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挑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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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涯，碧海潮生。
南山玥比往日穿的厚了些，他正在审阅璇玑部传来的信件。
关于......沈易的。
信部专司通讯，庞大的消息网络遍布全江湖，可却查不出一个沈易。
身份不明，来路不明，门派不明。
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木屋里的一个意外，嚣张地闯入他的视线。
南山玥揉了揉太阳穴，搁下手里的信件，闭上眼，右手轻轻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沈易进入影司后，什么也没干，睡了大半日？”
重凌也觉得很荒唐，可影司传来的消息就是如此。
沈易似乎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乎，训练不好好做，也不热衷于探听影司的消息，文训武训兴致缺缺。
不是睡觉就是犯困。
“不过，他搜集了五块影牌。”
这也是奇怪的一点，影子晋级走质不走量，可沈易偏偏把手里最靠前的影牌给了一个素未蒙面的少年，那些没什么用处的，反而全收在自己身上。
影司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四位影子没有影牌，午识房的训导者不知该如何是好，已经把折子递到他这里了。
他记着主上的话，沈易身份特殊，不敢自主主张，只能暂时压下。
玉座上的人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眸中锐意毕现，他眯起眼，轻轻笑了笑，“他不是在睡觉。”
重凌不解。
“他是在——养精蓄锐。”
***
子时，猎杀开始。
少年睡得正香，被人从梦中吵醒，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模糊的脸。
“一百号.......”
他揉了揉眼睛，等看清那张脸时，骤然被吓了一跳。
眉目冷冽，容颜清肃。
一人静静站在月光里，乌发散于腰间，光影洒下，温顺柔和的气息里勾勒出的却是锋利森寒的轮廓。
“一百号？”他有些不确定，眼前这个还是不是白日里和他一同训练，什么都不干，只会打瞌睡的人。
还是说，被旁的什么人夺舍了？
一百号回过头，脸还是那张脸，余光深沉如镜湖之水。
“我叫沈易。”
沈易————
今夜之后，少年会彻底记住这个名字。
*
彼时，月黑风高，阴风阵阵。
少年和沈易一同踏入猎杀林，树影摇曳。
今夜月色朦胧，层林尽染，青石小路上，铺着一层霜雪。
少年有些发怵，“咱们要不要回去先商量一下对策，明......明晚再来？”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打退堂鼓了，前面的人还是一言不发，少年只好硬着头皮跟上去。
猎杀林方圆六七里，今夜格外热闹。
白日里，四位影子在训练期间丢了影牌，清醒后却连东西是谁拿走的都不知道。
这件事，已经在午识房里传的热火朝天。
没有人知道是谁拿走了四位影子的影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影子里，出了一个厉害角色。
影子们有了危机感，今夜大部分的影子都来了猎杀林，想看一看这个夺人影牌的人到底是谁，当然，若是能联手除了他，也是极好的。
午识房的影子达成了空前的一致，静静蛰伏于黑夜，幕后之人出来前，谁也不会第一个动手。
故而沈易和少年很容易就来到了猎杀林中央。
这里树木高耸，枝繁叶茂，月光被云层挡住，照不下来。
地面咔嚓咔嚓，全是枯枝败叶，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能陷进一半去。
“今夜倒是太平，”少年在黑暗中搓了搓手，他有点冷，“一百号，你不冷吗？”
沈易停下来，从腰间抽出接引剑，明明没有月亮，那剑仍散发着森冷寒光。
少年一愣，“你要......做什么？”
沈易道，“夜太黑了，我要生火，取暖。”
说话间，他从怀里取出很多灰黑色的石头，石头不大，表面锋利，坑坑洼洼。
这是......
火石！
少年面色骤变，“你疯了，这个时候生火，会把所有影子都引来的！”
黑暗中的身影不紧不慢的蹲下，接引剑在火石上滑过。
星星点点的火花冒出来。
刺啦刺啦——
“我就是要把所有人都引过来。”沈易缓缓道。
一道火光划破黑暗，从火石落入一片枯叶上。
黄色的火线从中间开始蔓延，被夜风一吹，瞬间连成一片。
哗——
金色光明第一次在黑夜中的猎杀林升起，跳跃，闪烁，即将燎原。
沈易站起身，面无表情的脸也被印成了金色，他回过头，火光扔在眼中跳跃，对少年说，“等你做了影司司典，我一定把影司三房的黑木玉牌送给你当贺礼。”
莫名其妙的一句，少年却忽然愣住，他十分意外的看向火光中的人，“你.........相信我能成为影司司典？”
沈易反问，“为什么不信？”
少年稍显稚嫩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愕然，忘了要将火扑灭。
那火便越来越大。
沈易穿着黑衣的影子服，融于金色的光里，他手执长剑，逆光而立，四周飞速袭来的杀气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那把剑，同他的主人一般，内敛深沉，包罗万象。
他与白日里真的很不一样。
少年透过那道光，似乎看向了很多年前，也有一道同样风姿绰约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过。
他们异常的相似。
两道人影穿越若干年的光影重合在一起，映在少年心上，久久不能退去。
火势越来越大，几乎将半个猎杀林都照亮。
影子的身影无所遁形。
四面八方，飞速而来。
一道，两道，三道........
一共八十六名影子。
少年忽然笑了，今夜一定是个疯狂的夜晚。
***
璇玑部首座被吵醒的时候，更漏正好升到丑时，门被打开，影卫来了又走。
重凌看清手上的信件后，颜色大变，匆匆披上外衣往碧海潮生而去。
南山阁主就寝后，碧海潮生，寂静安宁，连虫声都小了许多。
影卫蛰伏在四周的林子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将人惊动。
阁主安寝，任何人不能打扰。
可今夜，南山玥没有睡，他一直在等，等着重凌告诉他，沈易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或者说是惊吓。
灯笼重新点上，烛台摇曳，帷幕重重。
碧海潮生亮如白昼。
影卫躬身退下，路过门前跪着的人时，脚步一顿，微微颔首。
“进来。”
重凌被夜风吹得清醒了许多，他深吸口气，进屋，重新跪下。
南山玥坐在帷帐后，影子映在屏风上，他在品茶。
“说说吧。”声线平缓，如冰晶般清脆冷冽。
“沈易在猎杀林放了一把火，火势因风而起，将整片林子都烧了，火红的光，照亮了半个天之涯。”
说到这，他以头抢地，“是属下失察，请阁主降罪。”
影子习惯在黑夜中潜行，蛰伏，猎杀，火光亮起时，所有人的身份都暴露了，而沈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林子里彻底消失了。
八十三名影子在里面碰了头。
不管是凑热闹的还是意欲夺影牌的，都被牵涉进去。
林子烧光了，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前二十号的想夺前十号的影牌，前十号的想夺前五号的影牌，前五号的想争夺第一。
没有了黑夜的掩护。
现场乱成一团。
白玉茶杯搁在桌上，在黑夜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你说……沈易不见了？”
重凌额头微汗，如实道，“一转眼就不见了，有人救火，有人争斗，午识房掌座已经去了，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沈易身份来历不明，阁主信任，把人交到璇玑部影司，可现下沈易却在众目癸癸之下不见了，阁主上若是追究起来，整个璇玑部都脱不了干系。
屏风上的人影放下手里的杯子，并没有重凌想象中的震怒，连声音都与平时的冷静一模一样。
他道，“你觉得他去了哪儿？”
“属下........不知。”
屏风后的人笑了笑，“不急，人会出来的。”
正说着，又一位影卫进入屋中，在重凌身后半步跪下。
“禀主上，沈易出现了。”
重凌闻言一愣，听那影卫又道。
“他缴了一至十号的影牌，在午识房大殿出现，如今......”那影卫这顿了顿，又接着。
“沈易向午识房掌使发出了挑战。”
说到这，不仅重凌愣住了，连屏风上的影子也停顿了片刻。
“向掌使挑战？”
影卫道，“是，沈易说——
依照《璇玑律》，位卑者可以向位尊者挑战，若挑战成功，一切尊威荣宠，皆可取而代之。”
长久的沉默里，南山玥的目光落在重凌身上，带着询问，“《璇玑律》中有这么一条？”
重凌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朦朦胧胧中有什么东西清晰的出现在脑子里。
他记得，在进入影司之前，沈易就问过他，“试炼需要多久？”
他当时回答说，两三年......甚至更久。
——
沈易当真了，并且对此很不满。
他终于将所有的一切都连了起来。
缴获影牌，在猎杀林放火，逼的影司三房掌座不得不现身收拾烂摊子，他才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三房掌座，发起挑战。
打赢了掌座，便可成为午识房的新掌座，自然可以脱离影司，成为影卫。
重凌被自己的猜测惊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璇玑律》中确实有这么一条，影子在训练过程中，可以向次序排列在前的人发起挑战，已达到晋级的目的，不过影子因为功法不同，他们擅长在暗处蛰伏猎杀，没有人会光明正大地去挑战别人，所以这条规定一直形同虚设。”
“所以......沈易确实实在按《璇玑律》的规定挑战掌座？”南山玥缓缓接口。
“这条规定原则上只在影子当中推行，但璇玑律上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越级挑战的范围。”
没有明文规定，午识房掌座就不能拒绝。
沈易是钻了璇玑律的空子。
如此大的纰漏，责任依旧在他身上，重凌瑟瑟拜下，不敢言语，只等着主上发落。
可过去许久，屏风后没有传来对他的问责。
南山玥挥了挥手，身后的影卫领命退下。
“起来吧。”
重凌连道不敢，接连失职，他罪在不赦。
南山阁主今夜意外的好说话，“《璇玑律》的纰漏一直都有，前几任首座都没有发现，也怪不得你。”
“起来吧，进来陪我喝杯茶，京城新送来的，看看味道如何。”
重凌愣怔片刻，正色起来，起身，绕过屏风。
能送到南山玥手上的，自然都是好茶。
南山阁主正屈膝靠在矮榻上，他穿着宽大的睡袍，手边放着两盏玉杯，杯子里盛着茶水，在灯火照耀下，晶莹剔透。
他把另一个杯子也倒满，搁在对面，“坐。”
重凌诚惶诚恐接过玉杯，轻轻抿了一口，“比往年清甜。”
“他有求于我，自然做什么都要殷勤些。”
重凌被这句话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没拿稳，主上口中的“他”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大概除了南山阁主，再没有第二个人敢编排“他”了。
他低下头，装作未闻。
茶水合胃口，南山玥多喝了几杯，等一壶茶见了底，他又嘱咐重凌再去泡一壶来。
南山阁主寝居很大，侧边就有水房，炉子里一直煨着火，重凌进入的时候，一壶水刚好煮开，他从桌上拿来新茶。
清冽的茶香飘满了整间屋子。
南山玥靠在软榻上，合上了眼睛。
他只眯了一会儿，又醒来。
茶已经烧好了，重凌恭敬地立在他身后，见主上醒来，这才为他把茶水添上。
茶面冒出白气，南山玥盯着看了很久。
“你说，沈易的胆子这么大，会不会是“他”派来的人？”
是一个问句，但重凌知道，不需要他回答。
等第二壶水见底，影卫再次踏入碧海潮生。
猎杀林的火已经扑灭，影子伤亡不大，沈易挑战午识房掌座，业已成功，现在被朝闻和夕悟二房掌座拦住。
“情况如何？”
影卫垂首，“他又向两房掌座分别发出了挑战。”
南山玥看向身后的人，“你怎么看？”
重凌眉头深锁，“有些嚣张了。”
三房掌座曾经都是影司最优秀的影卫，经历千锤百炼，血雨腥风才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就算沈易武功高强，也很难接连胜过三人。
此举得不偿失。
南山玥笑了笑，似乎不太认同他的看法。
“说不定，他能给我们带来惊喜呢？”
重凌并不认为那是惊喜，他想了想，还是劝谏道，“沈易此人太过危险，属下认为，阁主还是不要把他留在身边的好。”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南山玥起身，将腰间革带系好，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重凌，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
丑时过半，影司很少有如此灯火通明的时候。
百余名影子在午识大殿前围成一个圈。
沈易立在中间，一身黑衣，一柄长剑，看起来优雅又从容。
“承让。”
围观的人已从一开始的惊悚变成了现在的果然如此。
三房掌座尽皆败于沈易之手。
夕悟将手里的剑扔在地上，“我输了。”
愿赌服输，他从腰间取下黑木令牌，“它现在是你的了。”同样的令牌，在沈易腰上已经挂了两枚。
沈易收剑回鞘，冲夕悟微微一礼后，走上前，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黑木令牌，反而将手一扣，搭在了夕悟手腕上。
夕悟掌座一愣，忽的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睛的人，神色变得无比复杂。
“你……”
温暖而浩瀚的内力正从修长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传入他的经脉，抚慰着他片刻前被震伤的经脉，一点一点将他体内暴动的真气压下。
沈易眉眼微垂，“抱歉，下手重了些。”
抱歉？夕悟看着眼前低眉顺目，温驯和善，片刻前还招招迅猛，打的他无力还手的人，忽然生出种哭笑不得的愤怒感来。
一个来历不明的影子，烧了猎杀林，连续挑战三房掌座，这在影司空前绝后。
三房掌座来之前，都认为他应该是桀骜不驯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是目中无人需要打磨的。
如今看来，有点偏差。
偏差......还很大。
“你叫......沈易？”暴走的真气被抚平之后，夕悟的中气足了很多。
沈易点头。
夕悟忽然冷哼一声，“我记住你了。”
沈易面无波澜，“我现在确实需要三位的黑木令牌，等事成之后，自会将令牌还给你们。”
这个人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夕悟实在好奇得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易垂下眼眸，并未回答，伸手去接黑木令牌，然而他的手刚伸出一半，忽的顿住，脸上一直清冷凛冽的表情也忽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比他千辛万苦得来的黑木令牌还要重要，以至于在这个紧要时候，他选择了转过头，深色的眼眸穿过黑夜，望向午识大殿阁楼。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挑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