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呀》煌灼

23、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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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音乐厅回到家已经很晚，两个人各自洗漱，躺上了床。赵荔显得比平时沉默，居逸就着昏暗的床头灯观察了他的表情，挠挠头试着开启一个讨论：“还没问你呢，我的朋友圈挺好玩的吧？”
　　赵荔看他一眼：“嗯，挺好玩。”
　　“其实你不想开个朋友圈吗？这样就可以看到我发什么了。”

　　“不想。”赵荔这样回答的时候居逸在高兴地说“顺便可以给我按赞……”，听到赵荔的回答后他有点沮丧，男朋友真冷淡！

　　但小狗最会安慰自己，伸手去把男朋友热乎乎地搂在怀里，舒舒服服地安顿好，马上又高兴了，这么大一个男朋友在怀里呢，别的都不是事！
　　他说：“好吧，不开就不开。刚才三姐妹跟我哭你好冷淡，这么大个帅哥居然不肯加好友，太伤自尊了。我就跟她们说，连我都是好不容易才加上小荔的微信呢，凭什么她们问一下就要加。这不公平。”
　　赵荔枕着他的手臂，睁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不觉得不高兴吗？”
　　居逸反倒意外：“为什么不高兴？”
　　赵荔：“我拒绝你的朋友。关系很好吧。”

　　“虽然她们说伤自尊，但其实都是开玩笑的啦，都是大人了，知道人各有志，不应该强求。因为工作来往和集体活动比较多的原因，大家走得比较近，但同事和朋友都不是家人，当然是你比较重要。你想加好友就加，不想加也无所谓。”

　　居逸这样解释着，得意地亲赵荔：“怎么样，你男朋友的表现是不是很好、很乖？”
　　赵荔语气尖锐：“我一点都不参与你的交际圈，也觉得无所谓吗？你总不能只跟我呆着。”

　　居逸意识到他的认真，于是也收起笑容，想了一会儿。“当然会有点失落吧，比如说，发个朋友圈，跟朋友们互动的时候也很想让你看到。有点虚荣吧？但再一想，你又复制不了我的好友名单。想让你看，直接给你看手机就好了。有很多朋友很好玩的，说话很有意思。有时候也会互相帮点忙，交情就是在互相帮忙的时候建立起来的。比如朱荟她们喊我拍照，参加朋友们集体活动的场合我会帮她们拍，因为我本身喜欢拍摄。但有时候她们去很远的网红景点打卡，想让我一起去，我都不会答应的。”

　　“——但是，这都是生活里的点缀吧。”在赵荔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满是温柔。
　　他努力解释自己的想法，“朋友什么的，聚会什么的，是生活里的点缀，能让生活变得有声有色些，但生活不只是那些东西。我每天耗在家里十几个小时，吃喝睡玩，还要做家务，这些时间里，我只想和我最在乎的人呆在一块。小荔，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明白。”赵荔轻轻地应。明明是自己身上长出的刺，却又一次，在还没发作的时候被小狗安抚了下来……小狗，怎么会是这么通透、这么厉害的一个小狗呢？

　　居逸又说：“以后我和他们出去玩，都会提前跟你说好，你同意我才去。”
　　“……要是我都不同意呢？”赵荔不给面子。

　　“那就不去啦。”居逸理所当然地回。
　　“这样，不会觉得不像自己了吗？”
　　“这不是很正常吗？以前我妈就是这样管我爸的。”小狗语气很讨好。
　　“如果我觉得这样不像你了呢？”赵荔这样问。

　　“不像就不喜欢了吗？”居逸问：“那你现在看我是什么样的呢？怎么样才算不像呢？我有些朋友玩得挺花的，我知道他们会定期出去约，私生活很混乱。但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也不会去约。我已经成年了，想法很清楚，对生活也有规划，我会很可靠的，不能一直喜欢我吗？”

　　这次赵荔沉默了很久。居逸毫无疑问是对他很好的，付出比他多得多，也不去计较；相比之下，他一直都有所保留，也不怎么接触居逸的世界。
　　即使居逸自己表达了无所谓的态度，但他是这样受欢迎的人，朋友是他人生的重要部分，他在社交关系里感到快乐，不是吗？
　　打心底里厌烦社交的，只有自己而已。

　　赵荔真切地感受到了痛苦，其实他越来越希望能为居逸做些什么，希望能多给居逸一些什么，希望居逸对朋友提起他的时候，是骄傲的，而不是要停下来跟朋友解释他不喜欢交朋友——但只是越来越发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什么啊，他好像永远做不到自然地与别人共情，永远做不到顺其自然地接受别人的好意，在他和柔软充沛的感情之间，隔了一重永恒的高山。

　　说到底从小就没被怎么喜欢过的人，长大了依然不会懂得怎么合适地与人相处，在恋爱里只会越来越显得面目狰狞。

　　居逸小心翼翼地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挺无能的。”赵荔说话时面无表情。
　　“怎么会这么想？你看你上个星期忽然想学日语，才一个星期都会写会说了！我觉得你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成绩很好，工作也很好，很有自己的想法，简直是个完美的人好吗？”

　　居逸很自然地夸了他，但赵荔却只是越发陷入了深不见底的、茫然的焦虑和无力之中，像回到了九岁的那一天，那天他跺着脚向父母喊出了不公平，凭什么家里有好吃的最后一个才轮到他，凭什么他永远只能穿大哥穿小的旧衣服，凭什么父母嗲大哥小弟不嗲他，然而，只换来了母亲的冷嘲热讽，“家里就这条件，有本事你去外面街上跪着找家新爹妈吧，找有钱的，喊新爹妈给你买新衣服吃香喝辣，你去吧，去啊，别回来了，家里不缺你一个！”

　　那些话他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之后，他就知道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哭没有用，撒娇没有意义，再也没有向父母求过什么。

　　居逸轻快地半撑起身体来亲他，赵荔却忽然崩了。他一把推开居逸，猝不及防之下，居逸差点摔下了床。
　　居逸脾气再好，被忽然发作也生了气，皱眉问赵荔：“你干嘛？”

　　“……对不起。但我不行……很难受。”赵荔抹一把脸，下了床，赤着脚大步走出卧室。

　　居逸在阳台找到了他。赵荔在安静地喝啤酒，定定地望着小区外。夜深了，小区里的灯光只余零星几盏，夜空一片漆黑。
　　“你怎么了？”居逸试图从旁边搂住他，毫不意外被推开了。赵荔沉默着不说话，居逸一气，把他扳过来按到墙上，第一次语气很凶地说他：“你不能这样啊，再这样我真的会生气。是你自己说的，有话就要说，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对方，那现在呢，你什么也不说就忽然发脾气，这样我能怎么办？”
　　赵荔手里的啤酒罐脱手掉到了地上，酒液汩汩地从里面淌出来，一地狼藉。他不去看居逸，垂着视线，“可能我就是个垃圾人吧。”
　　“谁说你是垃圾人了？我看你像个乱发脾气的小孩！”

　　安静地，赵荔泪流满面。

　　居逸气了十来秒才注意到他哭了，一下慌得不行。放轻声音跟他道歉：“我错了，你怎么这么难过？对不起对不起，唉，别哭了……”

　　赵荔用手臂挡着眼睛，直等到泪干了，才慢慢说：“你不懂。”
　　“对，我不懂。我最坏了，还骂你，别哭了。”居逸叹气。
　　“我只能靠自己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赵荔心里特别难受，提高声音强调：“你什么都不知道！”
　　居逸被他吓了一跳，第一次看到赵荔情绪这么激动的样子。但马上就心疼了，一直以来比谁都冷静、比谁都理智克制的人，是有多难过，才会这样说话呢？

　　只能放软了声音应他：“嗯……我不知道，我听你说好不好？”
　　“我也想对你好一点！但我做不到！我知道自己很差劲！我从来不会和别人共情，你说交情就是在互相帮忙的时候建立起来的，但我不想帮别人，也不想别人找我帮任何事，我只能靠自己，我也只有自己。”
　　“我一直就是这样长大的，我只有自己。我努力读书，因为我知道，只有读得很好才能改变命运。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在他出生的时候就决定了，离开了小镇，我哪怕有了很好的工作，能用好看一点的外表伪装自己，也还是那个在人群里畏畏缩缩不起眼，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东西的人……我活得像棵爬满虫子的烂木头，臭的，烂的，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懂！”

　　他越说越激动，情绪很不稳定，但居逸听到最后，还是有点想笑。
　　怎么听都还是可爱啊……这个人。

　　“所以其实还是很想在我朋友面前表现得好一点，对吧？”
　　赵荔垂着脸不说话，居逸强行托起他的下颌，盯着他的眼睛，表现得少有的强硬：“这个问题你要回答。想，还是不想，你得告诉我。”
　　最终赵荔点点头。

　　“原来有这么在乎我啊！”居逸一下子就笑了。他把赵荔从墙上搂过来，搂进怀里，轻轻地拍他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
　　“交往这么久，总是我在跟你要东西，是我要求住在你家，是我要求跟你一起吃饭，其实我也很难受。我不想总是仰望你，但你对我好像没什么需求，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是可怜我呢。拒绝了别人的要求你觉得难受，你太骄傲了你知道吗，可能也是自卑吧，那也是，你挺自卑的，觉得自己拿不出手。”
　　“那你这个自卑也挺伤人的。”居逸笑了笑，“我很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对我说，‘我想抱抱你’‘我要你抱抱我’‘我要你亲我’‘要你在家里’，对我说这些话都可以的，我哪天不是这样对你说的，怎么反过来在你那里，对我提点要求就这么难。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爱你，你知道吗，我在你这里其实没有自尊的，自尊也没有你重要，我只想要把你拢在手心里，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比我大几岁，但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看的，你会不会处人际关系都可以，我一点都不在乎。你有时候很小气，还总想让自己表现得有威严些，我看出来了，但是谈恋爱要什么威严，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学会对我撒娇。好吗，小荔？”

　　“我不会撒娇。”赵荔倚着他的肩膀，感到很疲惫。
　　“不难的，但你要肯学。”居逸说：“你就说，居逸，抱抱我。快点说。”
　　“……居逸，抱抱我。”
　　“哎，好。”

　　居逸把赵荔打横抱起来，他很结实，抱起清瘦的赵荔很轻松。在赵荔的脸上亲一口，软绵绵地说：“什么都不用怕的，老公抱你回房间睡觉。”

　　“明天我还是休息，去哪里玩好呢？看展览吗？”
　　“不想去。”
　　“那就在床上躺着，什么也不干。”
　　“也不想。”
　　“那陪我去逛旧货市场好吗？我猜你没去过，很好玩的。”
　　“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