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片段九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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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我十六岁那年，家里发生了一场很大的变故。
父亲因为投资失败，导致家族企业被对手收购并欠下巨额债务。所以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清晨，我的父亲以一种最为惨烈的方式自杀身亡。一周以后，母亲因为承受不住来自家族中的谴责与压力，和父亲一样选择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顷刻之间，我的生活从天堂转为地狱。
家族里没有人愿意收养罪人的孩子，所以我和若钦被从已经生活过十几年的别墅中赶出来，流落街头。
万般无奈之下，若钦只好带着我一起回到他童年曾住过的孤儿院，求院长收留我们。但因为孤儿院是非营利性机构，所以我和若钦在那里生活的并不如意。
可是我从小便是富家千金，衣食无忧，根本不懂得该如何养活自己。不过幸好我身边还有若钦在，他每天都会拖着残疾的身子到处去打工赚钱，供我读书，让我能生活的更舒适一些。
日子一天一天安静的从我们指缝中溜走，转眼我已经年满十八周岁。
两年的艰辛生活让我从一个富家小姐慢慢转变成一个普通的邻家女孩儿。但是这两年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有若钦一直陪在我身边，他让我懂得了生活的真谛，对未来充满希望。
考上大学之后，我执意要搬出孤儿院，用自己打工赚的钱在学校附近租下一间位于一楼的廉价公寓。我不想若钦因为我而活的那么卑微，处处看别人脸色。
一天，吃过晚饭之后，我和若钦一起窝在沙发上无聊的来回翻看着电视频道。突然，一条新闻引起我的注意，我将声音调大，盯着电视屏幕眼睛一眨不眨。
“若钦，你快看！汤氏集团的总裁在全国寻亲呢。啊……天哪！他儿子的名字居然和你的一模一样！若钦，你快看啊！”我惊奇的摇晃着坐在我身边正为我削苹果的若钦，大声喊道。
“舒儿别闹！我手上有刀呢，小心伤着你。”若钦完全不在意我说的话，只是将削好的苹果递到我手里，嘴角含笑着低声说道。
“可是若钦，你快看啊！他真的和你的名字一样呢！”我拿起苹果大大的咬下一口，然后指着电视屏幕口齿不清的说道。
“全国重名的人那么多，我只不过是巧合而已。”若钦瞥了一眼电视，若无其事的说道。
“可是……”我正欲辩解。
“没有可是！舒儿，你别瞎想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呢。”若钦将我的话打断，伸手按下遥控器按钮将电视关掉，然后拽过身边破旧的轮椅艰难的将自己移到上面，转身向他的房间摇去。
“真的……只是巧合吗？”我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苹果，看着若钦的背阴，在脑海中描绘着他与电视里那人八成相似的眉眼，心头隐隐浮起一丝不安。
那天之后，我和若钦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和若钦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一直都知道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一年四季无论天气如何，他都喜欢在房间里打开一扇窗户。
以前我总是不理解，因为若是天气晴好，那么常开窗户通风换气，自然是对身体有好处。可若是碰上阴雨连绵或是风雪交加的天气时，若钦还是坚持要在家里开一扇窗户，这就让我有些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但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心智上的成熟，我似乎已经隐隐猜到其中的缘由。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若钦从出生起便下肢瘫痪，而且还大小便失禁，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四年。以前，我父母还尚在的时候，家里有专职的保姆负责若钦的生活起居。但是后来我们家道中落，若钦便不得不肩负起原本应该有我父母来承担的责任，一边打工，一边照顾我。有时若钦工作起来一忙就是一整天，根本无暇顾及自己，常常是晚上回到家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裤子早已不知何时被不堪重负的纸尿裤弄湿。因此，就算若钦平时再怎么注意，他身上也总是有一股淡淡的便溺味道。虽然这种味道并不太好闻，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和若钦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并不介意。可是我却知道若钦很在乎这件事，哪怕他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来，而且我心里也明白：若钦是怕我会不喜欢，怕我会像小时候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嫌弃他瘫痪的双腿还有身上怪异的味道。
在猜到事情的真相之后，我心里的感觉很奇怪，即有甜蜜欢喜又有苦涩难过。一面为我在若钦心中竟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而感到高兴，一面又为他因处处顾及我的感受而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难过不已。
这天上午，因为学校临时调课，所以我中午下课之后就准备直接回家，没有在食堂吃午饭。
现在的天气已经进入初冬时节，户外的温度只有零上几度。一阵北风吹过，我忍不住紧了紧衣领，顶着风往回家的方向紧跑两步，心里十分想念若钦温暖的怀抱。
站在门口，我刚要敲门，却突然想起几乎每年一到冬天，若钦身体的各个关节便会叫嚣着折磨他脆弱的神经，让他苦不堪言，而且行动起来也极为不方便。所以我把书夹在腋下，脱掉手套，将两只手放到嘴边呵了几口气，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指节，然后从外衣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
进门之后，换好拖鞋，我一边把脱下来的大衣挂到衣架上，一边微微皱眉，因为我明显感觉到家中有阵阵冷风吹过。
于是我急忙向阳台的方向跑去，果不其然那里大开着一扇窗户。虽然现在小区已经开始供暖，可是客厅的温度却几乎和室外一样，冻得我不停抱着自己的胳膊跺脚。
关好窗户之后，我折返回房间。轻轻推开房门，我发现若钦正一个人瑟缩的窝在床角，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可是他那瘫软变形的双脚却仿佛是被人遗弃一般孤零零的歪斜着露在被子外面。
我鼻尖突然一酸，眼泪瞬间便毫无任何征兆的顺着眼角流到下颏。
我悄悄走到床边，忍着眼泪动作轻柔的爬上床，然后盘腿坐到床尾，小心的将若钦冰冷的双脚抱进自己怀中。其实，也就只有像现在这样在若钦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去触碰他瘫痪多年的双腿，为它们做点什么。
当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我又蹑手蹑脚的爬下床，然后一屁股坐在若钦床头的地板上，把头趴在床边，目光刚好与他平视。
若钦的眉头微皱，长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颤动，看起来似乎睡的很不安稳。我转头将右手慢慢伸到若钦的被子里，在摸到一片干爽之后，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原位。于是我又偏着脑袋趴在床边，继续欣赏若钦完美的睡颜，直至自己不知不觉间迷迷糊糊的睡着。
就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人在轻唤我的名字。
“舒儿，舒儿。”若钦可能因为也是刚刚转醒，所以声音软糯含糊。
“若钦……，你醒了？”我抬手揉了揉眼睛，让目光变的清明起来。
“舒儿又不听话，坐在地上多凉啊。”若钦一边宠溺的数落着我，一边伸手想要将我从地板上拉起来。
我仰头冲若钦嘟了嘟嘴巴，然后轻笑着握住他温软暖和的手掌，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是不是又逃课了？吃午饭没有？要是还没吃的话，我现在就去给你做。”若钦说着便费力的用双手撑住床面慢慢起身。
“哼！坏若钦，我才没逃课呢！人家一回来就围着你转，哪有时间吃饭啊？”我不满的嘟着嘴巴白了若钦一眼，语气委屈的不得了。
“好好好，是我错怪舒儿了。我现在就去给舒儿做饭赔罪，行不行？”若钦无奈的轻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略微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伸手摸了摸自己臀部下方的床单，在确认并没有出现漏尿的情况之后，他才一手撑着床面，一手勾着膝盖，将完全没有任何知觉的两条腿一点一点慢慢移到床边。
当若钦终于将自己平安的挪到轮椅上之后，他的双腿可能因为保持一种姿势时间过长从而引发小幅度的痉挛，所以两只严重下垂的脚尖此时正不受控制的在轮椅踏板上来回摆动。
我眉头一皱，心里不觉开始传出阵阵钝痛。
“不用管它们，一会就好了。舒儿想吃什么？”若钦一把伸手将我拦住，然后一边风清云淡的和我说话，一边拿起搭在床尾的薄毯盖在腿上，丝毫不去理会自己还在不停抖动的双脚。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低头使劲儿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没有接若钦的话。
若钦见我不出声，便自己摇着轮椅向门口走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几样平时我最爱吃的菜。
我看着若钦孤单消瘦的背影，往事渐渐涌上心头。
此刻，我再也忍不住眼泪，几步追上若钦将他拦住，然后慢慢蹲在他的轮椅跟前，一下子将脸扑到他细瘦的双腿之间，声音哽咽的说道
“若钦，对不起！”
“为什么？舒儿，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说‘对不起’？”若钦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温润如水。
“为什么……就为你这无论冬夏都盖在腿上的薄毯，还有那长年打开的窗户。若钦，当年都是我不好，做了让你伤心的事情，但是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保证！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让我来照顾你吧，好吗？”我抽泣着抬头看向若钦，泪眼婆娑。
“我的傻良舒啊，这就是你向我道歉的理由吗？”若钦闻言一愣，他看着我不由的轻笑起来，但笑着笑着眼圈便开始慢慢发红。
“若钦，从现在开始，不管你将来会变成怎样，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紧闭双眼，让最后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然后仰起头看着若钦，在自己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若钦眨了眨通红的眼睛，嘴角含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他如释重负般轻出一口气，抬手将我脸上未干的泪痕擦净，接着便满心欢喜的拉住我的手一起向厨房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97章 片段九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