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太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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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入幕时，张瑞安特地去了一趟东五所，当着满院宫女们的面儿将那红玛瑙手串赠给了楚儿。
楚儿宠辱不惊地接下，连道谢之声也沉稳似水。
那红玛瑙散出的光泽在夜色下显得熠熠生辉，立在楚儿身后的霜雪被晃了眼，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翌日一早，各宫各院便都知晓了陛下瞧上了身边的奉茶宫女一事。
恰好今日楚儿轮休，各处办事的人总有意无意地经过东五所，想瞧瞧陛下的这位新宠是何模样。
午膳前夕，楚儿正在庭院里侍弄心爱的那株兰花，张瑞安却从拐角处火急火燎地奔了过来。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朝着回廊上立着的宫女太监们挥了挥手，瞧着他们散尽了，而后才与楚儿说道：“太后娘娘唤你过去。”
楚儿放下手里的提壶，气定神闲地对张瑞安说道：“劳烦公公略等等，我进去换身衣裳。”
她非凡是毫无惧怕之色，且连一丝讶异的神色也未曾浮现在脸上。
张瑞安心内啧啧称奇，一时间便也收起了面色上的慌乱，等着楚儿换好衣衫后，与她一齐往慈宁宫走去。
东华门至慈宁宫的甬道上皆是过往的宫人，张瑞安又是御前总管太监，谁见了都要躬身打声招呼。
临至西华门时，宫道的另一侧抬出来一座轿撵，上首未遮帘帐，露出林贵人姣美婀娜的身形来。
楚儿瞥见她鬓发上晃动着的珠翠步摇，略微怔楞了一会儿，被张瑞安拉了一把后才跪倒在地。
林贵人坐于轿撵之上，含笑捻着手里的东珠，春风满面的面色里全无前些日子的颓丧之气，她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张瑞安，道：“张公公也没料到本宫能东山再起吧。”
张瑞安改换了一副谦卑谨慎的态度，回道：“贵人福泽深厚，有了陛下的疼宠，必能复了贵妃的位分。”
这话也是在警告林贵人，如今的她还只是个贵人，若是再嚣张跋扈下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复了贵妃的位分。
林贵人听后果真只是冷哼一声，吩咐太监们往乾清宫的方向抬去。
直至瞧不见林贵人的轿撵时，张瑞安才与楚儿一同起了身。
楚儿身形紧绷，清亮的眸色中掠过几分死死压抑着的恨意，张瑞安望向她后，这些恨意又转瞬即逝。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瑞安叹息着喃喃了一句。
此处离慈宁宫不过一百步的距离，张瑞安怕太后娘娘等得久了，便要领着楚儿继续往前头走去。
谁知对一切都淡然无比的楚儿却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贵人鬓发上的步摇逾了制，嫔位以下也不能自称本宫。”
倏地，张瑞安便回身注视起了楚儿，果真见她两颊处如腾云偎霞般红了起来，水凌凌的清灵眸中蹿着怒意的火苗。
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她情绪如此外放，也不再给人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之感，灵动鲜活地成了人间凡客。
张瑞安也未曾深想，只以为是楚儿曾在林贵人手下受过什么磋磨，当即便笑道：“逾制不逾制的，全看陛下的心意罢了。”
楚儿听罢便攥紧了自己的柔荑，敛起失神的面色后，跟在张瑞安身后往慈宁宫走去。
慈宁宫一应装潢布局皆以富丽堂皇为主，庭院里摆着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盆景，廊下各处皆挂着蜀锦为织的灯笼，浓墨重彩的奢华与本朝勤俭素朴的治国理念截然不同。
张瑞安见楚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红珊瑚盆景，便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太后娘娘最爱花团锦簇。”
楚儿收回目光，面上赞了几句那红珊瑚的奢美精致，心里却只觉得那抹红艳之色像极了人血。
这宫里一切的奢靡富贵之下，藏着的不就是见不得人的阴私与血泪吗？
慈宁宫的怀安姑姑早在檐廊之下候了许久，远远地瞧见张瑞安与楚儿后，便立时朝他们招了招手。
走近她身前，张瑞安先得了两句埋怨，而后则被怀安请去了耳房内喝茶休憩，楚儿则被宫女请进了正殿。
正殿内室敞亮宽阔，各处地砖上皆铺着羊绒毛毯，踩在上头只觉步伐轻快的很儿，宫女们挑起内寝的卍字帘帐，楚儿低眉敛目地走了进去。
徐太后坐于贵妃塌上，身前摆放着珐琅薰炉，袅袅细烟蹿腾而上。
楚儿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了一个头，嘴里说道：“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吧。”徐太后声线温润，音调也听着极为和蔼，没有半分刁难楚儿的意思。
楚儿心内也无比惊讶，可想到如今后宫内皇后独大的局势，便知太后是没了法子。
她起身后，仍是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足尖。
徐太后瞧不清她的容颜，只依稀从她宽大的宫衫下窥出了她婀娜的身段，便蹙着眉望了眼怀安，怀安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抬起头来。”
楚儿这才抬首望向徐太后，四目相对间，徐太后锐利的目光将她从上至今审视了一番，眸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这宫女的样貌生的太过平凡，祯儿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如何能瞧得上眼？
便是一时半会儿有几分意致，又岂能长久？
怀安瞧出了徐太后的不满意，便先让宫女们将楚儿带到正堂，自个儿则与太后说起了体力活。
“太后娘娘可是不满意这丫头的样貌？”怀安轻声细语地问道。
徐太后阖上眼，眼角的穴位处隐隐作痛，疲惫的面容上显出几分暮气来。
“这姿色也太登不上台面了些，张瑞安是怎么办的事？”
怀安忙为张瑞安说好话：“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御前伺候的宫女里，陛下独独对这个楚儿青眼有佳，连私库都许她进去随意挑选。平日里陛下也只让楚儿随侍左右。”
徐太后听了这番话后，面色总算是好看了几分，思忖了半晌后才说道：“瞧着倒是副好拿捏的性子。”
“这段时日便由这楚儿吊住陛下的心，省得让凤藻宫里的那几个钻了空子，等珠儿小姐进宫了，楚儿这步棋便也算是使到头了，以她这般身份与样貌，难道还能越过珠儿小姐？”怀安苦口婆心地说道。
徐太后心内愈想愈称意，怀安的句句话皆戳在了她的心坎上。
是了，样貌平凡更好，将来也不至于分了珠儿的宠。
怀安见太后娘娘回转过来，便也趁势说道：“听张瑞安说，这楚儿还想着出宫呢。”
徐太后却不以为意地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佛珠递给了怀安，“有几个人能抵得住宫里的荣华富贵？”
话音甫落，徐太后便从贵妃塌上起身，由怀安搀扶着走出了内寝。
楚儿立在正堂的太师椅旁不敢坐下，拘谨地搭着手不置一词，瞧着十分怯弱。
徐太后和善的笑声从她身后响起，楚儿被唬了一跳，慌忙要跪倒于地。
怀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并道：“太后娘娘觉得与你投缘的很儿，很不必这般拘谨。”
楚儿垂下了头，素白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了一抹羞赧之色。
“你在宫外可还有什么亲人？又是何时入的宫？”徐太后坐于太师椅之上，含笑询问楚儿道。
楚儿略显局促地回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是明诚二年进的宫。因家中贫寒，父兄接连病倒的缘故才进了宫。”
明诚二年。
徐太后略想了想，便忆起了些不愉快的事儿，隔了半晌后才与怀安说道：“去内务府查查她的籍贯，让人给她父兄送些银两、药物和御寒的大袄去，省得冬日里有个三灾病痛的，来不及救治。”
楚儿忙跪倒在地，垂在身侧的手因惊惧而微微发颤，面上却一点也不敢显露出来，只得连声道谢。
觑着楚儿感恩戴德的模样，徐太后嘴角的笑意愈发真切，她让怀安将楚儿扶了起来，审视着她乏善可陈的面容，笑道：“哀家听怀安说，你想出宫？”
楚儿扬起惊讶的眸子，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念及父兄身子，想早日回家照顾他们。”
“倒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徐太后笑着赞了楚儿一声，便从手腕上褪下了个翡翠镯子，硬是要套上楚儿洁白如玉的皓腕。
楚儿惶惶不肯受，怀安却说道：“既是太后娘娘赏你的，便收下吧。”
楚儿迫不得已只能收下，只是却无半分喜悦之色，反而还愈发惶恐。
徐太后对她这般胆小怯懦的性子十分满意，瞧着火候也差不多了，便说道：“你如今出宫至多也只能得个五两赏银，你父兄又都病着，这银两能撑几时？倒不如在宫里得了个好前程，自有人替你照顾父兄。”
楚儿听罢立时便红了脸颊，朴素的眉眼里凝着几分含羞带怯的灵动，分明是心中早有这般的念头。
财帛权势动人心。
身份低微，心思浅显到都写在了脸上，还有想往上爬的念头。
这样的人最好把控。
楚儿久久不答话，徐太后也不急着要她回答，只指着她这奢靡富丽的内室里价值连城的摆设，问道：“非但是你父兄能过上好日子，连你自己也不必再为奴为婢，有朝一日说不准还能住进这样的屋子内，你可愿意？”
楚儿揉捏着自己的柔荑，额间因紧张而渗出了一丝薄汗，她的目光既向往又恐惧，好半晌才回了一句：“可奴婢样貌粗陋，恐入不了陛下的眼。”
“无须担心，哀家会帮你。”徐太后目光灼灼地望向下首的楚儿，再次庄重又威严地问道：“哀家再问你一遍，你可愿意？”
慈宁宫正堂内伺候的宫女们都不约而同地偷瞄向了楚儿，等着这位御前奉茶宫女的回答。
徐太后也不催促。
隔了许久之后，楚儿清冽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奴婢愿意。”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太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