”穆聪盯着自己放在小老虎背上的左手，一脸好奇的问道。
“毛又粗又硬，感觉……有些扎手。”我如实回答。
“是吗？”穆聪望着自己的左手，脸上有一丝失落闪过。
我并未察觉，只是托起穆聪的手让他反复抚摸小老虎的后背，看着他‘咯咯’的笑个不停。
此时，如果忽略掉穆聪身下的金属轮椅，他在我眼中便和其他正值青春年少的男孩子一样，无忧无虑。
回家的路上，穆聪表现的有些疲惫，他安静的靠在我怀里沉默不语，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窗外快速后移的风景，脸上带着淡淡的寂寞与忧伤。
如果当时我知道这将是穆聪最后一次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外面那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我一定会让车开的慢一点，慢一点，再慢一点。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片段三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