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差缘错》木糖苏

10、（十）梦境与彼岸花

　　清冷雪亮的月光从窗户，透过薄如蝉翼的纱幔照入。
　　楚瑾然无聊地望着帐顶，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是人吧，大概也能算是人，至少外表看起来像人。
　　朝判官盖着被子，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虽然鬼不需要睡眠，但是这种夜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何况现在他都已经和朝判官绑定了，哪里都去不了。
　　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朝仲安，却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看着他，差点把他吓得背过气。
　　“靠，你干什么这样看着我，差点吓死我了！”楚瑾然拍了拍胸口，见朝仲安蠕动嘴唇，想说什么，他赶紧说，“知道知道，我已经死了，您就不用吐槽了，换个梗吧！”
　　“睡不着？”
　　也许是因为朦胧的月色，此刻朝仲安的声音竟然有那么一丝温柔。
　　楚瑾然将双手枕在脑后，“可能我有点认床，也可能是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用不用我……”
　　没想到朝判官还会关心搭档的睡眠问题，果然是外冷内热的好人啊！
　　“不用麻烦朝判官了。”还没朝仲安说完，楚瑾然礼貌婉拒，却听到剩下那五个字是……
　　“出手打晕你。”
　　“……”可恶，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楚瑾然正在心里默默吐着槽，却见朝仲安起了身，抬手一挥，桌子上的灯亮了，他从柜子里翻出几样东西，往杯子里倒了水。
　　“给。”一杯温水递到楚瑾然手里，还有一包像是粉末的东西。
　　楚瑾然好奇地闻了闻那包粉末，“什么东西？砒/霜？”
　　“珍珠粉，有助于睡眠，不知道对鬼魂会不会管用。”
　　服下那包粉末，楚瑾然又躺下睡觉，这次倒是很快就睡着了。
　　黑暗里，一道刺眼的白光映入眼里，仿佛是从几个世纪的长眠中苏醒。
　　楚瑾然睁开眼，先前在黑暗里，所以一下子没有习惯光，抬手遮住眼，视线有点模糊，有什么在眼前晃动，红色的，像是花一样的。
　　楚瑾然眨了眨眼，再看去，真的是花，红色的花朵，绚烂地盛开。
　　曼珠沙华没有叶子，仅靠一支孤零零的茎来支撑花朵，花形像并蒂的兰花，花瓣卷曲纤细，鲜红的色泽如火如血。
　　楚瑾然双手撑着地面，坐起来，发觉自己置身于一大片红色的花海里，视线所及，都是花和白茫茫的雾气。
　　光似乎是从四周散发过来的，没有特定的光源。有轻微的风，花朵随风起伏如同海浪，但是雾气完全没有丝毫流动的迹象，凝滞在空气中，遮住了天空和远方。
　　风吹来歌声，像吟唱的诗，又像轻轻的叹息。
　　楚瑾然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上的尘土，顺着歌声望去，却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歌声在雾中萦绕着千年不变的梦境，一只小舟沿着蜿蜒曲折的河水缓缓而行，由于花过于繁茂，河道几乎被遮掩住了，小舟宛如凭空悬浮着，穿行于花海中。
　　一支船篙，撑船人一袭黑衣，个子高挑，身形修长，看不清容貌。
　　楚瑾然走到河边，河水里倒映着他的影子。
　　逐渐向前漾开的涟漪波澜弄碎了倒影，船停在他面前，他终于看到撑船人的模样，是朝仲安……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所以你就在朝判官家住下了。”白无常瞧了瞧旁边正在处理文件的朝仲安，小声跟楚瑾然说话。
　　“就是这样。”楚瑾然一只手拄着腮帮子，抬起眼看了看白无常，眨了眨眼，“我以前一直以为白无常长长的舌头，又瘦又高，长得挺吓人的……”
　　楚瑾然还没说完，白无常就接道：“你说的是谢七爷吧，他已经退休了哦！”
　　“你不是白无常吗？”
　　“原来你不知道啊，黑白无常只是官职，又不是名字。正好我也姓白，所以海棠姐老喜欢叫我小白。”
　　“怎么和传说里的不一样，居然是官职？”
　　白无常笑眯眯地说：“都说是传说了，当然是半真半假。”他用下巴点了点那边的朝仲安，“例如你看，朝判官就从来不出现在传说里。”
　　楚瑾然好好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都说四大判官，赏善司魏征，罚恶司钟馗，察查司陆之道，阴律司崔珏。地府上上下下有那么多妖和鬼要管，判官又何止那四位，只是那四位比较出名而已。”
　　“其实有多少位判官？”
　　“目前是十八位，每个司的判官都不止一位，像朝判官，他也是阴律司的。”白无常顿了顿，继续向职场新人科普道，“阎王也不止一位，你有没有听过十殿阎王？”
　　楚瑾然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听过，不过这似乎是佛教那边的说法吧？”
　　“佛道儒三教合一都是几千年之前的事了。”
　　“这地府里真的有十位阎王？”
　　“当然有，这十位阎王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转轮王。”
　　楚瑾然听得迷糊，他快要不认识王这个字了。不过他心下又一想，那么多阎王，到底是谁当家做主的？到时候不会因为意见不和而打起来吧？
　　白无常不小心听到楚瑾然的心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地府真正的老大是东岳大帝，不过他老人家已经很久没有管过事了。”
　　“你们聊完了？无事可做？”朝仲安出声问道，他头却不抬，动作也没有停下，继续奋笔疾书。
　　“我这不是给小然介绍一下我们地府的人员名单吗？”白无常振振有词。
　　“你为什么叫我小然？”楚瑾然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样显得亲近啊！不可以这样叫吗？”
　　“当然可以，如果你肯让我叫小白的话……”
　　这下轮到白无常的嘴角抽搐了，他一只手按在楚瑾然的肩膀上，“你千万别这样叫我，我生气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那你也别叫我小然啊，这种叫法也太少女了！”
　　“那怎么称呼？”
　　不知道哪块回忆碎片松动了，楚瑾然眼神有些恍惚，两个字梦呓般轻轻地从嘴里飘了出来：“……阿然？”
　　朝仲安若有所感，笔下一抖，在纸张上留下难看的长长的一撇，他抬起头，瞧了一眼楚瑾然。
　　白无常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自顾自地说：“那就叫瑾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