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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奇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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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后果并不是没有预料到,只是我俩都一时忘记了而已。灰溜溜站在师伯他们面前,我紧咬下唇,等待那劈头盖脸的训斥。金师伯满腔怒气;师父则面色苍白;师姑阴沉着脸,嘴唇直哆嗦。
“一直都待在这里是吧。”金师伯仿佛在极力压抑自己。“若非知熙身上那道怪力……哼!”
“知熙、知煦,门规之中,偷听本门机密者,最重的惩戒是什么?”师姑厉声道。
“死。”知煦小声回道。
“死。”我脑中只剩下惶恐与不安。
“这里说的便是本门最重要的秘密。即便我马上杀了你们,”师姑扭头看了一眼师父,“汤师哥也无话可说。”
师父的脸真的一点血色也没有。“一切全凭掌门发落。”
“你们两个……”师姑的手缓缓举起又放下。“立毒誓。今日在这里听到的,若没有我许可,只要泄露半句,蛊毒就立刻发作,令你们受尽痛苦七日七夜方死。”
她摊开另一只手,是两颗药丸。幽蓝的光泽像是剧毒的证明。“服蛊毒,立誓。”
我们依言而行。师姑说得没错。就算她此时真要杀了我们,也是理所当然——虽然她感情上很可能极度不愿。
“回去。记住,再没有第二次。”待我们立誓完毕,师父冷冷的道。
还能怎样?这已经是万幸了。我们战战兢兢的退出门去。脚步异常沉重,走到屋内才觉得缓过劲来。我恨不得捂住前胸大口喘气,知煦亦是一副惊魂甫定的惨淡模样。许久,我们才同时大大的吁了口气:“呼——”
“代价很惨。”他说。
“没错。而且也许师姑再也不肯信任我们了。不过总不能就此抑郁难过吧。”
“想点好的,至少我们了解到不少东西。”
“是不该知道的东西。”我立即补充道。“师姑他们这么认为。”
“至少我觉得我们能弄清很多事情了。”他的情绪慢慢高扬。“是不是该梳理一下?”
我当然乐意。有时候真觉得,跟知煦在一起永远不会低沉。
晚间师父来看我们,脸色居然也不十分难看。他劈头就是一句:“你们原本在那里做什么?”
我和知煦对视一眼。我实话实说:“师父,我们本是想等你回来,问问甄师叔的事情。”
师父挑起一边眉毛,怒中含悲:“就因为我一直没说起过他?”
已经决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还犹豫什么呢?我硬着头皮道:“师父,弟子实在是好奇得紧。”
“好奇……不过是好奇。”师父眼眸中写满无奈。“今日之事亦是如此。这是上一代的纠葛,你们又何必牵扯上这些。唉,我平日果然太放纵你们了。你们有何能耐,掺合这等大事?掌门今日的责罚,若不在我这做师父的立场上,定要嫌太轻了。”
“你们真想听?我和瑾师弟十岁起相识,一直意气相投。他离开昆仑,乃是因为……与我有些不快,但决计非其余同门所想,是生了了不得的矛盾。因而他们质询于我时,我也无甚好讲。可便知情如师兄者,也总以为他是负气出走,以至于做下此类极端之事,不容于道家中人……为师这般解释,你们可心满意足?”
听他道出“瑾师弟”时,我已有九成把握了。此时说不上诚惶诚恐,但至少也是恭恭敬敬的,我和知煦异口同声道:“师父,是做弟子的无礼,让师父为难了。请师父宽宥。”
师父摆摆手。“罢了。虽有言道‘无知者常有福’,但既然知道了,也不过如此而已。徒生烦恼又或是惶惶不安,都由你们自便了。只是千万记得,那不该外传的,决不能吐露半个字。”
“弟子谨记。”
师父这番谈话,仿佛让我们如释重负。啊,其实也算不得什么重负。
接下来的日子却愈发显得煎熬:师父师伯他们依旧早出晚归,仍不肯我俩踏出庄子一步。原本在潭州那些日子就闲得发慌,现下好不容易到了江南温柔水乡,知煦身子也大好了,偏偏还不得不成日困在宅子里。更何况早听闻苏州建城千年未曾迁过,城内城外诸多名胜古迹,此刻却不得恣意游览,实在憋屈。知煦笑嘻嘻安慰我,尽拣好听的来说,说每天看我的脸都看不厌云云,被我气呼呼顶回去——金师伯新授他一项调理真元的法门,他乐得没日没夜练习呢。我无聊之时,就去找李师兄说话。这些蜀山门人数他年纪最轻,留守庄中。而长白一派来江南者,皆年逾三旬,道行颇深。知煦语中酸溜溜的,我才懒得理会他。
“那回知媛都说,他和我很像的,喜欢的人也,呃,很像。”莫非是提醒,要我离李师兄远些?
“这什么跟什么的,你跟他差别可大着呢。”我撇嘴。“讲那些乱七八糟的,知欣要知道了,再好的脾气也该翻脸了。别看她外表文弱,使起性子来也厉害至极,嘻嘻。记得人家可还是‘师姐’,到底尊重些吧。正说着,你怎么都不管知媛叫师姐了?”
我噼里啪啦一连串话,他只挑了最后一句回答:“你不也是直呼其名么。”
我一时语塞:“我嘛……我是我,你是你啊。”
他摩挲着我的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一方面我的手指不够纤细修长,也不算粉嫩柔软,仅仅比一般人白些,还不如他的掌指漂亮;另一方面他的手这么轻柔抚过,我还是非常不习惯。
他缓缓道:“不要紧,知媛以后也一定不会介意的。”
“好好好。”且不跟他争辩这个。此时窗外天边有隆隆之响。我抽回手,道:“你听听,这什么声音?”
“春雷,大概。”他的神情似乎在对我缩回手去的行为表达不满。“前天也有听到。啊,差点忘了,今天是惊蛰。”
我隐约记得“惊蛰”便是取意自“大地春回,雷鸣乍起,惊醒蛰虫”。“原来家里也不在乎这个的,我还真没注意过。”
“你没注意的还多着呢。”他意含讥讽。
我走到窗边。天空虽然阴沉,却无下雨迹象,云层不甚清晰,只见着灰蒙蒙一片。我心口忽然一紧,莫名其妙不安起来。后来想起,这便是所谓的不祥之兆。
“嗒嗒”叩门声,原来是李师兄。他笑吟吟道:“我先到书房,看到颜料和磨好的墨都风干在那里,猜想谭师妹定然是画不下去、打算开溜,就径直追过来了。果然,先来敲严师弟的门是对的。”
我几欲白知煦一眼。瞧瞧李师兄,都很清楚我俩关系非比寻常了,还乱喝他的醋。
李师兄续道:“刚好厨房师傅推荐了几样新点心,是近日城中流行的宫制样式,谭师妹可有兴趣随我去尝一尝?”
关于吃这一项我从来不甘人后的,于是乎拼命点头说好。
李师兄又劝道:“严师弟也一同来试试?其中两种是咸酥口味,不怎么甜的。”
知煦瞄我一眼,又瞥李师兄一眼,慢吞吞道:“那就谢谢李师兄了。”
踏过小园香径,瞅瞅发出嫩芽的垂柳,真是春意渐生。李师兄言道:“听闻师伯师叔们已查着‘蓬莱’一伙踪迹,知道他们在城中聚集之所,大约明后日就要动手。此次三大剑派一齐出动,不谈手到擒来,至少难有失误。届时谭师妹身上的咒印便能解开了。”
我冲他笑了笑:“多谢李师兄牵心挂念。”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阵阵轰鸣,似雷声而非雷声。随即腰间“无射”剧烈震动,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在发出警告。知煦一把抓住我的左臂,我简直就是撞在他的胸膛。李师兄迅速按住自己剑柄,紧张的环顾四周。但是,周围的一切都再平常不过,一草一木殊无动静,一丝一毫异样也没有。
刷的一声,伴着一道白光,“无射”陡然脱离剑鞘,直冲东北方飞去。此刻天际茫茫,微风乍起,剑身犹如银龙一般,越行越远。
我们三人一起惊呼,眼见它快变成一个小点了,才如梦初醒。李师兄二话不说,拔剑踏上便要追过去。听我大声唤他,愣了一刻,转头对我们说:“你们千万不可跟来!那方向是……虎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