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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琐碎 ...

  •   知媛的尖叫着实吓了我一大跳。我立刻就明白了她尖叫的理由:知煦正歪着脖子打呼,而我横卧在他腿上;更重要的,两个人居然缩在我卧房的床上。就以往我对知媛的了解,她多半要先吼句“男未婚女未嫁不成体统”,再极尽嘲讽之能,最后才会逼问我究竟怎么回事。可当下情形实在大不寻常。她红肿着眼睛,只嚷了声“胡闹”,扭头就准备走。我急忙跳下床拉住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容颜憔悴,显得心神不宁。“没事,就来找你。”略顿了一顿。“师父醒了。”
      我喜出望外。“师姑醒了,知煦!我们快收拾收拾过去看看。”
      “好。”他慢腾腾起身,满脸尴尬的从知媛身边越过,也不好意思出声打招呼。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叮嘱我:“你多找点衣服,穿严实些。”
      我“嗯”了一下。我翻箱倒柜找件大衣披好上,先不忙洗漱,问知媛道:“你这到底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我真没什么。”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师父醒了就好。我听说你真元受损、灵力尽失,一直担心得不得了。师父又不肯带我去看你,我只好一个人瞎想。现在看到你一切安康,总算放心了些……”
      “还没好呢。”我苦笑着裹紧衣服。“如今我可当得起‘弱质女流’这称呼了,瞧我现在怕冷怕成什么样子。”说话间感觉有些不对劲。“倒是你,半年不见,怎么瘦了这么一圈。”
      “真没什么……”她第三次否定,我可以断定一定有什么的。本欲出言相询,她又继续道:“你跟知煦可是……也好,不必再记挂闵师哥。”
      虽然相信她不是胡乱猜疑之人,我还想稍微解释一下。“我和知煦也就那么回事。昨晚什么事也没有,我们只不过聊了大半夜,天快亮时才打了个盹。”
      “两情相悦当然好……单单你一个人喜欢,最难受了。”她的视线仿佛没有焦点,我不禁担心起来。她这恍惚的模样,决不是熬上一夜便能造成的。如果有事——不,那是一定的——必须赶快让她说出来才好。
      匆匆梳洗完毕。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三人一起上天泽峰去。甫入清心馆,便遥见正厅中人头攒动。一问方知师姑正在与金师伯商量事宜,把其余来探视请示的众人都拦在外面。我们既然来了,就跟大伙一齐等。知媛忙着指挥调度下人,招待众师伯师叔,俨然半个女主人。我和知煦不想被师叔伯们揪着问东问西,索性不进屋去。这防着避着,还是被一人逮了个正着。
      “知非,你也来了。”知煦有几分是高兴。
      “师哥,你们躲躲闪闪要干嘛?”这孩子倒满怀喜悦,心无芥蒂。“我知道了,怕被师叔伯们拷问。师父有嘱咐我不得向你们打探任何东西,放心,我保准不问。”
      我忍不住想笑。金师伯果然够严厉,知非也够伶俐。
      我们于是找个僻静地方闲聊,叙叙别来诸事。我俩故事很多,但不适宜跟知非细说。知煦便问他半年来学业如何,修为进展云云。知非原本兴高采烈,可一提及修行悟道,情绪就大为低落,道:“师父教我修道,命我明辨是非,可我老在想,即便修成了神仙,最多也就一个人长生不死、随心所欲些,于世间还是碌碌无为,好没意思。”
      我摇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本派固然极重视个人静心修行,亦倡导积极入世。门人在外,都谨记惩恶扬善、为民除害的。”
      “我觉得,那斩妖除魔其实算不得什么,孔子还说‘苛政猛于虎’。就算风调雨顺、无虫鼠滋扰、无妖孽横行,照样有人穷得活不下去。”他反驳得头头是道。
      “知非,你是不是以为,入朝堂、参国事才是‘有为’?”知煦插话道。
      “是。”他垂下头。“不过门规好像不许。”
      回忆门规,确是有“不得从政”一条。毕竟这是昆仑长年累月、历经朝代变迁而保存自身所需。我一时不晓得再说什么好。
      “师哥,”他的声音变弱了些,但仍旧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说我爹坏得不得了,害死了很多无辜百姓。可我记得他以前很善良,连看到人宰鸡杀狗都不忍心的。只有你告诉我,他干坏事不全是他一个人的错,也有外界使然。我从那时就想,假如没有威逼没有利诱,他也许会成为一个大大的好官,为百姓做许多好事。师哥,你说对不对?”
      “不错。”知煦道。“若没有那些影响,人心终究向善,你父亲也不会落到那种地步。”
      “因此我觉得,如果能在俗世有所作为,不让我爹那样的好人变坏,比一个人修炼至长生不老,或者杀几只妖精,要有意义得多。可惜门规不准……”
      “知非,”知煦一本正经,“你要明白,道家之‘道’是‘道’,儒家之‘道’亦是‘道’。儒家追求的治天下济苍生,与道家偱万物之理以修身养性并不截然对立。修道者,最终为的不是法力盖世或生命永存,而是为了内心安宁,益己益人。俗话说‘人各有志’,也是说不同的想法未必不能相容、不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更不一定有高低优劣之分。你若认清了是对的,不用怕他人轻视訾议。”
      知煦侃侃而谈,剩余两人心生钦佩。这会我接着他的话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认为有意义的,就该坚持。入仕也无甚不可,只是你名义上是罪臣之后……”
      “知非谢过师哥师姐。”他稍稍躬身致意。“我……”
      他话没说完,那边远远望见金师伯在向他招手,示意过去。他便暂且道别。走出两步,又回首一笑,目光扫过我被知煦攥得紧紧的手,道:“师哥,今早我看见闵师兄,听说师姑醒了好像不大开心,还打碎了两个杯子。他一定——”知煦忙打断他:“别胡说了,你快些去吧。”他这才收口,赶到师伯身边去。
      “他肯定添油加醋。闵师兄打破杯子,多半是偶然。”知煦的话像在安慰我。“闵师兄不是那种没有器量的人。”
      “他暗示闵师哥想继续代掌门理事么。”我有点闷闷的。“万一真有这样的传言,岂不糟糕。”
      “你放心,他是故意说给‘我俩’听的。”
      故意?我恍然大悟。“我跟闵师哥……其实没什么的。你们该不会都知道了?”
      “聪明。”他的拇指轻轻在我额上按了一下。“他看到我拉着你的手,就自作主张帮我在你面前打压一下某人了。”这‘某人’二字,读得格外重。
      我心生不悦。“这算什么。谣传说多了,假的也要成真的,到那时闵师哥就难做人了。”
      “唉。”他这叹气格外可怜。“师姑都醒了,还怕什么。师姑和师伯都是明察秋毫通情达理的人。培养多年的首席弟子难道还这样不值得信任?”
      “好吧好吧,我是‘关心则乱’。”我承认还不行么。
      正说着,知非又跑回来。“师父说,让你们也跟着过去。”
      原来是师姑决定要和我们谈谈了。金师伯带我和知煦去内室,知非还有些不舍,道:“我同师哥师姐一齐好不好?”金师伯脸一垮,眼一横,道:“瞎胡闹。掌门刚醒,这会子事情多着呢,你什么也不懂,去凑什么热闹!”
      此言一出,摆明了师姑找我们是正事,是要紧事,是了不得的事。纳罕之处,在于知非一被斥责,当即闭口不敢多嘴——看来金师伯平素管教真是严格得很。虽有些为他遗憾,但又暗暗松了口气:总归省了不少解释掩饰的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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