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梦伴

24、第 24 章

　　出差归来，招商还是要继续的。
　　陈意声并不打算介入太深。就一切按规章来吧。他也不好和任何人商量更多，于是林帆继续成了他唯一的商量对象。
　　浏览了一遍样品，最后的趋势看起来，只能是第一轮那个最接近参选标准的商家中标。
　　陈意声叹：总算有个能入围的人了。否则这批物资的来处又要另行讨论。
　　流程走得顺理成章。接下来就是签合同。陈意声翻看那些招商资料，心里想的却是：林帆能回来么？
　　想着，他就问林帆去了：你要不要来经营部，做我的手下。
　　林帆说：为什么？
　　陈意声当然不好说自己的非分之想，就说：我缺人，这个部门挺乱。我也希望有个自己的人。
　　林帆说:你说的好像我想回来就能回来一样。
　　陈意声说：怎么着？我知道是您自个儿要求走的哦。可别说是下面分公司真要了您去支援。
　　不过——他又说：还是等等，等我稍微摸清这个部门的套路。
　　他想：如果真是个死局，那也没必要拉林帆过来一起熬了。

　　临时项目组解散大家吃了餐饭。喝酒是免不了。陈意声自然喝得最多。他酒量不错，但也有点飘了。喝完大家说去唱歌，陈意声看叫了一桌的啤酒，顿时头大，和林帆说：我先去下洗手间。
　　但到了洗手间，也没吐出来。想着大概是还没到火候。就下楼出去买包烟。
　　夜风还挺凉快，陈意声就在侧门口抽了一根。还没抽到一半，突然看见颜总出现在大门口边上，旁边还站着……林帆？
　　他继续抽，瞧见一个人夹着皮包走过来，和颜以及林帆握手。姿态甚是谦卑。
　　看颜总的样子，应该是在说场面话。但对方很是热情，仿佛在提出什么赠予，这边则频频摇手推却。直到最后对方唯唯诺诺应了，转头上了街边那辆奔驰。
　　颜总和林帆退入大厅。颜总春风满面。林帆倒没有，只淡淡笑了下。
　　对方那个人，陈意声认得，或者说，不算认得，但知道是谁。
　　就是这次中标那个厂家的招标指定代表人。
　　他那个笑容和把皮包夹在腋下的过时仪态，陈意第一次见到就过目难忘。

　　回去的路上，陈意声脑中走马灯般想了很多，从这个厂家的资质资料，想到招商过程里的蛛丝马迹，再想到林帆的笑容。
　　他很少见到林帆这样的笑容。
　　又或者说，见过，但没往心里去。下意识觉得那只是对外社交的敷衍。
　　但如果并不是呢？
　　如果林帆其实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刻，长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他不可避免想起了张文益那出，突然一阵发冷。
　　这种他深恶痛绝的不寒而栗。

　　陈意声回到K歌房，从斑斓的光线里打量林帆，以及霸占话筒高唱《你快回来》的颜总。他们看起来都没有任何异样。似乎也不打算和陈意声说些什么。不管怎样，这个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是他。他们到底有什么东西瞒着他？
　　他原本就有些许心结，和林帆更是千丝万缕。这下好像困在了蚕茧里，一时竟无从下脚。
　　那一瞬，和林帆分手后那种茫茫然的感觉又出现了，就是：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了解那帮人么？
　　我看到的真，就是真实么？
　　虽然在别人眼里混得不错，但陈意声很清楚自己对于职业的投入程度，以及那并不是自己乐于真情交付的世界，也从未为此死过多少脑筋。
　　但并不需要这样的事实来点醒他。
　　以及为什么这样的事情里总是有林帆？
　　他有一种被哽住的感觉。

　　其实最近他和林帆的气氛挺好的。林帆矜持于倾诉，他也不再强求。常常欢爱，气氛旖旎又温柔。偶尔半夜醒来，还会看见林帆在他怀里，紧紧靠着，也不知是被空调吹的还是真的那么依恋，总之一瞬间梦回当初。
　　林帆还带他回了自己的房子。确实比较远，小区挺好。象林帆说的一样，可能他父母有考虑过未来养老的需求。大平层，各种为了采光做得顶天立地的窗户。地暖和中央空调。质地不错的硬件。风格非常简洁，因为没有长期入驻缺少一点儿人味儿。但显然具备优良的基础。
　　陈意声看着更加蠢蠢欲动了：回来吧。瞧你这小日子。
　　指着阳台：可以有一阳台的植物！
　　目前还只有一盆很小的孤零零的多肉。林帆露齿一笑：就是觉得采光好才选了这套的。而且这个阳台是所有户型里最大的！
　　他这样笑起来有一种甜蜜和天真。放在从前，是一种小孩子的感觉。现在却有点冰雪初融的味道。
　　那是一种陈意声非常懂得把玩的不示于人的反差。
　　想想招商这事儿全弄完之后，林帆就要暂时回去了。未来如何，尚不能知。念及于此，陈意声并不想和他闹起来。他想：压一压吧。
　　或许是我想多呢？

　　别离两周。陈意声就休假去找了林帆。高铁一个小时吧。
　　正值周末，林帆来接了他，陈意声出站就看到了他，天气渐热，林帆的脸红扑扑的，在人群里四目相对，气氛俨然就跟所有小情侣一样欢喜和炽热。
　　林帆说：想吃什么？
　　当地的特色菜都很辣。出乎很多人意料的一件事是：陈意声其实不如林帆能吃辣。整个过程呜呼哀哉，反而林帆，除了脸红嘴红，淡定自若。
　　林帆被陈意声堪称狼狈的样子笑得要死。他说：我以为陈部长是个很爱辣的人！
　　陈意声瞪了他一眼。林帆说;你这种眼神，就像当年。陈意声，你有时候很娇俏你知不知道。
　　陈意声说;想死么你？
　　原来林帆想起的是当年刚共事那会儿，他带陈意声去吃过一次私房菜。车开到了歪歪扭扭的巷子外，穿过一楼的居民住宅，才到了饭点。
　　陈意声也想起来了，感叹：啊，真的不是人能承受的辣。
　　林帆笑得不行。说：原来这是你的命门。
　　陈意声看着他，心里一动，说：哎，你要不真的回来吧？

　　林帆没有答应陈意声，他说：我们这种关系，不好共事。
　　陈意声说:以前不是也很愉快？
　　林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愉快吗？
　　陈意声说：不然呢？
　　林帆欲言又止，最后也就是摇了摇头。
　　陈意声很郁闷。郁闷于他不配合，也郁闷于这个格局确实不是短时所能真正打破。不知为什么，他少见地体会到类似穷困男人无法一掷千金把妹的苦恼，自己确实就无法实力雄厚到给林帆砸出一个光明无忌的未来。
　　最痛苦是，他更不知道即便自己能够如此，对方又是否真的愿意接受？
　　这种忐忑，对于他来说是比较稀罕的感情。所以一瞬间竟无法自处。吃完饭，林帆说：你要么，住我那儿去？
　　陈意声扬眉：求之不得啊！

　　林帆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电梯房。算这个不大的城市里比较好的配置了。窗外还有稀稀拉拉的江边夜景。收拾得很整洁，但到底是小，厨房还没齐全，就有点冷灶台的意思。陈意声替他伤感：你说你，好好的来这干嘛？那边呆着不好么？
　　又嫌弃电视：连机顶盒子都没有！
　　打开手机：还没有网络！
　　林帆的表情哭笑不得：委屈你了少爷！
　　陈意声说：所以你干嘛要过来!
　　林帆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皮，说：颜总呗，找我谈话，说这边需要一个帮手，我想着那边也呆了一阵儿了，没啥空间了。
　　陈意声看着他，慢慢地说：你现在想得还挺多。
　　林帆看了他一眼：怎么？
　　他坐在那儿，用一个接近优雅的姿势握着苹果，秀美，但也有渐渐成熟的男人味儿。那淡然无痕的气质，让陈意声心动，也略觉心惊。
　　陈意声说：你和颜总很熟？
　　林帆说：何以见得？
　　陈意声突然一阵冲动，说：我看见了。
　　林帆说：什么？
　　陈意声说：那天唱歌，我看见那个供应商来找了你们。
　　林帆的脸色渐渐变了，陈意声说：所以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是么？
　　他说：林帆，你知不知道，我当初第一次知道你和张文益是亲戚，是什么感觉？
　　吊顶灯的光从上面直垂下来，看不清林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