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营业的乔老师》纸上谱

6、第 6 章

　　李校长从口袋里拿出烟盒，举着问乔念之，“介意吗？”
　　乔念之摇摇头，“不介意。”
　　李校长便吧嗒吧嗒抽起烟来，一边抽他一边和乔念之说：“你们这招生恐怕有困难。”

　　乔念之诧异道：“怎么了？”
　　李校长长叹一口气，“上次来的那批老师，上的都是些什么音乐艺术之类的鸟课，把孩子的心都上野了，还跟父母嚷着要去外面，愁人的紧。”

　　乔念之问道：“如今这时代，去大城市打工确实是一条出路。 ”

　　李校长苦涩一笑道：“他们要是年龄大了，他们要去大城市，家长又怎么会拦，但他们都还小。上了那些老师的课，他们书也不念了，家里的活也不干了，整天就念叨要去外面打工。”

　　乔念之不知说什么，只能跟着叹息。
　　李校长吐出好大一个烟圈，“所以这次我跟家长说，暑假有支教老师过来，让他们把孩子送过来，他们都气得骂我。”

　　李校长同情的看着乔念之道：“乔老师我看你长得文质彬彬，肯定连句脏话都说不出，那些话说出来也是污了你耳朵。”
　　他仔细盯着乔念之看了一阵后，又否定自己道：“你长得如此好看，那些大婶肯定也舍不得骂你。”

　　乔念之被他这一句调侃说得哭笑不得，得知村民的排斥都不那么难受了。
　　“李校长，现在有多少学生报名？”

　　李校长摩挲着手指说：“三个。”
　　乔念之：……
　　有生之年，他居然也能成为老师比学生多这种概率极低事件的一员。

　　乔念之拧着眉道：“怎么这么少？”
　　李校长尴尬一笑，“我们这跟你们那些大城市不一样，人少，孩子也少，平常时候，我们也只有31个学生来上学。”

　　李校长道：“这些年村子里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去外面打工只要肯出力气，一年最少能攒下三四万，在村里种田，一年到头辛苦，挣个五千就是上天保佑了。”

　　李校长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我们这的日子是真的难过啊，村里的青壮年能离开的都离开了，把老人孩子留在村里。”
　　“国家给盖了两层的学校，连一层都坐不满。 ”

　　乔念之也觉得心里沉沉的，只能安慰一句，“去城市打工也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李校长用粗糙的手背擦了一下眼角，“你看我，好久没和人说话，连话都不会说了。”

　　乔念之凝视着他，缓缓道：“李校长拿我当朋友才跟我说这些，我心里只有荣幸。”
　　李校长忽然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李校长拿起乔念之送的酒，“我能请你喝酒吗？”
　　乔念之望了望外面的太阳，笑道：“我要是答应喝酒，今天的事就都做不成了。”

　　李校长点点头，“不错，这酒不能白天喝。你晚上来，我置办一桌好菜，我们再把你这酒一起喝了。”
　　乔念之轻快的点头，“好，今天晚上我一定来。”

　　定好喝酒的时间后，李校长笑道：“走吧，我们去找赵婶子，让她中午就去给你们做饭。”
　　乔念之站起来，跟在李校长身后。

　　李校长放慢脚步等他并排一起走，一边走还一边道：“你请了赵婶子做饭，村里人一定会说你们比上一批大学生还懒，你要招生就更难了。”

　　乔念之无奈的笑笑，承认了懒惰的名头。
　　赵婶子听完他们的来意，连犹豫都没有，直接答应了，她孙女从屋子里跑出来，好奇的看着乔念之。

　　小女孩青涩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乔念之，乔念之笑着跟她打招呼。
　　她一下子变得很害羞，半个身子躲在赵婶子后面，小声说：“老师，你好漂亮。”

　　乔念之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他很友好的纠正小女孩，“老师这是英俊，不是漂亮。”
　　小女孩脸红红的重复了一遍道：“老师，你好英俊。”

　　李校长在旁边笑成一朵花，他逗赵花儿道：“乔老师这么英俊，那你暑假来不来上课。”
　　赵花儿一脸纠结，视线在乔念之和李校长身上打转，很难在美色和自由中间做个抉择。

　　乔念之蹲下身，无耻的用美色诱惑说：“花儿这么可爱，乔老师真想每天看到花儿。”
　　赵花儿心花怒放，笑出两个酒窝道：“我要去上课。”

　　乔念之捏捏她的小酒窝，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道：“花儿真棒，那老师明天在教室等你。”
　　赵花儿珍惜的捏着那颗糖，羞涩的说：“好。”

　　离开赵家后，李校长调侃乔念之，“对小女孩使美人计，乔老师你这可不地道。”
　　乔念之故作帅气的把头发梳到后头，“李校长，你们学校还有多少女生？”

　　李校长笑道：“现在还在村里的，大多数都是女生。”
　　“现在在村里，什么意思？”乔念之好奇的问。
　　“放暑假了，有些孩子的父母会把他们接到身边呆两个月。”

　　“哪对父母不想孩子。”李校长惆怅道。
　　乔念之手指神经质的抽搐了一下，他赶紧伸进口袋遮掩住这异状。
　　表面上，他依旧笑得平常，“是啊，父母都想孩子。”

　　李校长给乔念之细数了一遍还在村子里的小孩。
　　村子里就这么点人，东边发生的事情，西边都能听到，哪家孩子被接走了，全村都一清二楚。

　　李校长数完，才发现村庄里就剩下十六个孩子了。
　　见李校长兴致不高，乔念之玩笑道：“每个老师要管两个学生，看来这次支教是个很艰巨的任务。”

　　李校长被他逗得一笑，点点头道：“没错，一个老师两个学生，这任务也太困难了。”
　　李校长笑道：“但如果招生不努力，那就连两个都分不到了。”

　　乔念之想了想，“李校长，你能带我去学生家里吗？”
　　李校长道：“当然可以，我还能帮你劝那些家长。”
　　乔念之微笑道：“多谢李校长。”

　　李校长晃着脑袋感叹道：“也是你好，我才敢帮你。”
　　乔念之发觉这李校长说话真是直接，而且总能夸到他心坎里去，这人情练达的程度，真让他佩服。

　　李校长带着乔念之在村子里穿梭，有时为了赶近道，他还带着乔念之直接从稻田里面穿过去。
　　乔念之的白球鞋踩在湿润润的泥土里，瞬间变成了土黄色，而且越变越重。

　　李校长发现以后，拍了拍脑袋道：“坏了，我忘了你是城里来的。”
　　乔念之不在意的摇摇头，“没事，只是一双鞋。”

　　十点的太阳开始变得有些烈，晒得他脸热，乔念之有些后悔没把林杨的草帽带出来了。
　　想到林杨，乔念之在心里念叨了一句，“那个大热天在翻土的有点像林杨呢。”

　　“林杨！”
　　听到这声音，乔念之猛的一惊，难道他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了，抬头才发现是李校长在跟林杨打招呼。

　　打着赤脚、戴着草帽的汉子从土里抬起头来，同样招手道：“李校长。”
　　他看到李校长背后的乔念之，又道：“乔老师。”

　　乔念之站在田埂上看着他，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置身于某种农业宣传报里。

　　淳朴端正健硕。小麦色皮肤的汉子，戴着亮黄色的草帽，穿着白色上衣，黑色短裤，赤脚站在土地上，笑容灿烂，牙齿整齐洁白。

　　乔念之心脏像是被一把大锤狠狠锤着，他从来没想过过去的宣传报变成真人出现在他的眼前，居然会是如此让人震惊，感慨，惊艳甚至感动。

　　这一刻，他看林杨的眼神都是带着光的。
　　就在那一刻，林杨唤起了他藏在内心的，对土地的热爱、向往、崇拜、畏惧，林杨成了另一种踏实生活的化身，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的生活。

　　乔念之内心的波动无人知道，他就是把自己所有的感受表达出来，都没有人能体会他心里百分之一的惊艳、惊讶、惊奇和惊惧。

　　林杨与李校长都已经适应这样的风景，这样的生活，他们生活在其中，很难察觉出自己的美与力量。

　　乔念之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要和林杨当朋友，他要看看这个和宣传画报中一样强壮质朴坚强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于是他主动对林杨开口说：“你的草帽还在我那儿，你住在哪儿，我等会拿去还给你。”
　　林杨对他摇头道：“只是一个草帽而已，乔老师，不必麻烦了。”

　　乔念之固执道：“你家在哪？”
　　林杨不知他为什么坚持，但他习惯了包容，所以他指着西边说：“我家就在那。”

　　乔念之把那边的风景记下来，打算拜访完学生后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