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梦伴

23、第 23 章

　　评审一开始就出师不利。
　　分公司来的人，除了林帆，每个人的标准侧重都不一样。其实他们的评审是有详细规章的，对条件有很明确的要求。但居然没有一家供应商完全符合，这导致如果想完成招商，要么重新发布招商公告招揽供应商，要么招商条款必须修改。
　　没有时间了，生产线没法等。招商条款就更是要上董事会的决定。陈意声其实不懂，为什么不沿用去年的供应商。为什么对这块一定要规定一年一招。看部长并不想管的态度，他GET到一些不可说的因素，心想：所以该是谁管？
　　颜总听他汇报完，只淡淡一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终于开口说了句，却是：我也是新来，这块不是太熟悉，我们摸索一下。
　　陈意声简直觉得有点滑稽了：什么意思？
　　招商确实是他们部门管辖，但他初来乍到，想打太极也并不难。关心这些纯粹只是因为习惯性认真，以及需要心里有谱。
　　他没兴趣打这种哑谜。
　　唯一真正和他商量的居然是林帆。
　　他熟悉一线，一眼看出本次招商的问题。对此他很疑惑，说：为什么呢？
　　他说：现在用的材料确实不差。
　　陈意声也想知道为什么。
　　但出于一种几乎是直觉的东西，他认为可能应该装傻。
　　他对林帆说：你不要提出来。下次开会，听他们怎么说。

　　会议室云雾缭绕。陈意声听懂了：八个评审，有六个达成共识，建议五个供应商中最接近条款要求的那个回去整改，然后回来重新开始这轮招商。
　　陈意声淡淡一笑，原来招商是这么玩儿的。
　　五家里四家都有明显不合格，但为何头铁地前来，剩下一家无限接近标准但为什么又差一点，以及第一轮这样流产正常么？……他突然很多疑问。
　　他在会议室里独自喷云吐雾。林帆进来拿了自己面前那堆资料，说：你少抽点儿。
　　陈意声说：怎么？晚上也没觉得你嫌弃我一身烟味儿嘛。
　　林帆倒也处变不惊，反而点点头：因为洗了澡。
　　陈意声差点笑喷，转头看他：你现在很有幽默感。
　　林帆说：哪里，以毒攻毒 。
　　陈意声说：一起吃饭吧。谈谈这个。
　　他指了下眼前那堆。

　　其实陈意声没什么兴趣下班时间谈工作。
　　来吃饭路上他就琢磨好了，局面如此，他们不必强行插手。
　　所以坐下来他就说：等第二轮重招吧。
　　林帆没说什么，就点点头。
　　第二轮起码要五天后了。陈意声说：你能不能别走。
　　林帆说：干嘛？
　　陈意声说：没什么，想让你留着。
　　林帆看了他一眼，说：留着干嘛，你不要上班么？
　　陈意声说：担心这个？我可以借调你五天，我有这个权利的噢。和林总说一声就是。
　　我也可以休假。如果你也休假的话。
　　林帆只有五天假。陈意声有十天。
　　林帆摇头，问：用什么理由借调我。
　　陈意声说：做招商方案啊,或者下去出差。

　　他们后来选了后者，还不是盛夏，天气不错。陈意声是初来乍到这个部门，下去走走理所应当。他说林帆是以前的同事，更好交流，上司竟然也允了。
　　他们一路走到最靠南的两个分公司。陈意声研究过，当地美食比较值得流连。晚上可以逛夜市，从城南吃到城北。
　　这种闲逛让两人都多少想起了从前。刚搞上的时候，暧昧刚突破的阶段。经常逛在陈意声家门口那片儿。现在，挺陌生的城市，冠冕堂皇的理由，仿佛更无束缚。
　　陈意声说：要去坐坐酒吧什么的么？
　　林帆说：在哪儿？
　　陈意声说：不知道，我们查查呗。
　　林帆不置可否，陈意声打开手机四处搜。从app上找到一个，拿给林帆看说：据说是蓝梦那样的。
　　林帆眼神火速掠过，象做了亏心事一般，说：好吧。

　　出乎意料，这是个挺文艺的GAY吧，到处贴满了唱片海报和封面，正中间还有一歌手驻唱。
　　陈意声感觉自己似乎格格不入，好像体育生混进了文艺队。林帆倒是如鱼得水，泰然自若地点了两杯酒。
　　陈意声斜睨他：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没想到林帆点头：我来过。
　　陈意声震撼，无语。
　　林帆说,大学，室友一块儿出来玩儿过。
　　陈意声说：恰好就来了这儿？
　　林帆说：你随便一搜不也搜到了？
　　陈意声无来由地生气，他说：也是，是我把你想得太天真了。
　　林帆一愣，眼神有些愠怒，又慢慢按捺回去，象潮水褪尽。
　　他说：这很重要吗？
　　陈意声懂他的意思，这意思就是：我们，打个炮，了解不了解的，有必要吗？
　　陈意声不由自主坐直了，确实也开始觉得自己用词不妥。但也模糊地觉着，有些事儿可以借此说一下了。
　　他说：林帆，我没有找过你这么长时间的炮友。如果你觉得我们仅仅是这样，那我只能说……
　　林帆有点点错愕，定定看着他，等他下文。
　　陈意声突然垮了，觉得：有什么意思呢？
　　他说：那好，可以，那我们就做炮友。

　　他们一前一后不发一言走回了酒店。这是个以自然风景著称的十八线旅游小城。没有夜市驻扎的街道，晚间望去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凉。夜风混着满大街的尾气，空调废气，以及仿佛淤积在城市里的烧烤的味道，黏糊糊脏兮兮。陈意声罕见地生出一点迷茫，仿佛突然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兴冲冲地跑来这个地方，踯躅于这样陌生得让人丝毫生不出欢喜的街头，怀着一种万年皆空的心情。
　　他们原本开的是双标，是这个酒店里最好的标间，陈意声坐进窗户旁的沙发里，说：你觉得别扭的话，可以去换个房间。
　　林帆说：按差费标准，我们必须一个房间。
　　陈意声冷笑起来：没事，你去开，我负责去报销，报不了算我的。
　　林帆说：不必了。
　　陈意声说：你真不必勉强。
　　既然我们是下了床就不必互相多看一眼的关系。
　　林帆抬头瞪着他：我并没有这样说过！
　　他说：这样说的一直是你！
　　陈意声说：我说什么了我？
　　林帆有点窘迫说不出口，只说：是你自己给我臆想一个形象，然后又说我不符合想象。我还不能生气么？
　　他这么敏感，倒是有一点象从前。
　　陈意声想了想，说:说你没那么天真，不是贬低你。是贬低我自己。你懂么？
　　林帆看着他，陈意声说：我一向自负，从见到你第一眼就把你当做一个小玩意，觉得你天真，不懂事儿，是个孩子，不需要认真对待。也许这都是错觉，是我没有好好了解你，是我不够了解你，对么？
　　他费力地组织语言，感觉这比要上交总部的半年总结报告还难，他说：我很后悔，你知道吗？我的后悔对你可能没有什么意义，我就是自己后悔。
　　他疲倦地捏了一下鼻梁：如果我今天说的话让你生气，伤害了你，我道歉。
　　你不需要勉强你自己和我周旋。如果你真的很厌烦或者觉得是味同鸡肋，那我们下了床也无需维持任何表面关系。
　　他很少这样自我剖白，看见面前的林帆都听楞了。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站起来，还没继续说什么，林帆突然过来抱住他。
　　陈意声略微不知所措。
　　林帆很久了才说：我没有那么生气。但，我认识你的时候就是很天真。
　　他的声音隐约有一丝哀伤。林帆抬起头来，看着陈意声，在酒店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呈现一种极度的柔润，那双陈意声异常迷恋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忧虑、眷恋，与些许忐忑，一览无余。
　　陈意声一把搂住他，感觉到他稍微一瑟缩，接着那热度就好像要渗入自己般靠拢过来，他顺势而为，捧着林帆的头就吻了下去。
　　喘息间隙，他问：你的意思是不是，你挺愿意？
　　林帆并未做答，把他拖到床边，攸忽躺下，他色彩浅淡的眉眼被阴影描上深重的轮廓，陷入到洁白的床单，好像一幅等着陈意声伸手去篡改的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