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凤泊鸾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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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和国的小殿下，像一颗无光的陨石，不断下落。越接近黑色旋涡，夏澜生痛得喘不过气，他的呼吸被剥夺了，他的意识被敲碎了，纷纷碎片落在了八星星域不同角落，好多人在说话，好多人从眼前经过，好多事……是时候该结束了。
忽然刺耳尖鸣炸响，类似飞行器炸毁前的警报，紧接着，陨石利刃上空像是爆发了一朵璀璨烟花，震耳欲聋。共和国上次有这样壮烈的场面还是好几年前，在一个深秋，荣耀之鹰军营上空。
这一朵，就足以和那一夜媲美。
有飞行器闯入无人区上空。这就是陨石利刃的威力所在——凡入侵，必灭亡。
然而人们惊奇地发现，火光之后，青光强炙，只见火焰中升腾起一只华丽俊逸无双的青鸾，一白色人影匍匐在青鸾后脊，青鸾俯冲，掠过粒子隧道上方，青芒羽翼和粒子隧道碰撞呛啷作响。那青鸾像是凛然义士，啾啾啼鸣，奋挣双翼引吭而起，截住那下坠的人儿，撕心长泣——
“夏夏——！”
阮秋鸣将浑身脱力的夏澜生紧搂在怀，压低身子，一副风来当风，雨来挡雨，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要护对方一个万无一失的样子。
片刻之前，荣耀之鹰星舰全速飞行数日，终于在J星对上了外域联盟，两方交火，斯堪迪紧急通讯洛克：“第五集团军，收缩，后压！保护储君殿下安危，荣耀之鹰六百战士，不击退外域联盟，誓不罢休！”
三百战士空降陆地。空中，从敌军那缴获来的武器极大地弥补了荣耀之鹰的装备，在白银铬甲告急之时，荣耀之鹰们用外域最新武器相位炮反击，星舰用三级散射模式，地面部队装备略逊一筹，但也当仁不让启动了二级扇形扫射。
相位炮是一种粒子束定向能武器，专为抗击共和国的粒子炮而研发，比之粒子炮火力不相上下，但其自动定向目标要比粒子炮人为校准更为敏捷。战场上，每一秒都是能改变命运的机会。然而相位炮需要团队操作，否则单人体格再强也不能承受其能量反馈——这便是外域联盟为一击必胜而采用粒子炮的原因。
……任何一个荣耀之鹰都不惧牺牲，他们相信信仰，相信战友，依旧相信军歌所唱：
“如果敌人的炮火让大地震颤，那我们就笑着踩过他们，用胜利给荣耀之鹰的传奇增添一笔！”
上空，相位炮对冲粒子炮，以毫秒差距暂时压制敌军火力，被相位炮击中的敌舰能量反馈，一部分粒子流重回发射器中，散逸的部分也被荣耀之鹰尽数捕捉，填充进光子鱼雷发射器。一个连的荣耀之鹰亲吻肩章，高呼“忠诚”，与精神体一道鱼贯而入光速飞行器，在隆隆爆破中，以迅雷之势对数量众多的小型敌舰进行分割驱逐，用加强后的光子鱼雷发射器不断炮轰敌舰发动机。
地面，荣耀之鹰五人一组，三百战士在烈火壕沟里，像潮汐中的砂砾一样分散开来。在力量悬殊的时候，灵活性和机动性更佳的游击战是荣耀之鹰刻入骨血的回应。
哨兵以精神体做掩体，向导用精神屏障隐蔽队友和武器，分工明确，力量更大的哨兵们抗着相位炮匍匐飞速前进，同时兼顾侦查敌军方位；向导在哨兵体力告罄之际情感共鸣，鼓舞士气，以随身配备的远距离爆能狙击枪和敌军交火，精准打击敌军重型装甲车的铜墙铁壁，装甲车像瘸腿的螃蟹原地打转，可战车上的武器装备并未受到太大损失……敌军火力全开大举压近！
几梭子子弹很快打了个干净，荣耀之鹰的向导战士们扔掉爆能狙击枪，亲吻金色肩章，而后换上激光枪向敌军开火，他们的激光枪是老制式的、共和国已经淘汰的，只有一加仑的能量储备，用完……
荣耀之鹰的哨兵数量已经和向导是一比一的少了，他们的精神体默契地结对，哨兵以敏锐的五感帮助向导一个也不掉队，保证用子弹分散敌军火力的同时，使得向导队友可以一心二用，用精神力攻击落单敌军。
可是这里……有强大哨兵的气息，向导们身着防护服也无法抵抗，他们的精神力迅速衰退，燥热……灼心。
上空有金色的星子陨落，是荣耀之鹰的肩章，像一场孤寂雄浑的流星雨。空袭的敌火弱了下来，黑蟒旗接二连三坠毁。如黑夜在黎明之前的挣扎，地面敌军慌乱反扑。然而荣耀之鹰地面部队仅有的两门相位炮还未到达最佳射击位置，已有结合热征兆的向导们收起屏障，回身敬礼，主动暴露，吸引火力让子弹和炮火穿透自己，他们朗声高唱军歌，像是安慰自己并不痛，像是告别战友不要哭。向前，朋友们，请带着我们继续向前……
“如果从此不能回到故乡，如果子弹结束了我们的生命，我亲爱的祖国，我还有金色的肩章……”
零星军歌逐渐声势浩大，分明只有数十人在唱，却犹如远征号轰然起航。起航，去保卫祖国，保卫引磁核不容侵犯。
——但使我八星共和国，不失一寸之地，引磁核，一毫也不让外域之敌！
他们每个人都记得夏犹清最后的振臂高呼，都记得先辈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
分不清谁是哨兵谁是向导，冲在第一线接受枪林弹雨洗礼的都是英雄，他们是不会抛弃战友的伙伴，他们是一千七百三十八人一个不少的荣耀之鹰！
粒子隧道转移再归位，让无人区地壳皲裂塌陷，熊熊烈火似悲壮凯歌，烧得荒芜大地滚滚狼烟。一声青鸾悲啼，地下熔岩从罅隙里喷涌而出，天塌地陷般的昏蒙中，只有越来越盛的赤焰。
赤焰里有浴火奔跑的战士，他们满脸血污，清秀的、俊朗的、帅气的、阳刚的……所有的面庞被黑灰和污血淹没，他们抓起倒地不起的同伴拖拽着回奔，把同伴交给背后的战友，再折返回狼烟最盛之处，去顶替逆流前行、以血肉之躯护送送相位炮的同伴，他们一起，生死都在一起，一只只肩膀扛起相位炮，向前……向前……
“我是斯堪迪，”每个荣耀之鹰的通讯仪响起肃然的声音，“空中还有三十秒部署完毕，地面部队，三十秒内务必登上高地，不惜代价……最后一搏必须取胜！”
29、28、27……
地面部队不再抢救战友，倒下一个，就有另一个从废墟鲜血中爬起顶上，军歌是他们统一的口号，他们齐声唱，歌声并不优美，有跑调的，有落了词的，有跟不上拍子的……鲜血从他们脚下汇成河流，河流不会回到故乡。
19、18、17……
星舰上，斯堪迪在星舰震颤中目光坚定，声音旷远：“升旗！”老旧的星舰应声变了颜色，鲜红的旗帜漫漫而过舰身，共和国的旗帜是他们最坚强的护盾，荣耀之鹰的军旗是他们最可靠的武器，雄鹰翱翔，斯堪迪上将登上舰桥，按下“矢量回避”操纵扭——敌军将在十秒内无法锁定荣耀之鹰的星舰，红色星舰从卫星定位系统中消失。同一时间，斯堪迪左右手各自将“助推”和“矢量机动”操纵杆推起，星舰加速前行，定向助推器瞄准敌舰群中心，持续提升引擎效率，前进……全速前进！
10、9、8……
“舰上全体战士都有——上弹射舱！”斯堪迪重戴军帽，手指轻抚肩章，“不得违抗！”
“最后五秒……”斯堪迪抬起手腕，亲吻他看不见的战士们，“我将启动航道闪瞬直抵敌舰群中央区域，我可爱的孩子们……荣耀之鹰还有你们。”
“我们生命的价值,就是为我们伟大的共和国而战……”
斯堪迪的歌声沙哑，通讯仪里的歌声气吞山河！
“光明撕破了黑幕，雄鹰无坚不摧，听，荣耀之鹰在前进，一直前进。”
斯堪迪亲吻肩章，倒数：“5、4、3、2……”
……
长鸣破风而来，一只令人瞠目惊艳的青鸾阻于星舰之上，羽翼横扫千秋风雪，星舰摇晃竟是被那青鸾推着倒回！
陨石利刃之上，夏澜生双目血红，一字一句恨不能将他看的那个人抽筋扒皮！“阮秋鸣，既然舍不得我死，为什么还要扔下我？”
最后三十秒时，阮秋鸣将苏醒的夏澜生放在最为安全的陨石利刃之上，对着抱紧自己腰的小殿下，他揉了揉对方的脑袋，笑道：“夏夏，阮哥哥本来想着来接你回家了。可是……”他看向星际汹汹星云，看着焚烧的战场，笑容变得苍凉：“可是得让你等一等了。”
洛克向荣耀之鹰发来求救信号，大殿下夏林贞在白银铬甲中短暂昏迷后，奇迹苏醒，而且……大殿下的精神体完整了！双头九尾银狐，像从山海深处走来的谜，纵身跃入无人区核心地带！
也就是说，最强哨兵也许并不止一人……能进入核心区域的人……只会是最强哨兵，迄今，只有二位殿下做到过——他们都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进入核心区，但至少他们的一部分进去了，且另一部分安全无虞。
可是白银铬甲也因此出现了短暂的薄弱之处，外域刺杀军团卷土重来，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只银狐带来的奇迹之时，竟然挟持大殿下之身潜逃！
能打开粒子隧道的是最强哨兵，如是说来，外域联盟获得了大殿下，哪怕此次战役输了，他们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他们挟持大殿下，就是夺走了引磁核的钥匙……之一！
“阮秋鸣，我好痛……”夏澜生全身筋骨像是重淬过一般，每一处都锥心蚀骨的痛，他知道阮秋鸣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在那灵魂都碎裂的瞬间，他听见了许多声音，看见了许多画面，是以知道阮秋鸣一人救不回哥哥，但他可以，可他需要阮秋鸣的一句话，仿佛那句话就能让他不痛了，让他恢复到一个最强哨兵该有的体格和能量。
这一刻，夏澜生终于意识到阮秋鸣之于自己的意义。不仅是绝对的引力让他想要靠近阮秋鸣，想要得到阮秋鸣，那感觉，就像是他身体缺了一个重要的零件，像心脏一样重要，而阮秋鸣，就是那一部分，只要阮秋鸣“回来”，他就会完成一个真正的自我。
长久以来，夏澜生做着一个断断续续的噩梦，梦里，有人要他死，并且那个看不见的人真的做到了，拿走了他……一半的生命。他是个不完整的人，出生并不缺斤少两，也不缺胳膊少腿，心智健全，外貌尚可。
可在决意赴死的那一刻，在真的要抵达粒子隧道的那一刻，意识里母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个极似母亲的人声告诉他：“夏澜生，你生来就是整个星际唯一的强者，可是你原本的基因被取走了一半，若要复苏全盛，你必须把那被篡改的一半基因修正，能帮助你的，要么是找回那一半基因，进入粒子隧道接受基因扭转重组之痛，因为你‘少了一半’，所以你很可能会死。要么……”
“要么你就要完全标记属于你的向导，用他的骨血重铸你不朽之身！”
“我亲爱的黑暗哨兵，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向导，你们拥有最完美的契合度——在你没有觉醒的时候，你就迫切渴望标记他……”
“但是你也该知道，黑暗哨兵……不需要向导。”
原来，他是黑暗哨兵？令生灵臣服的天生王者？
原来，阮秋鸣就是他的向导！
原来，只有阮秋鸣可以救他，只有阮秋鸣能成全他！
可要阮秋鸣的骨血重铸自己不朽之身？不……他做不到！他情愿一辈子做个庸常俗人，去他的黑暗哨兵，他不要共和国，不要宏图霸业，不要名垂千古。他只要阮秋鸣是自己的向导。夏夏的阮哥哥真的很好……夏澜生怎么能舍得阮秋鸣去死？
只要……只要阮秋鸣说一句“留下”。
“澜生，你一定会舍得的。欲受其重必受其痛，何况那个人并不只需要你，一个不需要你的人，你为何要为之付出自己的前途？成为黑暗哨兵，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你的精神世界，最强向导也不能，你为共和国而生，这是你的本分，你为夏犹清之子，命运青睐你，你就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不是大丈夫所为。你……夏澜生，我亲爱的黑暗哨兵，欢迎……重新回到你的世界，这是你的国家，是你的星际。你是主宰。”
阮秋鸣，求你说留下，我不想听到母亲的声音，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为你做到你想要的一切，救哥哥是我理所应当的事，拯救荣耀之鹰，我也会为你做到。我……重淬了，我能做到，救我，阮秋鸣拉我出地狱，阮秋鸣救我，不要扔下我……
“荣耀之鹰阮秋鸣，”阮秋鸣并足敬礼，“请小殿下恕罪！”
“夏夏……保重。”阮秋鸣干脆利落转身，口中呢喃。陨石利刃在无人区核心，他进来了，靠的是什么？不是他天赋异禀，也不是他不怕死，他已经听见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转身刹那，鲜血从阮秋鸣的鼻腔流出，他心中无限温存留恋地想，我的夏夏真是个宝贝，是我心中最强的哨兵。
不然他怎么没在擅闯禁地的时候立刻毙命？一定是……夏夏在保佑自己。
“青鸾！把小殿下的精神体还回来，拦截星舰，粉身碎骨也要拦截星舰救回我的同伴们！！”阮秋鸣说罢，纵身跃下百米高空，在空中，他的通讯仪释放出蓝色虚拟光线，落地，沉甸甸粒子炮筒被他甩在肩上。他再也没有回头，和青鸾背离而去，向银白铬甲的破洞方向追去。
青鸾扔下那颗蛋，不舍地吻了吻，和它的主人一样扭头就向浑浊苍穹振翅而去。
“阮秋鸣……”
“阮秋鸣！”
“我成全你！谁来成全我！谁来救我！！！”
夏澜生狂啸，笑声凄厉。
斯堪迪倒计时最后一秒，青鸾立于星舰，奋力阻截斯堪迪闪移星舰和敌舰对撞的计划。斯堪迪把相位炮给了精锐突袭小队，此刻舰上……和星月号当初一样，弹、尽、粮、绝！
青鸾羽翼巍巍颤栗，口中含血泣鸣，响彻天际。忽然……灰蒙蒙的天骤然无光，黑色阴影滑过斯堪迪的脸庞、眼前，青鸾回眸，和黑影擦身而过。
敌舰艇群突然哑火，所有仪表盘上指针乱飘，数值闪动、清零。地上的人望向天空，空中的人望向窗外，青鸾睁大了眼睛——如果阮秋鸣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和青鸾的眼神一样震惊，震惊中带着“早知如此”的欣慰与温柔。
凤凰于天，不是传说中的赤色丽鸟，只有美貌。这是一只阎火凤凰，是久远到令人不再相信的神话传说里的魔神。
传说阎火凤凰天下急速，振翅九万里。以地狱冥火为食，挥羽就有涅槃真火，能焚化八荒，无论人鬼神魔尽数泯灭，亦能让人涅槃重生……是掌握光明的神，还毁灭光明的魔，仅在它一念之间。
而且这只阎火凤凰是以异化体横空出世的。精神体是四维空间生物，纵有旷世横通，万变不离其宗它们是生物，是具象的，是宇宙本身就存在的。夏犹清的金色巨龙，温馨的扶桑树，阮秋鸣的青鸾……许是例外，可那也是古籍神话里有过的记载，它们高几许，长几许，都是有耳闻，即便所谓异化，也不过是他们的精神体带着令人意想不到的神力，而非这只阎火凤凰，有人记得应该只比青鸾大不了多少，然而异化后，阎火凤凰的体型大过远征号星舰，几乎笼罩了目之所及整个J星上空。它分明带着烈火而来，投下的却是浓稠黑暗。
这是……真正的异化！是比SSS哨兵还要强悍罕见的能量！
从上方与青鸾擦肩而过，阎火凤凰没有做任何停留，仿佛看不见那双期盼的清亮双眼，也不记得是谁曾照顾它无数日夜，它只是忽然收起羽翼，俯冲到敌舰群之前，沉默却力拔千钧地展开双翼……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凤泊鸾漂
