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1、第 51 章 ...
-
夏油杰再一次见到有栖荔枝时,已经距离上一次见面很久了。
“嘿,好久不见?”
有栖荔枝顾盼神飞的眼波对上夏油杰的时候,令他有些恍惚。
有栖荔枝仿佛未曾变过一样:
足以去当小偶像的外型,小动作小表情丰富灵动得像有摄像头在她周围一样——他早就想吐槽她那股劲儿就像在演戏……表演型人格?
夏油杰上下打量着有栖荔枝,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许久不见的“熟人”。
“是啊。好久不见。”
独自一人坐在面店角落里,夏油杰从容地对有栖荔枝打了个招呼。
“一起吃?”
固然口上礼貌地询问了下,有栖荔枝的动作却自然而然地在夏油杰对面坐下。
水杏般的狗狗眼打量着他,但夏油杰倒不反感她的眼神——他的性格淡漠了许多。
“老板,麻烦一份笼屉荞麦面~”
有栖荔枝轻车熟路地对着柜台点单,仿佛经常光临这家店。
这家店,夏油杰隔三差五就来吃一顿他喜欢的笼屉荞麦面,但是他还是第一次在这里遇上有栖荔枝。
而且,今天他特意避开了饭点,店里只有他和店员——他越来越不喜欢人群了。
真是巧。
这里离她的住所并不近吧?
……不会是特意的吧?
“你也喜欢笼屉荞麦面?”
夏油杰问道。
“喜欢啊,好吃的都喜欢。”
“嗯,倒是符合你的风格。”
“我的风格?”
“没有特定的偏好类型——只要不坏,便照单全收。”
讽刺。
“欸——”
有栖荔枝瞪圆了眼睛,发出了惊讶的长音,仿佛是讶异于他的锋利。
“……夏油前辈,最近很累吧。”
有栖荔枝顿了良久,她的脸色阴沉了一瞬,而后似乎调整了过来,眼中流露出女人的湿润与柔软,解语花一样地柔声细语道。
差点露出杀气。
“……还好。”
夏油杰低头。
也许他不该这么夹枪带棒地冷漠对待一个不知情的女孩。
只是,星浆体那件事后,夏油杰总是会莫名其妙感受到的一股恶心与空虚,他也没有多少心力去虚伪社交。
像是有一个空洞,在他的灵魂上如蚂蚁般噬咬着他的内心。
再加上,咒术表现为吸收(吃掉)咒灵的他,每进食一次闻之欲呕的咒灵,他的身体就会产生生理与心理上的巨大压力。
而这压力除了他自己内耗排解外,别无他法。
“你最近如何?”
夏油杰微笑着岔开话题。
“啊……还可以。平时看看书,佛系复习备考。”
“考试是升学考?”
“喔,部分是。两类考试,一类是维克多·康德利亚大学的少年班的特招考试(其他的出国必需的标化考试提前考过了),另一个考试是N.E.M.T。”
“少年班?”
夏油杰挑眉,他可从来没有在魔法界听说过这种招生模式。
“不是魔法学校。普通人世界中的top院校。”有栖荔枝解释道,“我想要研究的领域,魔法学校对于此的保密等级很高,且不一定会在短期内给我开放实验权限——普通人里,在那个领域中,有我很欣赏的天才。”
“普通人……吗。”夏油杰的眉心微不可闻地一皱,这是蔑视与厌弃的表情,但很快又微笑道,“不上高中,直接上大学——挺好的啊。很好的打算。”
他讨厌普通人。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因为他自己就是普通人出身,他的父母就是普通人。
现在他却变了。
他讨厌他们,就像是恨自己的出身和阶级是每个斗士注定的悲剧命运,带着一种自我厌弃。
“夏油前辈,你知道纳.粹主义吗?”
有栖荔枝真诚地看着他。
他们对视着,夏油杰不再伪装。
他的眼里是迷茫与疲惫、愤怒与忧伤。
他当然知道。
历史已经写明了这样的失败,他也仍旧要贯彻“咒术师至上主义”、杀.光普通人、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吗?……其实他甚至觉得许多咒术师也没必要活。
这和纳.粹主义又有多大的差别呢——利用种族仇恨的种族优秀论,“优等种族”至上,劣等种族应该被淘汰和灭绝。
其他人知道的话,一定会说他这个想法幼稚又无厘头、中二又无逻辑,会让他去多读读历史或者社会学书籍吧,让他换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的口号,再背地里实施自己的主义,对他说那样不是更可行吗。
可是,他所讨厌的就是那种虚伪,所以才选择明目张胆的残暴,对吗?
其实,他也是知道那不过是拜伦式的空想,对吗?
他也知道那种口号是一种荒诞,对吗?
或者,他想要的,或许是……报复,对吗?
有栖荔枝试图去理解他。
「拜伦式英雄既不满现实,又找不到出路。
他们个个热情勇敢、意志坚强、骄傲孤独、心怀人间悲哀而不惜同命运抗争,最终一般以失败、死亡告终。
拜伦通过他们的斗争表现出对社会不妥协的反抗精神,同时反映出自己的忧郁、孤独和彷徨的苦闷。由于这些形象具有作者本人的思想性格特征,因此被称作“拜伦式英雄”。」
她试图理解夏油杰的思想从何而生,她也不会站在道德高地去指责或批判——她本人的道德就是洼地。
“夏油前辈以后想干什么呢?”
有栖荔枝装作没有观察到夏油杰的负面情绪,快活地问道。
“……当咒术师吧。不就是这样吗。咒术界想要的不就是这样吗。”
夏油杰沉默了下,转而说道。
就像耗材,就像工具,像齿轮,失去学生身份后的注定的结局。
“……自暴自弃了吗。”
有栖荔枝低声说道。
“什么?”
夏油杰皱眉道。
有栖荔枝是个敏感细腻的人吗——这种事情上,夏油杰倒是希望她性格中那电波脱线的部分或者冷漠轻蔑的部分出现,而不是敏感地捕捉到他的情绪。
身为主要处理由人类的负面情绪诞生的诅咒的咒术师,应该比谁都清楚负面情绪带来的危害——就这样被她发现自己的负面情绪,不是显得他很业余吗?
他……他原认为自己是最强咒术师——
“……我也不知道。”夏油杰低头道,“我本是有很多热情的。”
他本对未来有着无限憧憬。
直到星浆体——与他短暂相处了几天的女孩死在他的面前。
因为普通人,因为一群疯狂崇拜天元的人,他们组成了一个宗教,他们认为天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个星浆体人类女孩的身体配不上天元。
他们对着星浆体惨死的尸.体拍手微笑,甚至有些人喜极而涕,他们在庆祝,他们居然在庆祝。
他们在庆祝?!他们在庆祝一个普通人的死,同为普通人的他们在庆祝一个普通人的死!
他们在庆祝一个普通人的死啊,为了一个压根不是人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魔鬼可以对一个人的尸体、对着一个人的死亡笑到流泪、笑到感谢上天?
“咒术师要保护的就是那些没能力对抗诅咒的普通人啊”。
……凭什么?
为什么普通人不会为此付出代价?
他以后要保护的就是这群愚民吗?
明明,上一秒,星浆体还在对他笑着,对他说她想活、她不想失去自我意识,说她不想成为工具,说她是个人,说她想像人一样生活,说她自出生以来就被当成容器培养,说她多么渴望自由……
啊啊。
夏油杰的头低得更低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后来,咒术界本想惩罚他和五条悟,因为任务失败。
然而碍于五条家的地位,托五条悟的福,夏油杰没受到什么惩罚。
呵,刑不上大夫,咒术界的优良传统,真弹性真灵活啊。
他拜托咒术高专、拜托咒术界的职员,至少、至少让他看一眼星浆体的墓地,至少让他看一眼她的遗.体。
“什么?早就被销毁了。你问在哪儿?我哪知道,分解后被融进其他咒具里了吧,不清楚。她是星浆体,是咒术界的财产,活着没完成任务,死了也总得贡献自己的价值吧,不然养她干什么?
“她本是最合适的,啧,现在还要从头培养一个新的还是怎么着吧,真是麻烦啊……”
与星浆体一同死去的,是他充满期待的未来。
他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咒术师的使命就是保护那些不会咒术的人的安危、是维持社会治安”的信念就是个笑话,那群普通人,以及他们这群咒术师,都不过是工具,他们从未被上层当成人来看过。
他一直记得那位职员回答他时的表情:你那么激动干什么?你还真把她当人了?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他明白了啊。
愚民为什么要存在呢?
他最近一直思考着这样的问题。
他们有什么用处吗?咒术师有什么用处吗?愚民有什么用处吗?
工具?牲口?耗材?
耗材不就该燃烧吗?
夏油杰在思索着是否举起那火把,燃起反叛的火。
他还在犹豫。
他知道自己那理想空洞又乏力。
但他心中的那股火焚烧着他的内心。
或许他只想要报复,想要复仇,想要他们付出加倍的鲜血的代价——以牙还牙。
也许,他现在需要被人推一把,给他一剂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