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魔女》镜台

13、星币八

　　“诺玛尔小姐，你的作业呢？”穿着灰色长袍的魔文老师板起面孔问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金发女孩。女孩和其他所有学生都不一样——她留着金灿灿的长发，编着精巧的发辫，穿一件精致漂亮的嫩绿色带白花纹的裙子，领口还有缀着洁白可爱的蕾丝，脚上是深棕色的小皮靴，踩在石质的地板上总是发出哒哒的响声，幸而那双靴子不在上课的时候也发出噪音。女孩扬起她那张天使般纯洁的小脸，眨着一双满是天真的蔚蓝色的眼睛。教室里其余的孩子——那些穿着一样的亚麻色长袍，剃一样的短发的学生——都扭着头，看着她们。
　　这个姓诺玛尔的女孩原本是一个白痴，两个月前突然恢复了神志，本地最有名望的赛罗姆·坎德骑士受到这奇迹感召，主动要求当她的老师。几天前坎德骑士受邀去圣地参加祭典，将她安排到了神殿的魔文老师的课堂里。这位老师本来觉得这是十分荣幸的事——要知道这女孩的父母都受人尊敬，教导了这女孩两个月的老师更是遐迩闻名，按理来说在有这样好的氛围熏陶下，这女孩该勤勉谦虚，讨人喜欢，可实际上——
　　“对不起，老师，”女孩坦然地，理直气壮地，毫不脸红地，响亮地回答她，“一百遍太多了，我没写完。”
　　“这里其他所有的学生都交上了作业，”魔文老师说道，“他们都能写完，为什么你没有写完？”
　　“我又不是他们，他们能写完和我有什么关系？”女孩回答。
　　“诺玛尔小姐，如果留下作业的人是坎德大人，你还敢把你刚才那句话说出来吗？”
　　“坎德老师不会留这种无聊的作业：让我一天把三十个字母每个抄写一百遍。”
　　“好啊，诺玛尔小姐！我现在去给坎德大人写信，如果他回信里说他会给你留这种作业，你就把这三十个字母每个抄一千遍，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和您打这种赢了对我没好处，输了还对我有坏处的赌？”
　　怒火从这位教导魔文的神官的双眼中迸发出来。不过，她没有大吼大叫地发怒，似乎压住火气不发才能凸显出她是高贵完美的光明神的虔诚的信徒。她让表情保持严肃而不是愤怒，并且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镇定，带着威严，
　　“这是我的课堂，只要想跟随我去学习，去获取知识的人，都要听从我的指挥，完成我的作业。我不允许任何偷懒或马虎。现在，站起来，牙尖嘴利的小姐。我给你留下这个作业：每天把三十个基础魔文字母抄一百遍，昨天是第一天，今天是第二天。什么时候你完成了我的作业，什么时候我允许你再走进我的课堂。如果你愿意告诉坎德大人你因为怕累，偷懒，没有完成老师留给你的作业而被拒绝进入神殿的学堂，度过了无所事事，没有任何长进的三个月的话，你尽可以选择去等三个月后坎德大人从圣地回来，让他来教你魔文。别让我拽你起来。出去。”
　　夜魔女默默在她的杀人名单上记下这个老师。她站起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收拾好自己的背包，走出了教室。
　　走廊很静，刺眼的晨光从高大的窗户中落进来，把灰色的石板地洒上空旷的金辉。歌莫拉眯起眼睛。在她真正的学徒时代，她的老师不会留这种无意义的抄写作业。他什么都不会留，他只会告诉他们考核的期限在什么时候，然后他的学徒们自己就开始疯狂地背，记，抄。歌莫拉从不数自己抄过多少遍，只记得手指的酸痛，指节被磨出了一个茧子。
　　这具身体还没有训练出对魔文的那些熟稔，但歌莫拉知道这事也不紧迫，也不艰难，每天随便练练就好了，何必那么紧赶慢赶要求速成。可这老师就是非得——
　　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现在她该干什么？神殿里除了那个讨厌的文森特·肖，她也不认识别人……一个人回家去？还是找个地方呆到原本的下课时间，乔过来接她的时候？
　　这里不是对公众开放的地方，现在也过了神官们早起忙碌的时候，和歌莫拉上学放学时看到的人来人往的景象不一样，她一路走来，居然没看见什么人。魔女看着这里空旷寂静的模样，顿时有了主意——她还没好好地逛过一座光明神的神殿呢！现在不正是好机会吗？这些自诩宽容正义的光明信徒，就算抓到一个乱逛的，不属于这个神殿的小孩，她装成一副迷路的样子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于是在下一个转角口，她故意拐错了弯。这里道旁的景色都非常类似，小孩子迷路也是情理之中嘛！她往阴影里走，好让她的一身绿裙子不那么扎眼。很可惜，她的游荡还没进行多久，迎面走过来一个十分年轻，看起来才十几岁的穿灰袍的神官。那神官锐利的视线抓住了金发的小女孩，威严地喝住她：“戴利科特小姐！”
　　歌莫拉一愣。戴利科特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家族的名字，连歌莫拉这种不关心世俗政治的人都听说过这个姓氏。这里没有别人，那神官显然叫的是她——为什么？
　　神官见她愣神，更笃定地快步走过来，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像很怕她跑了似的。
　　“大家都在找您和您的哥哥呢，戴利科特小姐！请快点和我回去吧。”
　　她认错人了，歌莫拉心想。不过反正，纠正这个错误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如将错就错，跟她去看看，也许能以一种不错的方式消磨掉这一上午的时光呢！
　　歌莫拉端着一张无辜的脸，乖巧地和这神官“回去”了。她们拐过一个转弯，来往的人骤然变得多了一些，幸而其中没有熟识莉莉·诺玛尔的人，跳出来问神官为什么拉着她到这里来。年轻的神官带她走进一扇门口有骑士驻守的门里，两边的装潢顿时变得典雅气派起来，歌莫拉怀疑那镶嵌彩色玻璃的窗框是赤足的黄金。神官又在一道门前停下，歌莫拉看出她微微紧张了一下，轻轻地深呼吸。
　　神官推开那道门：“肖神官，我找到奥塔薇娅·戴利科特小姐了。”
　　歌莫拉瞪着房间里，手背到背后，站在一张舒适沙发后的文森特·肖，文森特·肖则以更阴沉的眼神瞪着她，接着那眼神移到了那个年轻神官身上。
　　哦，好吧。愿她的神保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