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笨蛋妖精

23、黑色曼陀罗

　　当天程斐然被送进医院，程彻夫妇和斐瑛都陪着去了。没有意外的住院，即使程斐然一直坚持要回家。对于他来说，住在医院还是家里，基本没有什么区别了。都是在无止境的等待，等待希望或者绝望。然而看到父亲撑着并不健康的身体守在自己病床前的时候，程斐然发现，自己真的任性的可耻，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放任自己。
　　暂时没有办法离开氧气，程斐然侧过脸看着守在自己病床边的亲人，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氧气罩里的白气凝结、消散，他的胸口微弱的起伏。就是这个时候，他心里依然还在想着蔚蓝。
　　蔚蓝现在在想什么？蔚蓝是不是不会再来了？他们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是啊，再见做什么呢？为了自己的白痴想法，程斐然再次扯了下嘴角。是他自己找的不是吗？不管最初的原因是什么，结果，却让他彻底放心了。他终于达到了自己的某些目的，只是，也伤了自己的心。
　　程斐瑛站在一边看着眉宇间带了浓浓倦意的程彻，跟一边的母亲对了下眼神，之后劝慰着父亲“爸，您和妈先回去吧，这儿有我呢。”父亲这个身体若是倒了，就更乱了。程彻看了看病床上的程斐然，点了点头，起身之际，身体微微有些晃，好在程斐瑛和奂然一左一右扶住了他。看到妻子和儿子担心的眼神，他也只是笑笑“斐然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放心吧，爸爸。”得到长子的答复，程彻才和奂然一起离开了斐然的病房。而后，这个病房里就只剩下程斐瑛对着病床上的弟弟。斐然醒过，但是父亲离开后，他便又睡过去了。剩下程斐瑛自己，坐在病房的沙发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蔚蓝，是爱斐然的，程斐瑛从她焦急担心且心疼的眼神里能看出来。他自然也听到了，听到了蔚蓝那一句“没想过结婚的事。”问题就出在这里了么？不是不想嫁给斐然，而是从来没有想过“结婚”。如果斐然一早就知道蔚蓝是不婚主义，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的折磨自己的心。
　　只是，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程斐瑛再次见到楚蔚蓝，是在鲲程大楼，楚蔚蓝见到他，只是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开口“斐然怎么样了？”
　　程斐瑛看着她，并不说话，只是扶了扶镜框，修长挺拔的身子往床边一倚。眼神飘向窗外的风景，唇边完全没有笑意了。半晌，他开口“不是很好。”
　　“斐瑛哥哥，我不是故意伤害他的。”楚蔚蓝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但是，她是真的没有想过结婚的事儿，总不能为了哄他开心而骗他吧。这样，不是以后更难办吧？
　　“我知道，没有人怪你。”程斐瑛看到楚蔚蓝眼中的诚恳。
　　“哦。”楚蔚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怕被拒绝，终是没有开口。
　　“是不是想见他？”反倒是程斐瑛一眼看出蔚蓝的挣扎和矛盾。
　　“我，可以吗？”她从来没有这么的低声下气过，虽然不完全是她的错，但是斐然的病情复发，她有很大的责任。
　　“我说不可以，你会不会很失望？”斐然很想见她，程斐瑛知道。但是现在见蔚蓝的话，对他身体不太好。医生说他的心脏不能再受刺激了，他心力衰竭的程度很让人担忧。而且，他那个弟弟现在又开始别扭起来了。明明只是比他早出世那么几分钟而已，为什么程斐瑛觉得自己像是大了斐然好几岁呢？难不成他天生早熟么？
　　“不会。”楚蔚蓝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他好。”一向洒脱的笑容里，掺杂了些苦涩和心疼。即使现在程家的人骂她，她都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他们越是这样通情达理，楚蔚蓝越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别想太多了，他现在不太好，等过些天吧。”斐然的情况，蔚蓝看到会不忍吧。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谁也不忍苛责蔚蓝，不然，斐然也会不开心吧。
　　“我明白。”看到程斐瑛一向潇洒的俊颜带着淡淡的疲倦，就知道他肯定没休息好，一定是斐然的情况不太好。程叔叔身体也不硬朗，所以，不管公司还是斐然那边，都得靠他了吧。
　　楚蔚蓝也是这两天没睡好，那天回去自己家之后，她就不停的问自己，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好好的生日宴会，大家都很开心。可是为什么和谐的旋律就突然变调了？为什么，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呢？
　　这样一个问题，她整整思考了两天。然而之后她考虑的更多的是，她到底爱不爱程斐然，是因为她不够爱，所以没有答应吗？因为她没有爱到一定要嫁给他？至少，他还没能让她放弃自己的自由。爱情与自由，爱人与自我，到底哪一个更重要？
　　她承认，自己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她爱自己、爱自由胜过爱情。不管以后怎么样，至少，在程斐然向她求婚的那一刻，她是那样认为的。但这之后呢？从此以后，她该怎样面对斐然？或者，那个人还会不会见他？她开始想，想自己和程斐然相处这段时间以来，没有更多的轰轰烈烈，他也禁不起什么轰轰烈烈。但是，就是在吵嘴中建立起来的感情，谁又能说，就不是感情呢？谁说爱情一定要情话连篇，山盟海誓的。
　　爱情，爱情到底是什么？有人说：爱就是网住对方的心，具有亲密、情欲和承诺的属性，并且对这种关系的长久性持有信心，也能够与对方分享私生活。那么他们呢？她和程斐然，她楚蔚蓝对这样的关系的长久性，是不是有信心？但楚蔚蓝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爱情，就是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很开心，无论两个人在做什么。哪怕是一些极其琐碎的事情，都觉得分外有兴趣，再无聊的事情，也会变得生动。
　　不可否认，她是爱他的。但是不是爱得不够深？就因为她没有为他做出牺牲吗？没有为他放弃自己的自由。因为没有想更长久更长久的和他在一起？她只是不习惯一个人承载着另一个人的生命，那样的爱太沉重，她消受不起，也承受不来。她从来不去想，如果有一天，那个人真的不在了，她会怎么样。因为她不愿意去想，她不愿意想是因为她不想他放弃。现在，说她自私也好，怎么样也好，她依然希望有机会能告诉他：她是爱他的，想继续和他在一起。方式，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和一个随时可能失去生命的人谈恋爱，是件累人的事情。会觉得累是因为想要长久的在一起，怕伤心、怕绝望。其实，说白了，也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因为，说到底，是因为怕失去。如果不想得到什么，就不会怕失去。这世界上哪里有那么伟大的人，那么通透的人？程斐然不信，他一点儿都不信。其实他忘了，爱，有时候，更多的是给予付出，而是不是索求。
　　“在想什么？”程斐瑛走进病房，见斐然已经醒了。看上去精神依然不太好，依然是离不开氧气，只是氧气罩换成了氧气管，倦倦的半卧在病床上。见斐瑛进来，他也只是微微的扯动了嘴角。眼睛又飘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是，什么都没看。
　　“今天，蔚蓝有问起你。”程斐瑛没有忽略斐然眼底一掠而过的神伤，虽然他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但胸口还是能看出明显的起伏，眼睛微微阖着上，但眉头却锁紧了。“我没有跟她说太多。”
　　“哥。”病床上望着窗外的清俊男子开口，声音弱不可闻，甚至是飘忽不定。“别让她来。”想到自己现在这样，虽然蔚蓝也不是头一次见他发病，但是他心里明白，有哪个女孩子喜欢自己的男朋友的身体垃圾到随时向上帝报道？或者随便生个闷气就要躺在医院里被那些医生护士上下其手。更或者像自己现在这样的半死不活？是他的话，他都厌倦了。更何况，蔚蓝一直是那样洒脱的女孩儿，她向往自由，她想飞，他若是真的爱她，就不该绑住她。
　　“你吓到她了。”程斐瑛完全无视斐然的话，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继续说着“其实她是不婚主义。”清了清嗓子，他大刺刺的往斐然病床边的椅子上一坐，看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弟弟“我们都不知道呢。”
　　“也好。”只是两个字，带着一缕叹息。程斐然垂下眼睫，再次阖上眼，没有再想睁开的意思“就这样吧。”不婚主义也好，不想再和他一起也好。这不正是他所要的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觉得心痛？那种，并不剧烈，却消磨人意志的疼痛。
　　“再睡会儿吧。”并不是不知道弟弟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如果他自己想不开，一定要那样折磨自己，那么他这个当哥哥的，怎么劝也是白费力气。他现在要想的，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也不是要不要帮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而是，怎么才能让斐然振作起来。他不喜欢斐然眼里的淡然，好像他把自己都放弃了。虽然说放弃爱情不代表放弃自己。可是，如果想要抓住什么，才是真的有求生的意志吧？斐然，你让我们这些爱你的家人，要怎么帮助你？
　　兄弟俩无言，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躺在病床上，都是各怀心事。谁也没有注意到病房外一直有一个人，在听着他们的对话，观察着病床上的程斐然。他已经病成这样了，听说，是因为蔚蓝拒绝了他的求婚。那么，是不是自己还有机会？如果真的是机会，他又该如何掌握住？
　　蔚蓝，那个男人不给你的，我可以给你。他许不了你的未来，我可以许你。无所谓结婚，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在一起就好。想到这里，苏译笑了，头一次笑的那样开心，只是那样的笑，让人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