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的炽天使·长河里》柏空序

3、任务

　　又是新的一天。
　　拉库斯慢悠悠地下楼朝餐厅走去。说是餐厅，其实也就是每日固定提供新鲜人类血液的地方。原本吸血鬼对进食的环境并不很挑剔，但出于房屋审美的考虑，蒙福特领地内的每一幢吸血鬼住房都设有贵族式的美丽餐厅。
　　进入供有淡紫色鲜花的小厅后，挑开遮挡的帷幕就是餐厅。拉库斯下来得有点晚了，其他吸血鬼都去干自己的事了，餐厅里只剩下雷奈和阿莉亚（拉库斯心里其实有点抱怨，这才早上四点钟啊）。
　　“早上好。”拉库斯取到自己的一份，在雷奈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后者礼貌地回答了问候，声音一如前两天平静。阿莉亚则回得有点心不在焉，她正伏在桌子上，手下压着几把测量尺，对着面前的纸写写画画，拉库斯斜着看过去发现那好像是一张建筑草图。
　　雷奈往阿莉亚那边偏了一下：“你今天不出去吗？”
　　“不，”阿莉亚头也不抬，“我得帮洛昂夫人完成这个设计。”
　　“好吧，”雷奈瞥见拉库斯已经喝完杯中的血液，朝他做了个手势，“那我们出去。”
　　拉库斯起身跟着他离开餐厅。
　　从昨天下午两点开始，几乎整个下午的时光都是在工作介绍中度过的。拉库斯了解到这儿的五个都市防卫队职责分配都差不了多少：
　　* 每队中实力中下的队员分工负责地下都市的日常巡视以及地上部分的小型商贸；
　　* 实力更强一些的负责与人类警局以及血猎工会周旋；
　　* 综合实力最强者在队里处于最高的地位，而身上的职责——拉库斯毫不夸张地觉得——简直是乱七八糟。
　　以第一队为例，阿莉亚毕业于一所从若干年前起到现今一直很出名的大学，擅长于绘画设计，人际交往方面也很出色，目前主要作为一个优秀低调的设计师打入人类上层社会，同时却也负责第一队的日常采购。雷奈和拉库斯实力很强且都对人类的尔虞我诈十二分反感，就算只是让他们俩帮扶上流社会的阿莉亚也有很大风险，于是蒙福特决定要他们担起原本属于阿莉亚的责任。昨天下午据经验丰富的雷奈所说，这门责任包容广泛，比如他曾经受托帮黑手党善后，比如他曾经跟踪某位伯爵结果不小心发现了这位伯爵的特殊癖好，比如他曾经潜伏在一所教堂里做神甫结果在与其他人发生争执时因为自己特别的外貌被对方骂“长得就像那种吸血的家伙”。
　　“什么？”拉库斯当时就忍不住笑了，“他骂你什么？”
　　“我那时感觉荒谬的都说不出话，然后就直接走了，”雷奈在下午的阳光里翻过一页自己那次的工作记录，“他还以为我认输了。”
　　拉库斯觉得很有意思，表示很想看看他那些工作记录，不过被拒绝了，理由是“这种事你自己记得就行，不必写在这上面，工作记录是要上交给蒙福特大人过目的，写这些会被打回来”。
　　雷奈最后坐直了身体对拉库斯说：“总之，我很高兴你来这和我一起分担这种事。”
　　好吧，虽然昨天下午看着雷奈提起这类旧事时露出的烦躁表情，拉库斯好心地遏制住自己的嘴没有多问，但他对这些真的挺感兴趣的。
　　所以——
　　“走了，拉库斯。”雷奈在楼梯下方催促道。
　　“我们去哪啊？”拉库斯语气轻快，仿佛在问野餐地点。
　　雷奈看他一眼：“去炸船。”
　　“嗯？……什么啊？”
　　“你真幸运，”雷奈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转了个话头，“刚来到埃克莱尔市就遇上蒙福特大人下达直属命令。”
　　拉库斯“啊”了一声：“这和其他任务有区别吗？”
　　雷奈表示肯定：“蒙福特大人的必须完成。”
　　马车已在门口等候，两个吸血鬼一前一后上去坐好，车夫压了压帽子，一甩鞭子把马车赶出去。
　　雷奈把一张卷起来的小纸片递给拉库斯：“你对着阳光看看。”
　　那张纸原本是空白一片的，拉库斯抬起手，让从帘子里漏进来的阳光照在纸上，上面开始浮现出字迹：
　　“亲爱的，
　　我乘坐的船不日就会靠岸，我迫不及待要回到你的身边。”
　　“有问题吗？”拉库斯抬起头，雷奈正好把一份文件伸到他眼前。
　　第一页上印着一个年轻男人的头像。他满头鬈发，有一绺垂落下来挡在饱满的额头前面，鼻梁高挺宛如希腊美男子的雕塑，照片中的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对着镜头笑得十分灿烂。
　　“有问题，”雷奈指着纸页，“这是弗兰克·莱克因走私入狱时拍的照片。有关记录显示入狱后没几天就有人想办法把他弄出来了，现在他还在干走私，最近要带着一批货到埃克莱尔市。蒙福特大人已经弄清楚他的计划了，让我们现在就去抢了他的货。”
　　“哦，”拉库斯捏着那张纸，觉得自己明白了，“所以这是他给同伙的暗示，让他们快点来接货是吗。”
　　雷奈顿了几秒钟：“……虽然可以说是同伙，但这确实是他写给自己女友表达爱意的。”
　　拉库斯顿时睁大了眼睛，两个吸血鬼互相看着。
　　“行吧。”拉库斯移开视线，往外边看了看，马车正沿着一条窄路快速行驶，从这个角度看去，碧蓝的海面恰好露出一角，海洋的味道扑面而来，帆船的号角声由远处渐渐传过来。
　　拉库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发亮：“我们应该坐船啊。”
　　瑟尔迦德城也是一边靠海，可海里到处是白花花的冰块，要么连成一片，要么整整一块在海面上飘飘摇摇的，再加上犯罪分子常常经过，行船十分危险；而都市防卫队的事务也经常让拉库斯焦头烂额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坐过船了。
　　“是啊，”雷奈往后靠着，闭眼小憩，“蒙福特大人让我们去抢他同伙的，抢不到就自己出钱找船。”
　　话音落下，马车同时停住，拉库斯注意到这地方很僻静。
　　“走吧。”雷奈起身。
　　“我不明白，”拉库斯跟着下马车时满脸探究，“我要是他们，我就不会白天在这种正规港口交货——还是说他们背后有什么靠山不怕盘查，不然也不会惊动蒙福特大人？”
　　“这件事很难公正地说清楚，”雷奈戴上帽子，压低帽沿，带路走向一艘停在远处的帆船，“接货的主家是个女人，莱克是她的男友，所以她才愿意在买家找到合适的机会上门前帮他代存这些货物——不然她是看不上这点钱的。”
　　拉库斯咂了下嘴：“只是为了她男友？”
　　“嗯，蒙福特大人经常与她合作，不过有很多次都因为莱克而被她自己破坏了，你来这前的一个周内蒙福特大人还因为她损失了一个人情。”
　　拉库斯不以为然地咕哝了一句：“就一定要找她吗？”
　　“她和她丈夫家一个有钱一个有权，她自己比较好说话，两个人又相敬如宾，”雷奈在前边解释，“找她更方便。”
　　拉库斯很想再知道点什么，雷奈却回头给他一个“别再多问”的眼神。
　　“嘿，西姆先生，”一个船员已经看到他们了，招着手朝他们走过来，“蒙福特先生有什么事吗？——格雷小姐去哪了？”他惊讶地瞪着拉库斯。
　　拉库斯也看向他，又慢慢把目光移到后面的船上。船员和船看起来都很普通，可那人的举止却不让人感到粗俗。
　　“她在家里造房子呢。这是我们的新同僚，需要熟悉一下埃克莱尔市。”雷奈平静地抬起左手在船员肩上拍了拍，拉库斯在后边扬起眉毛，饶有兴趣地看着雷奈。
　　船员咧开嘴笑了笑，好像想说什么，然而紧接着雷奈的右手就带着刀捅进他的身体里。
　　船员的嘴里嗬嗬几声，眼睛微微瞪大，没了光彩，鲜血慢慢渗出来，雷奈单手提着他，让他从背后看起来仍然是刚刚站着的样子。
　　拉库斯余光瞥到窗上有双眼睛警惕地看着，不过大概是毫无异样，那双眼睛又消失了。
　　雷奈回头看拉库斯：“你带武器了？”
　　“当然。”
　　“上船吧。”那船员的尸体瘫倒在地，雷奈拖着他往船上走。
　　这船规模较小，承载的人也不会多，从那船员的样子就能推断出其他人也是一样毫不知情，看来出其不意杀掉这船人不算费力。
　　拉库斯想了想，在后边低声说：“我去另一边？”
　　雷奈的声音随着风传过来：“据情报共有二十一人，去吧。”
　　拉库斯跃上甲板，身影消失在船的另一边。雷奈敲了敲正对着他的房间的门。
　　“谁？——哦，西姆先生——”开门的人还没来得及发问就看到西姆先生把同伴的尸体砰一声扔到地板上。
　　雷奈手摸到后面给门上了锁，趁着面前人愣神的功夫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尸体张着嘴倒下去，喷涌的血液随之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在一片红色中两个手中紧握着砍刀的船员冲进来。
　　这两人显然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直接朝雷奈冲过来。吸血鬼的反应速度和力量都比人类强的多，雷奈躲过一把刀，抓着离他最近那人的手反过去砍进他自己的脖子，等到另一人转到雷奈这边时已经晚了——一刀，那人吃痛倒在地上；第二刀，直接结束他的生命。
　　血液蔓延了一地，雷奈握着自己的刀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人对蒙福特两个下属的袭击毫不知情、毫无防备，好解决多了。
　　雷奈走到船尾，看到拉库斯正踢开一具尸体。
　　“把这些人堆到下面，然后处理一下身上的血。”雷奈扫视一下船板上刺目的尸体，对拉库斯吩咐道。
　　清理尸体倒是没什么，处理血迹就有点麻烦了。外套可以直接脱掉，裤子上的血清理不了也就放弃了。更何况拉库斯看了雷奈一眼，发现对方根本没有擦拭裤子上血迹的想法。
　　“看来你们都干完了啊，”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几个人类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船，朝他们俩走来，为首的人看着雷奈，“那我们去开船了。”
　　帆船行驶在海面上，很快就看不到码头了。周围安静，雷奈带着拉库斯来到甲板上，透过海面晨雾观望。
　　远处有船吹起号角，声音高昂短促，雷奈回头示意那几人动作快点。
　　吸血鬼视力极佳，拉库斯看到有一艘帆船划破薄纱般的雾快速向他们驶来，船头立着一个男人。
　　“你看到了？”雷奈轻声说，“那就是弗兰克·莱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