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说她想做女帝》谦谦意

45、回程（2）

　　杜若云随商队往返一年多，对人市已经十分熟悉。她熟门熟路地选人、问价，再跟牙婆还价，楚熙不知怎的，想起边关集市上听到的那出讨价还价。

　　似乎没有区别，好像他们买卖的不是同一种族的人类，而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她并不开口，只是看着杜若云和牙婆打交道，目光扫过那些衣服还算干净、神态不一的小姑娘，又转向笼中那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

　　那少女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眼中带着孤掷一注的杀意，像是凭空燃烧的熊熊烈火，和那张清美绝伦的面容极其不搭。

　　楚熙看着她那双眼，对上她的目光，几乎能猜到她的结局。

　　她会被卖给某个有着低俗嗜好的达官显贵，好一点的结局就是同归于尽；糟糕一点的话，或许会在反抗中被杀死，或是自我了结，又或者在折磨中逐渐麻木，直至心死。

　　原本或许不会有别的可能，但很巧，他们来了。

　　一番讨价还价后，杜若云买下了她。

　　洛城的人市规模不算很大，他们从头走到尾，只买下十几个人。楚熙全程没有插手，将此事全权交给杜若云，给予对方极大的信任。

　　杜若云也很对得住这份信任，她严格按照规则来——优选生命垂危的，次选有反抗之心的，最后选主动送上门的。

　　从人市出来后，楚熙径直回了客栈，洗去了身上沾染的血腥味。杜若云买下的那十几个人被人市送了过来，那少女更是连着笼子一块送来的。

　　阳正商行在洛城是有铺子的，这些人会被送过去，在那学习一段时间。他们的命运也由此改变，或许一段时间后，会有人如杜若云当年那样，展现才能，获得往上爬的机会。

　　这是楚熙十岁那年，和闫文举一起敲定的选拔人才的计划。一开始的大半年时间，这个计划一直在亏损，投入很多，回报却有限。

　　好在先前帝后和淑妃都给了楚熙不少庄子和铺面，她自己也攒下了不少钱，不然只怕不出半年，这个计划就要无疾而终。

　　一直坚持到第一批人成长起来，他们才轻松了不少。到现在，三年下来，阳正商行在大周已经有了些名气。

　　楚熙并不打算在明面上和阳正商行有太多牵扯，她和杜若云只那次一块去了人市，之后便少有交集。杜若云忙着做生意，她除了偶尔去集市转转，其余时候都呆在客栈。

　　直到两日后，她等的人找上门来。

　　洛城乃是洛县最繁荣之处，而洛县乃是河州府七县中最特别的一个，因为河州府的知府衙门，就在此地。楚熙运粮来时遭遇劫匪的那个沪县，正是河州府七个县城之一，此地知府便是她先前去信了的温家旁支。

　　商队选的路线和楚熙来时不同，这次他们并未经过沪县，但沪县劫的是军粮，还恰好劫到五公主头上，事情闹得很大。如今正在风头上，不等他们打听，洛城茶楼就有人说起此事。

　　“奴才打听了一番，涉及主子，那位知府大人不敢擅自处理，奴才离开不久他便上报了朝廷。只是京城离得远，钦差来得慢，如今那县令暂且被看押着，尚未处置。乌纱帽是铁定保不住了的，若是查出来贪污受贿、官匪勾结，恐怕他自己和九族都得搭进去。”

　　邓飞悄悄去几个茶楼听了一嘴，挑出茶馆百姓们口中重复率较高的内容复述了出来。

　　他们在边关并没有待很久，这么点时间，朝廷或许都还没收到消息。而这位知府在朝廷来人之前就把沪县料理了，似乎并不全然是无能之辈。

　　“听起来好像不错，不过……”楚熙话锋一转，“这位知府大人，早做什么去了呢？”

　　有能力管，偏偏放任自流，装作不知道。他若是没有后台的寒门，楚熙尚还可以理解，但他是温家人，哪怕是旁支，也不该如此。

　　其他人或许没有消息来源，不知道她去边关作为粮草督运参与了运粮，但这位知府肯定知道。即便他原本不知情，作为她母家，温家本家人也会去信提醒他，让他多关照。

　　沪县就在官道附近，即便之前不知道那边的事，但临时查一下应当不难吧？便是他自己想不到这点，温家本家人也会提醒他。

　　他既知道内情，如今看着又还有些能力。能在朝廷没来前处理沪县的大小官员，却不能在他们冒犯楚熙前处理……

　　“自相矛盾了。”陆文一言以蔽之。

　　“正是如此。”楚熙十分赞同。

　　他若是从头到尾都装作一副能力不足的样，楚熙或许还能信上几分。可现在，明摆着有鬼。

　　“主子打算去吗？”邓飞问。

　　这不过是他们到洛城的第二天，一大早，知府就派人送来了请帖，邀请他们去府邸做客。

　　“去，为何不去。”楚熙将那封请帖丢在桌上，语气散漫，“不亲眼瞧瞧，谁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若是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楚熙到了洛城，甚至知道她在哪家客栈，却不依礼来拜见，只让下人送个帖子来。便是请帖上说得再好听，也掩饰不了这份骨子里透出来的敷衍。

　　这感觉可真是久违了，记忆中，上回被人这样慢待，还是遥远的幼年时期。藐视皇族，只要楚熙想，完全可以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楚熙倒不是很生气，她也不打算借这个由头大动干戈。毕竟不是在京城，她人手有限，哪里敢做什么，只能客随主便了。

　　“是。”陆文应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衣裳。”

　　“先不急。”楚熙看着那请帖，道，“备纸墨，我暂且不打算回京一事，也该与父皇说一声。”

　　但是写信怎么能只说这一件事？当然是要把近期的事都说一遍了，她如今在洛城，洛城发生的事当然要作为重点多说些。

　　什么，你问父皇会不会发现她是在告状？当然会了，毕竟她打算将请帖和信一块寄过去。

　　楚熙从不故作聪明，傻乎乎地以为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聪明人。会有这种想法的多半都不怎么聪明，比如她那个大皇兄。

　　作为上一任夺嫡的胜者，皇帝发现不了才是怪事，只看他愿不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楚熙根本不打算委婉，她要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告状。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她是得理的那个，饶不饶人当然是她说了算。

　　抱着这种想法，楚熙有什么写什么，一气呵成，字里行间皆是真情实感。这也是她这些年总结出来的相处之道，对父皇，心里时刻要保持对皇帝应有的谨慎小心，面上则要表现出对父亲的亲近崇拜。

　　“好了，让段绍将这信和请帖一块送去驿站。”信上除了她的私事，还有对沪县和河州府知府的一些猜测，还是由驿兵送更保险些。

　　“何必那么麻烦，奴才再跑一趟就是了。”邓飞一边起身一边道。

　　“刚叫你跑了一趟，你且歇着吧，主子心疼你呢。”陆文笑着打趣。

　　她将信叠好，用独有的法子密封上，再盖上代表五公主身份的印章。随后，她走出房门，找到守在外头的段绍，向他传达了楚熙的话。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屋里，找出楚熙出门常穿的几套衣服。此番来边关是轻车简行，适合宴席的衣物和相应的饰品陆文只备了两套。

　　“公主明日打算穿哪件？”陆文看着那两套，心中琢磨着合适的发型。

　　“不穿这个。”楚熙想了想，忽然有了个主意，“我记得父皇先前赏了我一套骑装，可带来了？”

　　“可是那套新做的？奴婢这就去拿。”陆文说着，转身离开房间，朝外走去。

　　这个客栈被楚熙直接包下了，只他们几人在住，陆文便没将马车上的东西全搬下来，只拿了常用的和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其他物件便留在车上，有需要再拿，反正马车就停在后院，来回也方便。

　　那套骑装楚熙尚未穿过，如今还放在马车里，这时候穿也合适。

　　陆文找衣服的功夫，邓飞已经出来守在了门口。两人互相点了点头，陆文便拿着骑装进了屋。

　　骑装是极正的红色，煞是好看，楚熙十分满意。

　　“就它了。”正经宴会穿骑装当然不太适合，但谁在意呢？这里没有谁有资格让楚熙为了适合改变想法，况且，谁知道是不是正经宴会。

　　洛城离边关近，民风也更偏向边关的豪迈。知府若是故意设计，请她去打马球、骑马狩猎，请帖上却刻意不提，她穿那一身繁琐的宫装岂不是找罪受？

　　虽然这种做法十分愚蠢，但这个知府的风格和她那大皇兄有些相似，楚熙不得不提防着些。毕竟蠢人的想法难以预料，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除此之外，楚熙还有一些小小的想法，打算借着这次宴会实行。知府虽然只是从四品，但在河州一地却是地头蛇，很有些威慑力。

　　早上知府派人来时，十分大张旗鼓，还留下护卫守着，美名其曰“保护”。洛城这么大点地方，消息传递速度想必不慢，到现在不说人尽皆知，城里消息灵通的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也不知接到温知府请帖的都有谁。”楚熙来回摩挲着骑装，感受着它柔软的质地，“若是只请了咱们，人这样少，岂不是很无趣。”

　　知府府邸那么大，想必温知府不会介意她多邀请些宾客过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