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的炽天使·长河里》柏空序

4、腹中珠宝

　　“上岸后不要杀掉莱克，”雷奈对拉库斯低声道，“他还有用。”
　　对面的船正在靠近，大家都能看到弗兰克·莱克手里挥着一只火红的旗子，直直指向了东方。帆具调整，船舵转动，整艘帆船转向莱克所指方向继续前进，一路穿过金色的光辉，直到莱克再次挥动旗子示意靠岸。
　　从莱克露面开始就走到阴影处待着的雷奈和拉库斯看见一个海岛逐渐露面。这个海岛看起来面积不大，上面生长的植物交错纵横，一层叠着一层，显得郁郁葱葱——可想而知，对于这些罪犯来说，这一整岛茂盛的植物，尤其是小岛中心处严严实实的“包裹”是对犯罪行径多么有利的掩饰。
　　两只船锚一前一后被抛进浅水中，帆船都渐渐靠岸。等到雷奈和拉库斯踩上被翻涌的海水打湿的土地，弗兰克·莱克已经对着他们张开手臂，面容愉快：“欢迎啊，先生们。怎么？主家换人了吗？”
　　眼前这位莱克先生显然比照片上的更加迷人，不仅拥有一颗古希腊雕塑般的头颅，更是有一副健美的身材，那张开的胸膛多么宽阔，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显得多么结实；就是他的声音也充满力量与自信——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个走私犯（假如忽略他裤子上的血迹，那玩意使得他无辜的形象大打折扣）。
　　“是的，换成了我们，”雷奈答道，顺便示意船上的人准备好后跟上来，“而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在这说些闲话了。”
　　“没错，”莱克表示赞同，“跟我来。”
　　这就相信了吗？竟然这么容易吗？
　　拉库斯抬腿跟了上去，不免对莱克背后的那位靠山的权力感到好奇。
　　究竟是怎样的夫人能给他这样的高傲与安全感，能让他这么大意，没有盘问他们一点就爽快地放下了戒备？要知道，和瑟尔迦德城那帮人类打交道时十分重要的一项技能就是面不改色地说谎——假装自己是某某派别的，假装自己是来做某件事的，假装自己拥有某人的信物——否则那群多疑的罪犯或者商人又或者是诡诈的政客是不会放过他们的，只是可惜这项技能在刚刚毫无用武之地啊。
　　离开开阔的海边后，再往前走就进入岛上密林了。脚下的土地上堆着逐渐腐烂的落叶，裸露在地面上的粗大树根交错着，时不时地有多足动物爬过去。
　　“不知道两位裤子上的血怎么说啊？”这时莱克侧过身来走路，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
　　吸血鬼的听力极好，拉库斯能够听到远处的林子里有人踩断地上枯枝的细小的断裂声、有衣物擦过周身枝叶的窸窣声，想来是莱克的后手了，虽然不一定能如愿抵挡他们两个吸血鬼，至少也证明了他没有那么愚蠢。
　　“和你裤子上的血一样。”雷奈冷静答道。
　　“我这是处理了两个叛徒好不好。”
　　“那也差不多，”雷奈答得漫不经心，“开船前碰到了蒙福特的手下。”嗬——拉库斯狡黠地看了他一眼（虽然雷奈没有看见），真是面不改色。
　　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便不言而喻。
　　莱克的脸色打从听到“蒙福特”这个名字后就阴沉下来：“他真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是吧？”
　　雷奈不置可否。
　　“算了算了。”显然是顾及到身边的两位，莱克又很快开朗起来，主动把话题引开，然后就开始跟雷奈聊起来了。也许是和雷奈交谈时实在是有一搭没一搭，莱克又对落在雷奈后面的拉库斯产生了兴趣。
　　“你知道吗？说实话，我确实没想到你和那位——”莱克落到和拉库斯并排走着，朝着雷奈扬了扬下巴，“——是主家派来的，你们的体格……嗯……”莱克意味深长地住了嘴，拉库斯回想了一下原本那帮船员的体格，确实是比他们俩要健壮，莱克又耸了耸肩膀，“不过既然都对付得了蒙福特的人，那就很棒了。”
　　这一番话说得拉库斯嘴角直上扬，他也确实对着莱克露出一个讽刺的笑。不过他肤色苍白，五官精致，血红的眼瞳给原本显得可爱的面庞平添魅惑，他这一笑让莱克呆了一瞬，只听到雷奈在前边咳了一声，拉库斯和莱克同时转过头去，前者嗤笑一声，后者则回过神来，悻悻地迈开步子去到前面带路。
　　一路上莱克明显安分多了，他有意避开拉库斯去和雷奈交谈，谈话的内容不断传到拉库斯耳边，无非就是关于蒙福特这段时间来的蓄意打压。
　　“不过都是那位为了你开心而做的事。”雷奈中肯地讽刺道。
　　“我抢走了你可爱的休息时间啦？”莱克笑嘻嘻的。
　　“我的倒没什么，”雷奈意有所指，“上边那些人的时间才更宝贵是吧？”
　　莱克的脸色暗了暗，拉库斯在后边笑了笑。
　　莱克决定不再搭理他们——他们只好清清静静地走到小岛中心一片被植物们包裹起来的土地上。
　　那里已经站着十几个人，有莱克那边的，也有雷奈与拉库斯这边的，全都恭恭敬敬围成一个圆。三个领头的不急不忙走进圈子中央，莱克招了招手，立刻就有一人提着一个袋子走过来，打开后露出里面的叶子。
　　“上等货。”雷奈从里边抓了一小把，轻轻揉了揉，莱克就在旁边夸赞道。
　　“也不必讲价，主家和我互相信任，”莱克看着他，“直接把带来的钱给我就好。”
　　“但是我想和你讲讲价。”雷奈快速看了拉库斯一眼，拉库斯立刻反应过来：要上了。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莱克那边的人在雷奈与莱克两个之间看过来看过去，雷奈与拉库斯这边的则是沉默着瞪着对面的莱克一帮人。
　　“好吧，”莱克嘴角向上露出一个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冰冰的，“那你想给多少呢？”
　　“免费吧。”在一片沉默中，雷奈抬了抬手。
　　趁着莱克那帮人愣神的工夫，刚刚指挥船只的男人已经带着身后的船员杀进对方的队伍中。
　　拉库斯到底是高估莱克了，他留的后手也就只是起到给自己人装装样子的作用。他实在是太信任他的女友了，信任到几乎没有携带武器就满怀希望地来做交易。
　　结果可想而知。
　　拉库斯低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深吸了一口气，鲜血的独特味道从鼻腔进入，愉悦着大脑——他舔了舔嘴唇，看了眼还在给尸体补刀的几个人类，一时不知道能不能显出自己吸血鬼的身份。
　　有一片阴影从背后笼罩过来，拉库斯从对鲜血的沉浸中回过神来，抬头一看，雷奈拎着莱克把他掼到地上。
　　“其他东西在哪？”
　　莱克被嘴里的土呛得直咳嗽，血液和尘土混在一起糊在他眼角让他睁不开眼，他的一只手已经扭出了一个反常的角度，只好颤抖着伸出还完好的那只去擦拭。
　　“说话。”雷奈低头看着他。
　　莱克张了张嘴，声音很轻，不过两个吸血鬼还是听到了：“你在做梦？”
　　语气上扬，极富挑衅。
　　拉库斯伸出脚踩着那只没受伤的手固定住他：“怎么办？”
　　“没事，只打他一顿也行，”雷奈毫不在意，“反正蒙福特大人只想对付他上面那个。”
　　拉库斯感到脚底下那只手猛地紧绷起来，开始剧烈挣扎，弗兰克·莱克听到蒙福特要对付他的女友实在是激动坏了，一时间两个吸血鬼面前尘土飞扬，其中还夹杂着粗鲁的脏话，拉库斯不得不加了点力气好让他闭嘴。
　　指挥船只的男人在恰好不会被溅上一身土的地方停下来：“人都带过来了，你们看怎么处理？”
　　二十来个虚弱的黑奴倒在地上，挤成一团，麻木僵硬的眼睛齐齐盯住被死死踩着动弹不得的莱克。雷奈对那男人耳语了几句，从衣兜里掏出一袋不知什么东西交给他，然后拉库斯就看着他的脸奇怪地抽搐了一下，还是转身回去了。
　　“那是什么？”拉库斯特别好奇。
　　“泻药。”
　　“……谁把什么藏在肠子里了？”
　　“看谁把珠宝排出来了就是谁。”
　　莱克奋力地挣扎，拉库斯睁大眼睛，雷奈耸了耸肩膀。
　　那帮人效率还挺高的，拉库斯正用刀比着莱克的肩膀，没来得及动手领头人就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个袋子想递给雷奈，然而他迅速躲到了拉库斯旁边。
　　袋子正从里边向外缓缓渗出水分，滴落在他们面前的土地上，染出黄褐色的一片。光是看着这个景象，拉库斯就决定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呼吸了。
　　显然雷奈也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憋出几个字：“……去把它们洗干净。”
　　那男人很不满：“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们的工作里可不包含女仆的活。”
　　“拿去……”雷奈掏出一只钱袋，抛到那男人的怀里，对方掂了掂重量，小心地把它掖进衣服内袋。
　　显然他对这一小笔额外的个人工钱很满意，再次送回一个干净袋子时，雷奈往里看了一眼，宝石在小岛密林内斑驳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耀眼美丽。
　　“你不考虑一下他私吞的可能性吗？”返程时拉库斯在灿烂的阳光下懒洋洋地问雷奈。
　　“这次只是为了敲打他女朋友，管那么多——也不是给你和我的。”雷奈用两根手指捏着袋子，还是很嫌弃。
　　马车在住处门口停下，恰好碰上阿莉亚出门。
　　“咦？带回来了啊？”她从袋子里掏出几块粗略看了看，让他们放到她房间的桌子上就匆匆走了，完全没注意到拉库斯似笑非笑的表情。
　　雷奈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转过身往阿莉亚的房间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