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雪》海和夏天

43、43

　　寒假就在眼前。

　　期末成绩出来的很快，作为转专业进来的钟晏不仅没有挂科还以很高的分数拿到了院系奖学金。

　　所以同学和钟晏朋友都以为这段时间她心情看起来很好的原因大概就在这里了。

　　毕竟没有人拿到好成绩和钱会不高兴的。

　　档案馆的临时工很快结束，许嘉宁再也没有不回家的理由，没有办法，她磨磨蹭蹭收拾好东西成为宿舍最后一个走的人。

　　钟晏开车送她去车站。

　　热恋期的两个人也刚刚开始腻歪的阶段，却和寒假撞到了一起。

　　钟晏依旧裹着许嘉宁送给她的围巾，脸色显得不是很好，嘴唇抿在一起，不太爱说话，对于许嘉宁递过来的话头也是淡淡了应了几个语气词。

　　许嘉宁其实不太理解钟晏的脑回路。

　　毕竟她已经算是学校里最晚离校的一批人。

　　她脑袋靠在车窗上，一个人有些委屈地碎碎念：“我总不能留下来和你一起过年吧。”

　　距离春节没有几天了，道路上也似乎跟着繁忙起来，亮起的红灯后面排了长长的车队。

　　钟晏的车速缓慢降至零。

　　她侧头，拧着眉毛，不解：“为什么不能留下来和我一起过年？”

　　理直气壮地反问，这倒让许嘉宁有片刻的应接不暇。

　　因为她的答案基本就是常识，所以当对方对自己的常识问题产生疑问的时候，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许嘉宁眨了眨眼睛，蹙着眉间，同样不解，小声问道：“已经这么离不开我了吗？”

　　她难道这么有魅力？

　　钟晏明显被许嘉宁的回答给惊到了，愣了片刻，脸色不自然地将脑袋转了回去，不动声色地目视前方。

　　——

　　许嘉宁回家的时候，她妈谈静云正在厨房忙活。

　　这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梯上来有四户，中间两户做饭的时候油烟会扩散到过道上，空气被浓郁的饭菜味道充满。

　　生活条件好了，有的人家换了新的防盗门，和周围局促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许嘉宁的家在边户，最外层的门已经是老旧而咯吱声不断的铁门。

　　她放下手里的包，拉着铁栏杆摇晃了几下，声音惊动了里面的人。

　　为着许嘉宁的回来，谈静云已经忙活了好几天了，而且她们家的客人屈指可数，会在这个时候敲门的人，只有风尘仆仆的许嘉宁。

　　谈静云兴冲冲地给她开了门。

　　“你可总算是回来了。”

　　边说边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然后给她开门。

　　“路上顺利吗？你做的哪一趟车回来的？是到老车站，还是到新造的东站？”

　　细碎的问题铺天盖地而来。

　　许嘉宁将拉杆箱竖起来，稍微费了点力气将箱子提进去。

　　然后还挨个回答了她妈的问题。

　　“顺利，早上10点多的车，到的是东站。”

　　她习惯了谈静云习惯事无巨细和刨根问底的关心方式，如果她懒得回答，对方会在下一秒提出更多更加细节的问题。

　　让人根本没有力气承受。

　　这栋房子是在许嘉宁初中后搬进来的，室内和室外一样局促，每个空间都小，虽然是两居室，但是每一个房间在放下一张床后就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没有餐厅，桌子就摆在卧室通往厨房的过道上。

　　但是不得不承认家里是干净很整洁的。

　　即使是在最窘迫的时候，谈静云依然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仅有的尊严。

　　铺着防水格子桌布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烧好的菜，香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许嘉宁将围巾大衣拿下来，拖着箱子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厨房里传来谈静云洗碗的声音，还有她的话：“你干妈问了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到家，你晚上去她家吃顿饭吧，毕竟人家的确对我们帮助很大。”

　　何蓝是许嘉宁高中学校的行政人员，她的先生是许嘉宁的班主任。

　　许嘉宁的高分和贫困在高中不是秘密，成绩荣誉和贫困资助两个榜单上的常客。

　　老师都对她更加爱护，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带着些探究。

　　何蓝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喜欢乐于助人，觉得许嘉宁过于惹人怜爱，就通过她们班主任认了她做干女儿。

　　她的女儿张心月比许嘉宁低一个年级，她总是让张心月喊上许嘉宁一起回家吃饭。

　　而且给张心月买衣服的时候也不忘给许嘉宁买上几件。

　　虽然许嘉宁的确对这样的关怀有些招架不住，但是她知道何蓝对她都是善意。

　　吃过午饭后，许嘉宁主动承担了后续的打扫清理工作。

　　谈静云的身体很弱。体质的弱更多来源于思虑过多。

　　傍晚的时候，她拎着垃圾袋出门，丢完就转身出了小区门，往何蓝的家走去。

　　何蓝一家人一直住在她们高中后面的教师公寓。

　　外表看上去也有些旧了，但是依然可以从细节处看到曾经的整齐堂皇。

　　打开门见到许嘉宁的那一刻，何蓝就有些红着眼睛抱住了许嘉宁。

　　“嘉宁，你怎么才回来呀。”

　　何蓝是一个情绪丰沛的女人，充满母性的关怀，又温柔细心。

　　“我看着你的脸色好像是比去年这个时候好了不少。看来你们学校的伙食不错呀。”

　　边说边拉着许嘉宁的手往房间里走。

　　室内，张心月穿着厚重的家居服窝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台。

　　嘴里不住的嘟囔：“怎么一个好看的频道都没有呀。”

　　“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好不容易出来还是为了看电视。快来和你嘉宁姐姐打招呼。”何蓝假装生气。

　　张心月扯了扯嘴角，把她妈的话当作耳边风，撕了包薯片来吃。

　　何蓝拿自己的女儿没有办法，转过头对许嘉宁说抱歉：“都是大学生了，还是这副孩子脾气。”

　　许嘉宁自然不会计较，笑着摇摇头，看了一眼室内，转移话题：“张老师还没有回来？”

　　“回学校开会去了，说是教育局有新的文件下来。你也知道你们这个班主任就是一个把学校当家的人。”

　　许嘉宁微笑：“张老师很负责，是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幸运。”

　　寒暄一阵后，许嘉宁跟在何蓝后面进了厨房帮忙。

　　晚饭结束，何蓝硬是拦住了要过来帮忙的许嘉宁，佯装不开心：“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客气呀。”

　　然后扭头对一边正准备吃饱喝足撤退回房间的张心月下达指令：“把我们前几天给你嘉宁姐买的新衣服拿过来。”

　　说着头也不回地端着盘子进了厨房。

　　被扣留下来的张心月有些不开心，坐在桌子边，抬头斜了一眼许嘉宁：“我妈真的是瞎操心，你都穿着名牌了，怎么还看得上她上百块的毛衣呀。”

　　许嘉宁准备擦桌子的手顿住，不解地皱眉：“啊？”

　　“我又不是我妈，你少和我装无辜。”说着，她撇着嘴，将许嘉宁身上的黑色毛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件衣服抵得上我妈一个月工资了。不过你这人穿上大牌也差了点气质。”

　　张心月是典型的被父母宠大的孩子，活得随心所欲，不知道什么是察言观色，也不懂人情世故。

　　对许嘉宁这个她妈强加给她的“家人”，她本能排斥，挂在嘴边上的话自然也不好听。

　　不过，许嘉宁早就过了对身边人的话语脱敏，好的坏的，随别人说，说多了多厌了自然就不说了。

　　而且张心月什么都摆在脸上，反倒让人没有多少厌烦。

　　许嘉宁上大学后就很少接受何蓝的馈赠了，有时候，何蓝会将她亲戚家女孩的很新的衣服洗干净叠好给她，她反而没有那么大的负担。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毛衣。

　　这是钟晏随手给她的衣服。有一次，她去钟晏公寓那天天气降温，回学校的时候，钟晏拿给她穿上的，后来她洗好准备还回去，钟晏就让她留着了。

　　理由是她这样的衣服多的是。

　　许嘉宁以为这件衣服的价格会和这件衣服看起来那样普通，她到底还是低估了钟晏的身家。

　　她稍微措辞解释道：“我一个室友借给我穿的，回去就还给她。”

　　张心月有些意外和不相信：“室友？现在的室友之间还可以随便穿衣服？我上次不小心错收了我室友的衣服，被她埋怨了好几天。”

　　许嘉宁努力圆这个谎：“她衣服多，不在乎这一件。”

　　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许嘉宁下了公交往回走。

　　小区路边许多摊位上临时卖起了春节的对联和装饰品。寒冷的夜里因为这些红色也显得暖和了一些。

　　钟晏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

　　对方的背景音有些喧闹，很快就换了一个安静的环境。

　　许嘉宁准备问她在做什么，钟晏有些不太高兴的声音传过来：“你上车前不是说到了和我联系，所以你一直没有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你还没有到家吗？”

　　夜风卷着枯黄的落叶刮过地面，响起一阵哗啦的声响。
　　许嘉宁头疼：“……有没有可能是高铁晚点，我刚刚下车？”

　　过了片刻，钟晏的冷笑声穿过来，咬着牙：“最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